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真人版僵尸

几乎在两个呼吸间,钟魁的身影便出现在屋檐之上。

他的神识,等同于他眼、耳、口、鼻、舌之外,多了一个无形的巨大的触角,向四周迅速扩展,搜索着可疑的目标。

二进院的正房五间,中间三间主屋为卧室加一个衣帽间和一个客厅,主屋西边一间叫西耳房,是钟魁的书房,东边一间叫东耳房,内部被改造成现代化仿古样式的卫生间,东西耳房都可与卧室相通。

东耳房的东侧,则有一个穿堂,连通着三进院。三进院的房子叫后罩房,按规制那是属于服侍主人的贴身女仆居住的场所,房子比较低矮,以突出前面主屋的地位。

这里只有三间正屋,贴身女仆是不用想了,现在主要用作餐厅和储藏间。省掉的地皮空间,除了专服务于主人的小厨房,则是两个分处东北和西北的角院。

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钟魁却对自己方才神识的触感印象深刻,因为有先入为主的“凶宅”印象,钟魁并没有轻易放弃。

后院里摆放着各种盆栽,一小半是买的,大半都是郭老头闲暇时的作品,只是大多还是半成品的状态,他有一手好花匠的本事。

钟魁感受到一颗心脏在有节奏地跳动着,它的主人是一只野猫。野猫从后罩房的屋檐上露出半张脸,本能地感受到某种恐怖的存在,然后呜咽着逃之夭夭。

几只类似蟋蟀的昆虫在花花草草间跳动着,它们所发出的轻微声响也难逃钟魁全神贯注之下的掌控之中,即使宅子外面偶尔驶过的汽车各种噪音声也无法掩盖。

毫无特别的发现,这令钟魁感到惊讶。如果对方还在,能达到这种程度的遮闭自身气息的水平,其实力恐怕要在钟魁之上了——除非对方已经逃走。

但能这么快逃出钟魁的掌控范围,至少其轻身功法极高明。钟魁不相信对方能这么快。

钟魁越过西耳房的屋顶,落在西北角院。

这里有个小厨房,里面厨具都是崭新的,这是主人专用的,钟魁刚住进来,现在当然还未用过。

钟魁孤家寡人一个,跟郭老头夫妇早就说好,只要他在这里住,就跟他俩搭伙,他们老俩口在前院后座房的西南角院有个厨房,李大娘的手艺不错,做得一手好面食。

角院里的杂草早就被除去,重新铺上了石砖,唯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树,看上去应该是原本就长在那里,从粗壮的树干看,它很有些历史了。

它冠盖茂盛而优美,将整个角院的上空遮住,到了桂花开的时候,应该会是满院暗香。

桂花树下有眼古井,除此之外并无它物。

钟魁先是往井中扔了一块小石子,落地有声,看来是眼枯井。估摸着井底的深度,他又捡起一根枯枝,看上去只是顺手扔进去而已。

然而那根枯枝直直到下到井底,就在它差点接触井底之时,却又诡异地拐了个弯,就像插入豆腐块中一般,笔直地插入井壁的砖石之中,仅露出一小截。这等使出剑意手段,连钟魁自己都感到有些得意。

人剑合一,意到剑到,那不过是刚刚入门,领会了剑招层面上的真义。能够令剑气随心所欲,则是达到剑意的门槛,如果能够领悟别人的剑意,并且自出机杼,加上点属于自己的新意,那就了不得了。

钟魁领会剑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从他自创出三式剑法,就可以自豪地说,他已经是剑术大家。

至于最高明的剑法,则是传说中的以气御剑。传说毕竟是传说,但钟魁现在并不认为那只是传说,至少师门传下来的天师剑让他产生了有触摸到更高存在的野望。

劲气未减,余波未了。

能以枯枝为剑的人,这个世界也有人能够办到,但能让脆弱的枯枝承受住强大的真元之力而不崩溃,这样的人则不多。这不仅涉及到对剑意的理解,更涉及到对真气或真元的娴熟使用的高明技巧。

残存的真元似有活力,在井底扩散,钟魁可以借此体察到井底的基本结构,钟魁露出了一丝微笑。

“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可要下去了。”钟魁高声说道。

还是没有声音回应,钟魁却感觉到一定有个家伙躲在井底,尽管这个家伙的心脏似乎已经停止跳动。

这令钟魁很是好奇。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曾经遇到过的洪氏十八子所控制的僵尸才会如此,不过,僵尸毕竟是僵尸,是个死物,原本就没有跳动的心脏,更无自主的意识。

字面上的“僵尸”二字,其意仅指死人而已,人死了,身体当然是僵硬的。而人们对僵尸恐惧的渊源,有文字可查的,则要追溯到《山海经》。

《山海经》是一本奇书,上面正儿八经地记载着许多奇异的事情。比如被冤杀的窫窳(yàyǔ),天帝觉得他死的太冤,就让其复活,然而其复活后性情大变,专门吃人,被后羿射杀。

又如战败被天帝割掉脑袋的邢天,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之舞,甚至比生前更加凶猛,也算是僵尸界的始祖之一。

人们传统概念上的僵尸,则是一种尸变的产物,四肢僵硬,头不斜,腿不分,尸不腐。

如果钟魁所料不错的话,躲在井底的家伙能主动躲闭钟魁的追踪,这就不是僵尸可比的。

还是没有回应。钟魁道:

“不要心存侥幸,我知道井底砖壁被你掏空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放水了。”

钟魁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小厨房门口,那里有修缮宅子时特别加装的消防水龙头。他接上了水龙头,水枪口直接悬在枯井口,长度足够了,一拧开消防栓,水就哗哗地往井中喷涌而下。

黑暗的井底,原本干燥而凉爽。

如果有人打着手电下到井底,他会赫然发现距井底半米的距离,井壁被凿空而形成一个差不多相当于一间屋子大小的空间。

一个矮小的身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哗哗的流水溅了他一脸,他却不敢异动,方才他实在吓坏了,那强大的剑气虽然没有伤到他,也足以令他差点惊叫起来。

水仍在上涨。

他的呼吸跟常人不同,心脏不是不跳动,而是可以很久地保持静止状态,血液流动的极为缓慢,处于龟眠状态。他习有秘法,可以通过全身的皮肤进行呼吸。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在水中生活,一旦水线升高到洞口,他也无法再继续待下去。他住在这里很久了,井中无甲子,都已经记不清多少年,而他的相貌和身材仍然保持着十来岁时的模样。

必须做出决断了。

蓦地,小怪物动了。

他迎着从天而降的流水,就在他即将从井口露头之时,手中的各种暗器一骨脑地发射而出。

卵石、铜钱、碎银、汤匙、筷子,全都成了他的武器。

钟魁不为所动,他远远地站着,看着怪物从井口里面跳了出来。借着院墙外不远处的市政路灯投过来的昏暗光线,他发现这个神秘的家伙身上穿著破破烂烂,体型矮小,头发如茅草一般,长及大腿。

如果不是他有一张苍白的人脸,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狮毛狗。他现在表现的就像是一只野狗,对着钟魁呲着牙。

这怪物看上去凶恶而诡异,光是外表在夜晚就能吓死胆子小的人。

这座宅院的凶名看来是拜其所赐,钟魁并不关心它以往的主人受了什么不白之冤,现在他是这里的主人,必须确保卧榻之侧的安全。

钟魁背着双手,隔着井沿与怪物对视,很是好奇。

那怪物嘴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却没有主动攻击,因为他感受到钟魁带给他的庞大压力,让他本能地摆出防御和示威的态势。

“我是这里的新主人,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钟魁问。见对方没有反应,钟魁疑惑道:

“你不会说话?哑巴?”

如果不是确认对方是个人类,钟魁不会这么问。

对方似乎是在十岁左右练了某种邪功,导致他的身体停止生长。钟魁不知道是自从有了这座宅子,他就出现了,还是在某个后来的时间点他来到了这里。

总之他的年纪应该很大了,说他是老怪物也是恰当的。

老怪物突然扬起头来,腮帮子鼓起,冲着钟魁喷起一团白雾。

那白雾在夜色中更显的诡异,凝而不散,往钟魁面门射去。钟魁挥手一掌,那白雾一接触劲气,并没有被驱散,反而迅速如火焰一般爆开。

一股浓烈的腥臭气味,迅速弥漫开来。钟魁接触到了一些,心中有异。

眼前的老怪物,似乎化作了无数个幻影,从不同角度,向钟魁攻来。那腥臭的气味具有某种幻性,能让中者产生幻觉。

蓦地,钟魁突然踢出一脚。

无数幻影破碎,噗的一声,老怪物倒退着撞在院墙上。

“你中了……我的……独门尸毒……怎么……没事?”老怪物艰难地说道,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原因,或者是因为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而说话困难。

“尸毒?”钟魁笑了,“这种毒物很厉害吗?”

那白色的浓雾就是毒物,钟魁不知道别人要是中了这种毒会如何,至少自己并没有托大,表面上很放松,实际上加倍小心,他的神智仍然稍稍受到了影响,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了下。

要知道钟魁实力高超,对毒物本就有远超常人的较强抵抗力,更不必说他拥有九阳血脉,天生就是毒物克星。这毒物不仅奇毒无比,居然可以通过皮肤表面渗入,而且发作的速度极快,令人防不胜防。

钟魁的轻松写意,令老怪物有些迷茫,他口中喃喃道:

“这……怎么……可能?紫阳观的……老道……都不是……对手!”

“等等,什么紫阳观的老道?”钟魁好奇问道。

听其意思,紫阳观曾经有一个老道中了此毒。钟魁听吕诚志说过江湖八卦,据说紫阳观的上任观主,也就是观澜先生张诚铭的师父,离奇死在紫阳观的大门口,看上去是中毒而亡。

这是一段江湖奇案。没有人想到凶手却藏在离紫阳观并不太远的地方。

不过这是陈年旧事,老怪物虽活在燕京这样的大城,鲜有与人交流,在语言上似乎有退化的迹象,他眼下想着的却是如何逃过眼前一劫。

无论他是攻击,还是试图利用自己诡异的身法逃窜,始终无法摆脱钟魁,他甚至都逃不出这个小小角院。

但钟魁也一时对他没有办法,他似乎将自己的肉身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以钟魁的功力,实打实地击中了他,也无法令其失去行动自由,并且毫无痛感。

这是一具真人版的僵尸。

这是钟魁从未遇到过的情形,他想像不出什么功法可以让人练就此等强悍的身体。作为修士,淬炼自身身体本就是修行的一部分,有些传承,尤其是那些侧重横练功夫的门派,则是极为注重淬炼自身。

蓦地,钟魁低吼一声,龙象声起,威压万物。

那老怪物闻听此至强至正至阳之音,忽然双膝跪倒在地,身如筛糖,颤抖不止。竟束手就擒。

龙象伏魔,果然是对一切妖魔鬼怪和阴暗诡谲的事物,具有压倒性的统治力,所谓邪不胜正。

这怪物虽不是真正的僵尸,他本是活生生的人,因习练某种邪法,将自己弄的跟僵尸一样,因为是至阴至邪之物,至阳至正的力量是他的克星。

“为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

他恐惧地抬头看着钟魁,眼神中流露出祈求和哀伤的情绪,似乎在追忆着昔日隐居在此的过着暗无天日的过往。他很不甘心。

除恶务尽,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也不知道死在他手中的人到底有多无辜,钟魁没有任何怜悯,一掌击在他的天灵盖上。

老怪物抽搐了几下,一股浩大而至阳的真元直入其全身经脉,遇到了其体内奇异真气的抵抗,由内而外,居然燃烧了起来。

这种奇异的景象,令钟魁一时不知所措,眼睁睁地看着怪物在极短的时间内烧成灰烬。

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