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长安居,大不易

立秋三十二巷从街头算起,一直到街尾,距离不过才百米,街巷里开门做生意的店家也同样寥寥无几,然而这却并不能影响立秋三十二巷成为所有立秋街巷的招牌。

招牌的意思就是立秋三十二巷比起所有其余的立秋街巷都要出名,它出名是因为任何一个想要住在立秋区域的人都得来此报到交钱。

因为立秋三十二巷里住的就是这些人的房东。

只是这些房东却似乎对陆云川想要购买的那一间河畔别院有些不喜欢,他从街头的中介楼问起一直问到街尾倒数第二家,无论在哪一家一旦说明自己的来意,这些房东就像是见了鬼似的要把陆云川往外请。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家中介了,他只希望不要让自己太失望,白跑一趟。

“这位公子是来租房还是来看楼?”

走进屋里头,柜台后的房东先生合起账本,然后说出与先前十来位房东如出一辙的话语。

“都不是,”陆云川淡然道,“我来买一间别院。”

房东的脸色稍稍一变,立秋区这边的别院可没有几座,而今剩下的两座一座落在巷尾幽深之处,一处落在河畔风景还算不错。

然而这两处别院却都不太适合住人,前者因为风水问题总是闹出人命来,哪怕他们后台再硬,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也难以掩盖,何况如今他们背后的那位大人自身难保,哪有余力来管这些事情。

后者就更不用说了,贪官的故居这个长安城有谁不知道,贪也就算了,关键这位贪官不仅贪还犯贱,据说当日为了让别人找不到自己贪污的证据,这位大人甚至还请了几位修行者假扮刺客,一夜之间将除自己以外住在这件别院里的所有人都给杀了,尸骨就埋在别院的湖畔里,这也是为什么那座湖畔明明是一潭死水,每到夏季,荷叶却长得如此茂盛的原因。

这座别院,当官的嫌晦气,不当官的嫌阴森,哪怕是年年降价,一平米的土地几乎都要与长安城最廉价的地方持平了也照样卖不出去。

这些房东也都习以为常,何来的冤大头会傻到花重金买一处凶宅?

不仅如此,由于他们背后的那位大人遭遇了一些小麻烦,立秋区的不少地段都被他们的竞争对手秋分区的土地商给强征了,争执了三个月有余,哪怕他们再不肯,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座别院就是目前这个月的争执地段,也就是说一旦过了这个月,这座别院很可能就不属于他们了,因此他们才将这别院紧紧看住,不肯卖出去。

说实话秋分区的人似乎也不太喜欢这座凶宅,因此逼得也不算太紧,只是总会用一些小手段花钱请人假扮买家来购房。

这也就是为什么先前那么多位房东都不愿意卖房给陆云川的原因,现在所有的房东都已经达成了一个共同观念,那就是所有来买别院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秋分区派来的间谍。

房东试探性地问道:“公子来买那间别院?是巷尾那间还是河畔那间?”

“是河畔那间。”陆云川不假思索道。

果然,他的话才出口没多久,这位房东就换上了一脸没好气的表情。

“公子还是请走吧,那间别院我们不卖。”

陆云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又没得罪这群房东,为何一个个的都不肯将那间别院卖给他?

“我看过你们原先的定价,我可以多加一百万将那间别院买下。”陆云川急忙道。

谁知这名房东依然不为所动,不耐烦地甩手道:“你就是再加一千万,我们也不会卖,公子还是走吧,不是我们不肯卖给你,而是这间别院真的不能卖。”

“为何?”陆云川问道,“不就是区区一个贪官吗?我买来不是住人,只是放些东西,风水阴煞之气什么的,你们大可不必担心。”

房东的脸色立马变得更加诡异了。

“不是住人,而是放东西?当我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呢?想挖走我们立秋区的楼房可没有这么容易。”这名房东心里想着,千方百计地与陆云川斗智斗勇。

然而对于他的这些想法,陆云川却都不晓得,只是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感觉跟自己欠了这些房东一百年房租似的,都不肯相信自己。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位青衫中年人忽然从楼上施施然走下。

这名师爷模样的中年人大概有四十余岁的年纪,留着一小撮山羊胡须,面目和善,脸圆额宽,腋下夹着一册黄色的账本,给人一种一见面仿佛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名青衫师爷微笑着从楼梯上走下,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陆云川。

“这位公子可是来买房?胡青,你怎的还跟客人起了冲突?”青衫师爷走到两者面前,先是微笑着问候了一句陆云川,之后面色稍稍严厉地呵斥了一句名叫胡青的售楼房东。

胡青委屈巴巴地解释道:“四爷,这位公子说他要买湖畔边的那间别院,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云川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房子建好不就是用来卖的吗?难道这间别院还有什么故事,不能卖出手?”

“故事早已人尽皆知,只不过这只能成为我们更想将此房甩卖出去的理由。”

青衫师爷笑了笑,和气地说道。

陆云川更加疑惑了,追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还不把房卖给我?”

“不是我等不想卖,只是怕公子买了以后会受到某些人的骚扰,长安黑帮遍地,虽然我们身为公子的房东,但是如今却已经不具备能够护着公子地产的能力了。说不准公子才刚买房,下个月这间别院就归他人所有了。”青衫师爷解释道。

陆云川微笑起来,诧异道:“还有这种事?难道是官府强征你们的房子了?”

青衫师爷摇了摇头,“倒不是官府,而是一些一直以来都与我们抢生意的对手。”

“既然这样,那你们大可放心的把别院卖给我,我可以跟你们保证那些人绝不敢来找我的麻烦。”陆云川揉了揉鼻子,温声笑道。

“哦?”

青衫师爷轻咦一声。

“敢问公子是何许人家?如何称呼?”

陆云川微微一笑,摇了摇腰间的令牌说道:“我姓陆,陆云川,你们只管告诉那些人这间别院本皇子买了,若是真有本事你们也不必拦着,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敢在长安城如此嚣张,连本皇子的别院也敢强征。”

青衫师爷骤然间脸色大变,即可跪地俯身道:“草民乔斯见过皇子殿下!”

紧跟着,一旁的房东胡青也马上跪下。

陆云川本来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事已至此不拿自己的身份来说事却难以买下这间别院,而这间别院对于他来说又意义非凡。

乔斯心底思索了一下,不论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皇子本人,但凭他手里拿着的皇子令牌就绝不是秋分区的那些人可以调动的,这间别院卖给陆云川绝对是最好的选择,天子眼下长安城总不可能真有敢收走皇子家产的人。

青衫师爷仰首恭敬道:“先前不知是殿下亲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不要往心里去。至于这间别院,小人如今是更不敢卖给殿下了。”

闻言,陆云川脸色稍变,刚想反问一句。

但青衫师爷却不给陆云川发飙的机会,立刻补充道:“既然是殿下想要,我等自然是双手奉上,殿下能看上立秋区的房便已让我等荣幸至极,在下哪里还敢收殿下的钱。”

陆云川极为满意地笑了起来,不用花钱当然是最好不过。

“你叫什么名字?我收了你的房,往后你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我可以帮你一次。”

青衫师爷大喜,“草民乔斯,乔迁的乔,斯文的斯,殿下若不嫌弃,叫我一句小四就好。”

“小四?”陆云川微笑道,“我看你身边的人应该都叫你四爷吧?我也不扫你威风,同样喊你一句四爷如何?”

乔斯脸色大变,立马道:“使不得,使不得,殿下可千万别这么做,草民实在担待不起啊……”

“你先别急着拒绝,这声四爷可不是白叫的。”陆云川接着道,“我要你与胡青将我的身份隐瞒住,不许跟任何人说,至于你的那帮对头,我想了一下,你不必去拦他们,直接放他们过来就好,我欠你一个人情,正好帮你收拾他们一顿。”

乔斯满口答应,至于原因之类的却一句话都不敢多问。

随便聊了几句,陆云川从乔斯嘴里大概明白了一些他们立秋区与秋分区的矛盾,二者都是房地产生意,又离得这么近,自然是谁都想要压对方一头。

只是时运不济,正巧立秋区背后的那位大人遇上了点麻烦事,无暇顾及此处。

这些麻烦对于陆云川来说虽然算不了什么大事,但自己毕竟只是一个房客,况且还有一堆更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譬如修行,譬如练武,再者这些事情本就分不清楚谁对谁错,他身为一介皇子,也不可能因为一己私欲而插手下流社会的事情。

否则如此一来,一旦陆云川开了这个先河,长安城的大人纷纷下手,这座井然有序的长安城可就要乱套了。

从乔斯手上拿走别院的钥匙与地契之后,陆云川便匆匆告辞。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长安城,居长安,大不易啊。”

走出立秋三十二巷以后,陆云川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