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生死一线(上)

钟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马灵儿就已经隐隐猜到:“秀儿就是扎巴克口中所说的少主。呼延儿的女儿。”,在钟罄昏迷的这两天,马灵儿和沙秀儿的关系已经可以只唤名字了。

钟罄点点头,在沙秀儿的目光中缓缓对她说出了扎巴克所说的一切。也许因为这一切对一个女孩子太过沉重,所以钟罄说得很轻。

父亲亡故,杀父仇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所谓的母亲本打算连自己也杀掉,这一切对沙秀儿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太过残酷。

可沙秀儿只是略略的低了低头,便重新抬起,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虽显苦涩,但并不伤痛:“我的亲人,只有你。”

“我的亲人,只有你。”

整个屋子仿佛都回荡着这几个字,它太深刻,它包含的太多太多。

这几个字有什么样的分量,钟罄清楚,马灵儿也清楚。

沙秀儿的记忆中根本就拼凑不出父母的样子,不,她甚至连父母的意义都不甚了解,她从小都没有见过在父母眼下的孩子,那份血脉相传的东西,她真的感觉不到。

说曹操,曹操就会到,而钟罄只是提了下扎巴克,扎巴克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沙兄弟,你在吗?”

马灵儿开门之后的表情就变了,因为门外站着三个人。

扎巴克不是傻子,他知道马灵儿的表情为什么会不自然,他身边一个是客栈当中带着斗篷的男人-许归,另一个便是,许家庄庄主,许忆漠的父亲—许恨。

马灵儿没有见过许恨,所以她不认识许恨,可她开门的一霎那,她就知道,中间这个一身素衣的男人就是许恨,一个用铁血手段将荆洲城所有异己铲除,一个在短短十二年中就使许家庄的风头直逼武林四大世家的男人。

这男人若不是许恨,谁又会是许恨。

扎巴克看出了马灵儿的顾忌,急忙道:“廖姑娘,别担心,我们只是来看看沙兄弟的,听说他受了伤。”脸上的急切,不像作假。

马灵儿很显然不会因为扎巴克一句话就让许恨三人进来,这里毕竟是花家,就算许恨真的会在这里杀人,她也希望凭自己拦住他们,直到一直巡视的花神,花鬼到来。

她丝毫没有为自己考虑,她的意识里,有的只是钟罄的安危,这就是马灵儿,“毒仙子”马灵儿。

有人会说她傻,可谁又知道,一个人若能找到一个自己肯为之付出一切的人那也是一种幸福。那种幸福,离我们已经越来越远。

“扎兄,进来吧。”钟罄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马灵儿听到之后也只能让开门口。

扎巴克看见躺在床上的钟罄想说什么,可看了许恨一眼之后,便没有说出口,眼中关切钟罄却能看得出来。

许恨很随意的坐在桌旁,低着头看着手里拿着的空茶杯,他连瞧都没有瞧过钟罄一眼:“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那语气不容置疑,我要你回答,你就需要回答。

钟罄握住了站在他床边保护着他的马灵儿的手:“问吧。”

“那个人在哪里?”

他的话很简洁,钟罄却知道他要问的就是沙秀儿,五年前在濮阳他杀了那两个人,带走的异域少主-沙秀儿。

钟罄没有转动目光,他看着许恨道:“你为什么不问许忆漠是不是被我杀死的。”语气中竟有些激动,他,在为许忆漠不值。

许恨转动茶杯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钟罄语气淡淡:“那个人在哪里?”一停顿继续道:“我不杀你。”扎巴克脸上露出喜色。

他,一字千金,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钟罄笑了起来:“你不肯为他报仇?”

许恨眼中多了丝不解,任谁都会不解,这年轻人似乎在为自己不肯为许忆漠报仇而不忿。

“我只问一句,他在哪里?”

还是同一句话,在许恨的心中,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这个人来的重要。

“我不肯说。”钟罄刚说完,许恨手中的茶杯,就飞向马灵儿,很慢,慢到马灵儿很轻松的就接到,可下一刻,马灵儿喉咙一滞,许恨的手捏在她白嫩的咽喉,丝毫不用怀疑,许恨轻轻的一捏,便可以掐死马灵儿。

他的武功很高。

沉着的钟罄这一刻也有些紧张:“不要。”

许恨看了钟罄一眼,还是那一句话:“他在哪里?”

钟罄本来,不论如何都不会被威胁的,他可以死,但不会被威胁,曾经他没有朋友,没有顾忌,可慢慢的他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些人,一些让他感到温暖、有了顾忌的人。

钟罄看着许恨没有任何波动的脸,他知道,这个男人,说到做到。

所以他看向沙秀儿,他不知道,这对秀儿好还是不好?他一见到许恨与扎巴克,他就猜到,许家,其实就是异域留在中原的高手,呼延儿的手下。

许恨以及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钟罄看向了沙秀儿,许恨这才注意起,也站在房间的秀儿,十五、六的年纪,还是一个女孩子。

年纪相符,而且是个女孩子,钟罄如果没有见到的话,不可能知道自己所说的是个女孩子。

“是她?”这是许恨第一次语气有些波动,他的眼睛竟有些湿润。

钟罄略显无奈的点点头,随着钟罄的动作,许恨松开了手。

他终于找到了圣子的孩子,他终于对得起圣子的在天之灵,十五年了,自己在中原,寻觅了十五年,多少次得到线索又失去线索,在他的身心都已经疲惫不堪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

他终于可以返回羌国了,也终于有机会报仇了。

许恨没有注意到沙秀儿不善的眼神。

“少主。”在许恨想要跪下的时候,沙秀儿已经向他刺出了一剑:他的武功很高,他威胁钟罄,他要杀死马灵儿,这些都足够让沙秀儿在他不防备的时候对他出剑。

血,溅射而出。

许恨受伤了,他竟然受伤了,那一剑,许恨本可以避开,可他没有避开,他不明白,沙秀儿为什么要杀他。

他为什么会不明白?

什么都不知道的沙秀儿,有足够的理由杀他,谁都会明白。

可许恨不明白,自己的少主,为什么会出手?

十五年的寻觅,让他有了一种执念,当自己找到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以为,他的少主知道一切。

这一切都太突然,找到沙秀儿,对许恨的影响太大,过了今天,他应该就会明白沙秀儿为什么要杀他。

许恨看着沙秀儿,定定地看着,他意识到:他不了解自己的少主。

“她知道?”这句话是问向钟罄的。

“知道。”

“圣子,我们回家吧。”得到回答得许恨用一种近乎恭谦的语气对沙秀儿说道。

沙秀儿现在有些明白这件事情了,这个武功高出自己想象的男人就是自己所谓父亲的嫡系,他想让自己跟他去那个羌国,去面对自己的那个母亲。

“不,我哪里都不会去。”语调很坚决,沙秀儿很少会说出特殊语调的话。

许恨不想问,可他忍不住:“为什么?”

沙秀儿恢复了一直的语调:“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这句话使许恨愣在原地,他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形。这十五年,他只顾着寻找,他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有时候一句话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祸从口出,人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口中说出的一句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沙秀儿的后一句话,我们可以认定为是一个错误。

有的错误很美丽,也很感人:“我只有一个哥哥。”五年来钟罄给她的一个身份,虽然她从没有喊过。

这句话,让许恨三人都看向了躺在床上的钟罄。许恨的眼中抹过一瞥寒光。

沙秀儿一定要跟他走,任何会使沙秀儿留下的因素他都不能放过,他等了十五年,他没有第二个十五年可以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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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的客院很多,当然只有有资格的人才可以住进客院,在许家客院的一间房内隐隐传来了争吵,是刚从钟罄那里离开的许恨三人。

扎巴克的情绪很激动:“不可以,我不同意。”

许归好像不愿和他争吵一般的摇了摇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回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许恨终于开口了:“巴克,钟罄必须死。”

“你答应过我,不会杀他。”

许恨轻叹一声:“忆漠的仇我可以不报,可少主一定要带回去。你没有忘记当初圣子临终前的话吧?”

“可。。可。。。”扎巴克想说什么,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想说,说服那个男子对么?你自己都说不出口吧,你知道,你不可能劝服那个男子的。”许恨没有理会脸色有些急切的扎巴克继续道:“巴克,我们要放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另一些东西。”

扎巴克像在回味什么,久久的没有说话,三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打破宁静的还是扎巴克,双目盯着许恨的他一字一字的道:“不论如何,杀他先杀我。”

他们是多少年的老友?许恨不记得。他读得懂扎巴克的眼神,他是认真的。

扎巴克闭上了眼,他选择了死,他不能看着钟罄死在自己的眼前,无动于衷。

他更不能对不起圣子。

有些人,总会做出别人很难理解的事情,而不理解的人通常会认为做出这些难以理解的事情的人是傻的。

我们现在都可以认为扎巴克是傻的。

许恨没有想过劝服扎巴克,他太了解他,就如同扎巴克了解他一样,他们都不是会被他人说服的人,所以他们才会成为朋友。

许恨眼中闪过不忍,他的老友已经没有几个了,现在又让他亲手杀死一个?

不忍终是一闪而过,他的手抓向了扎巴克的喉咙。圣教,三大尊者之一、星耀尊者的他,武功也仅仅在呼延儿之下,当年死在他手上的就有青城掌门于铛远、华山掌门罗道人。很多很多,这里就不一一细数了。

许恨的手没有捏断扎巴克的咽喉,因为他握住了一只拳,许归的拳。

“我不想我们在失去任何一个人。”很少说话的许归开口了。

“我们不会在失去任何一个人。”声音有些清亮,不是扎巴克,也不是许恨,更不可能是许归自问自答。

一个人从屋角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椅子放在整个屋子内里的左边一角,这是他的习惯,多少年来,他都是这么坐着的,有本事的人大多有些奇怪,反之,奇怪的人也都有些本事。

整个房间很亮,窗户有一扇都是开着的,可刚才他坐在屋角,没有人留意到那里有个人,很奇怪的感觉,没有呼吸、没有生机的一个人,就好像他本来就是一个死人。

许恨对这个人的话好像很信赖,收回了手,而扎巴克急忙问向他:“我们可以怎么办?”

那人笑笑,你只能感觉他在笑,他的脸第一印象会让你想到死人脸、第二印象依然如此,不论你看第几眼,都会觉得那是一张死人脸。多么神奇的一张脸呀。

“既然可以用那女子胁迫他说出圣子的消息,我们也可以胁迫他和我们一起回到羌国。”

扎巴克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他点点头。

许恨眉头皱了一下,他有些不解,可他看到那张死人脸给他的表情之后,他就没有说什么,跟着扎巴克点了点头。

钟罄还很虚弱,他靠坐在窗边,这里的风有些冷,钟罄却不自知。

人在注意力集中的时候,通常会忽略周围的一切,景物、人甚至是感觉。

钟罄在听,他不知道住在他旁边的是谁?可他很想知道,他旁边住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钟罄很少会有这种想要一窥究竟的好奇心。

“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视我梁,只扰我心。”

钟罄从没有听过这词,可他却从琴声中听出了这词,幸或不幸。

琴音很低,很低,但蕴含其中的哀愁,很稠,很稠。

稠到:好像不论你如何都不能将它减少;

愁到:钟罄的眉头都轻皱了起来。

随着琴音,钟罄想起的是那个小姑娘,屯皇的沙漠中,躲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小姑娘,她说她叫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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