第五十四章 春风着青衫
长安向来城南最冷清，然而今日景阳天出狱，这片属于长安城里最普通百姓们的区域终于热闹了起来。
今日清晨，来自户部的官吏们便早早地准备好，一路宣扬，告诉整座长安城的人们，户部的尚书又回来了。
“老天开眼！我就知道景尚书不会有事的！”
“好人有好报，景尚书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好事，圣上不会坐视不理的。”
“太好了！这下子，又有人来为我们做主了！”
长安道的两侧，诸如此类的言语不断传来，景阳天坐于马上，身上的囚服在出狱之时便已被昔日的部下们换去，想起那一晚陆云川与他的对话，景阳天依旧还没能缓过神来。
没想到这名最不受人待见的九皇子，竟然真的说到做到，将他救了出来。
只是为何，今日他出狱了，却不见九皇子来贺喜？他官复原职，此时陆云川若是能与他站在一起，便意味他们两人统一在一条战线上，虽然他不可能真的徇私舞弊帮陆云川做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一名户部尚书的助力，哪怕是对于一名皇子来说也不能忽视吧？
何况陆云川还没有自己的势力阵营。
不管如何，景阳天认为陆云川既然救了自己，自己就要懂得感恩，往陆云川的府邸走上一趟都一定是有必要的。
他能想到这些，陆云川自然也能想到，此刻这位九皇子殿下就坐在城南一家酒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户部游行的队伍。
这时候景阳天从他的楼下经过，他心满意足地看了一眼景阳天，觉得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他未能从中获利，然而能让这么多黎民百姓开心，他便觉得自己的这个皇子没有白当。
景阳天并未发现陆云川就在楼上，所以他的队伍并未停下，不过朝春风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这间酒楼，似是发现了什么。
小林子为陆云川重新满上一盏酒，然后笑着说道：“殿下，明明您才是将景尚书救出来的人，为何不下楼与景尚书见上一面？这事若是殿下肯告诉黎民百姓，殿下您在百姓心目中的印象不就改善许多了吗？”
陆云川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印象或许会改善，然而这样一来，关于景尚书的言论却一定不会放过他。”
“人人都将景尚书当作青天大老爷，在百姓的心目中，景尚书才是最正直的清流，你说要是别人知道景尚书其实是我救出来的，他们会怎么想？”
小林子微微皱起眉头，沉默了下来。
陆云川淡然道：“哪怕他们不会多想，也自然会有景尚书的政敌故意诽谤，说景尚书与我官官相护，一旦如此，不管真相如何，长安城百姓的天便会塌了一半。”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
小林子痛心道：“那如此，难道殿下您就不能与景尚书连成一个阵营了？”
“不是不能，只是不能在明面上。”陆云川温声道，“历来官场如此，你我生而为官，就得适应这套法则，然后才能改变法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不是虚伪，而是规则如此。”
“既然是规则，我们就得照做。”
小林子依然难以理解，“殿下身为皇子，难道就不能顺自己的心意？”
“皇子？大楚一共十位皇子，你可见他们顺心意过？”陆云川摇了摇头，叹息道：“仙神都尚有烦恼，难以顺心，你我皆凡人，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小林子若有所思地问道：“难道那些厉害的大修行者也不行吗？”
陆云川想了想，说道：“目前来看，他们都还不够强。”
“那还要多强？”小林子追问。
陆云川肃然道：“起码……一剑出，能慑七国；一人在，可抵七军。”
话完，陆云川拍了拍小林子的肩头，笑着说道：“好了，这些不是现在的我们可以想得明白的，好好努力吧，等到你我足够强的那一天，便可以打破这套令人恶心的规则了。”
“嗯！”小林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陆云川想着自己方才的话，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些苦涩。
而今想来，最应该去做，便是顺其自然。
然而自己却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如何去扭转自然。
这时候，酒楼里忽然走进了一位中年人，小林子低头一看，站在楼下的正是一身青衫的朝春风，
春风配青衫，看起来倒是相当合适。
今日景阳天出狱，城南的百姓都忙着夹道欢迎，根本没有人会想着在酒楼里饮酒作乐，因而除了刚走进门的朝春风和这家酒店的老板娘以外，酒楼里便只剩下二楼的这么一桌两人。
朝春风面带春风，笑容洋溢地走到陆云川面前，然后行了个大礼，眼神真挚地说道：“草民朝春风，拜谢殿下将恩师救出。”
陆云川替朝春风拿了个酒碗，然后倒上一杯清酒，招手道：“坐。”
朝春风微笑着坐下，四十多年来见过无数高官，唯有在陆云川面前，他可以不用刻意表现出自己沉稳的一面，眼前的这位少年皇子就像是天生便带着一股吸引人的魅力，与其谈话倒像是与自家人唠嗑一样轻松。
陆云川夹了一口焖黄鱼，模样惬意地说道：“不去陪你老师游街，来我这干嘛？莫非是鱼龙帮修地修得没钱来，想来蹭吃蹭喝？”
朝春风自嘲地笑道：“如今鱼龙帮都已经是殿下您的了，我这位鱼龙帮的帮众难道还不可以来殿下您这讨口饭吃吗？”
陆云川挑了挑眉，平静地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朝春风认真地说道：“朝春风是知恩图报之人，也是信守承诺之人，说了要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一定会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云川不停手中的筷子，脸上不动声色地说道：“我若是让你入朝致仕，你愿意吗？”
朝春风稍稍变了变脸色，却毫不犹豫地说道：“刀山火海，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