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食人魔(下)

比起中原那充满文学气息的氛围,大金国则显得更加注重于武文化的传播。例如在他们的集市上,各式各样的兵器铺屡见不鲜,而说起关于文学方面的东西则基本上看不到了。

虽然是寒冬季节,但并没有减少摊上小贩的热情,每当钟罄走过一个摊子,都会有人走过来推荐自己店里拿手的东西,从兵器、皮革、鲜美的鹿肉,一直到用兽骨穿成的珠链。总之这些小玩意虽然在这里很普遍,但是在中原却要算上比较稀奇的玩意了。

拿了两文钱,钟罄买下了一个小贩的一串手链,当然不是买给自己的。这是一串经过打磨的鹿骨手串,按照店老板来说有着驱邪避凶的功效,自然钟罄对于这种无稽之谈的不会相信的,他看重的是这串手链的特殊,起码回去的时候送给林凤雪可以少让自己听对方几句唠叨。

随着完颜永瑞也就来到了一所宅院,宅院很大,也很气派。不同于汉人,金人所住的环境都是通过自己的命拼出来的,例如在战场上你杀了十个敌人那论功行赏的时候,分给你的房子也就会大一点。而汉人则是完全按照等级来划分的,就像礼部尚书虽然工作很闲,但职级却高,往往能够做上这个官职的,薪俸就要比远驻沙场的一个四五品将军要好得多了。所以最后钟罄的总结就是:完颜永瑞今天的成就是完完全全用命拼回来的,他是个真的很有才能的人。

按道理来说,到了主人家里起码要先把客人请进客厅,泡上一壶待客的茶的,但是似乎钟罄这次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一进院子,他就听到了各种哀嚎声,女人的哭嚎。

“家里有丧事?”大厅的梁柱上已缠满了白布。

“是,是我那三位义弟的丧事,他们的家里长辈全都战死了,所以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他们的后事须由我这做大哥的来打理。”完颜永瑞解释道。

可能是听到了外面两人的谈话,一位穿着素雅的妇人从灵堂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完颜永瑞的身边。

钟罄打量起了这个女人,皮肤虽然不甚白,但五官却很是精致,而且在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个女人应该是一个很懂礼节的女人,果然到了近前,她便先躬起身为完颜永瑞行了礼。

完颜永瑞点了点头,然后指着钟罄道:“这位是钟罄少侠,也是我请来查找我几位义弟死因的,我不在的这两天是否又有何新发现?”

那女人又是一躬身道:“禀相公,三位叔叔的头颅已被找到,刚刚也放进了棺木当中等着一起下葬。”

听她说完钟罄才明白原来这两人是夫妻关系,只是看这女子唯唯诺诺的态度却更像奴婢多一点,他突然觉得这完颜永瑞端的好命,家里老婆那么听话,却又要取上金苓公主这么漂亮的美人做二房,而最重要的还是恐怕金苓公主的话也绝不会比眼前这妇人多上多少,这点才是他最羡慕的,一想到林凤雪的喋喋不休,不禁又使得他抓起了头。

“钟少侠,远来辛苦了,但恰逢我宅内白事,还望包涵我招呼不周之礼。”这妇人确实是个很懂礼节的人,看来家里的大小事务应该都是由她打理的,否则像完颜永瑞这种粗狂的汉子,也绝不会宅院弄得井井有条的,所以钟罄又在这妇人身上看出了一点,那就是她也是个有文化的女子。在那个时代有文化的女子并不太多,更何况她还是个金人女子。

进了灵堂,钟罄也就看到了刚刚哭泣的那几位女子,看来应该全都是那几位死者的太太,这个时候他也不关心什么对号入座,而是直接走到了一座棺材前,撩起了上面的白布。

他真的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直接了,白布掀开,一具上面还粘连着肉的骸骨就映入他的眼睛,那一刻他真的觉得头皮都是麻的了。若是一具白骨看在眼里也是可以接受的,可是一联想到这骸骨上的肉全都是被人吃光的,他的胃里真的可以用翻江倒海来形容了。

所以他只是掀开了一具棺材上的白布,便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其他两具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钟罄转过了头问道。

“是的钟少侠,三位叔叔死状惨烈,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刚刚那妇人说道,不禁带动了内心的伤感,再次哭了起来,而其他屋内的几位女人见到大嫂哭了,更是触动了他们这些当事人,一时间灵堂内又乱成了一片。

并非钟罄没有同情心,而是那么多女人一起哭确实是件让人心烦的事情,他对着外面努了努嘴,完颜永瑞也就明白了,起身招呼他离开了灵堂,去了他的演武厅。

这里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密闭性极其不错,虽然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会隐约听到那些女子的哭嚎,可是一旦进了这屋子就什么也听不到了,这里确实是个适合谈论事情的地方。

“嫂夫人很贤惠啊。”钟罄对完颜永瑞的妻子夸赞了起来。

“哦?你是说马伦啊,她确实是个很贤惠的女人,相比起其他几位义弟的老婆,她更加有情有义,不似那几个婆娘一样惺惺作态。”完颜永瑞道。

钟罄笑了,他明白完颜永瑞的话,刚刚在灵堂的时候他便已经注意到了,那几个女人确实没有过于伤心的样子,她们只是干嚎,做给人看,甚至有的连耳朵上的耳环都还在戴着。这哪里像是刚刚丧夫的妻子,更像是几个比阔的太太。但是马伦比起那几人反而更加尊重死者,即使她只是作为一个大嫂的身份。

“所以像你们这种夫妻是一辈子也不会吵架的,没想到你的命还真的不错,我倒是想知道,那么漂亮又知书达理的女人为何会看上了你。”钟罄开起了玩笑。

岂知完颜永瑞却叹起了气,他苦笑道:“若是如你所说就好了,我倒是宁愿亏欠她一点,可是你哪会知道,马伦本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钟罄确实不知道,不但不知道而且还很好奇,按理说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不是应该找的妻子都是门当户对的名门吗?所以他好奇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完颜永瑞继续讲下去。

原来马伦并非什么金国的贵族,甚至她自己是哪里人都不清楚。两年前,完颜永瑞去视察边防,却意外在一片草原上遇到了受伤昏迷的马伦,他赶紧吩咐军医为马伦做了包扎,也是从那个时候马伦开始跟随起了他,就连马伦这个名字还是完颜永瑞之后才帮她起的。

不过他倒是不太在乎马伦的以前,反正只要他自己还算喜欢也就足够了,正如刚刚所说的,虽然不清楚自己的出身,但马伦也总比那几个出身名门的义弟老婆要强上很多的吧。

“完颜将军,请问那三位将军的尸骨和头颅是从哪里找到的?”总是谈论别人的老婆也是件不雅的事情,所以钟罄把话题转向了案情上面。

“尸骨就是在我宅院三五里外的那片乱石堆上,而头颅则是与当年那件事的最后一具尸骨的位置相吻合。在旁边二十里外的山脚下。”完颜永瑞道。

听对方说完,钟罄眯起了眼睛,这就有意思了,头颅与尸骨相距那么远的距离,凶手也太过于大费周章了,万一一个不小心被旁人看到,那他整个计划岂不是全都落空了吗?

线索实在过于稀少,钟罄也没有办法将其关联起来,但是他只能肯定一点,那就是凶手肯定是和当年那案件有所联系,而且绝对亲耳听到了铜叶死前的那句话,否则也不会沉寂三年才以同样的手法杀人。

“当时铜叶并处以凌迟之刑,有谁在现场?”既然想到了凶手可能藏匿在当年处死铜叶的现场,钟罄便与完颜永瑞确认起来。

只不过对方给出的答案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按照完颜永瑞所说,当时是公开处死铜叶的,所以镇上的许多百姓都在现场观看。

这下案子又进行不下去了,明摆着现在除了三具骸骨与三颗头颅,并没有任何线索可供串联,看来现在又不好查验下去了,他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线索真的太少了,让我无从查起啊。将军是否还能更清楚的记起当年的一些情况?”毫无头绪,钟罄就只能继续在完颜永瑞口里探听线索。

沉思了片刻之后,完颜永瑞嘴里开始喃喃自语起来,看来他也正在重新梳理当年的可疑之处。

“对了,有一点不知道算不算可疑,但是却很奇怪。”完颜永瑞道。

“说出来听听。”钟罄已竖起了耳朵,认真了起来。

完颜永瑞眨着眼睛开始讲述起来:“那是他被俘的第二天,犯下这种罪行,自然要被严加审讯的,这铜叶当时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而负责审讯他的正是我那三位义弟。由于我们五弟刚被他杀死,所以自然大家对他也更加生气,下手也更狠上了几分。不过这家伙也是个硬骨头,始终也没有喊过一声疼。”

“可是硬骨头的人应该很多,你所指的奇怪应该不是这个吧?”钟罄道。

完颜永瑞摇起了头道:“自然不是,而是中途他的一句话。”

“什么话?”钟罄好奇道。

完颜永瑞又认真思考了起来,他好像生怕传达错了一个字。不大工夫他自信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当时突然怪异的叫停了我三位义弟,说有事情要说。犯人有话要说他们自然就是要停下的,可是岂料到,他突然冲着当时手里拿着长鞭的二弟吐了一口血水,然后说道‘我们本是一类人,你们身上的血水也比我少不了多少。’就是这么一句话过后,他又疯狂的笑了起来。”

完颜永瑞对这句话似乎很自信,在最后特意又强调了一遍。可是这句话的意义到底又是为何,虽然听起来却如完颜永瑞说的一般,这铜叶的行为确实很难理解,但是能说出这么有条理的话,应该证明他是清醒的。

想着,钟罄就看向了完颜永瑞。

“我当时不在现场也是说不太好,不知道完颜将军如何理解这句话。”钟罄问道。

完颜永瑞又是想了想道:“如果从我的角度来讲,应该就是说我们长期杀戮也杀了不少无辜吧,所以他才会说我们身上的血水不会比他少。”

这是完颜永瑞觉得唯一觉得可以解释的通的说法。但钟罄似乎不那么认为,他觉得若是按照完颜永瑞的说法,那铜叶应该所指的是当时的全部人,包括所有的兵士也是一样的,可是为何单单要对着那三个人来讲呢?

钟罄现在反而更加糊涂了,动机、线索、嫌疑人到现在一个也没有,这种案子要从何入手?虽然骆天光一案也是错综复杂,可是起码自己还亲眼看到了死者的尸体和伤口,现在只是几具连肉都没有的尸骨,这能代表着什么呢?

没有筋肉,什么也没有,突然钟罄愣住了,盯起了完颜永瑞的眼睛,那眼神带着迷茫与未知。

“钟罄,你怎么了?”见他这个样子,完颜永瑞不解的问道。

“完颜将军,他们身上的肉全都被扒的干干净净,果真什么也没有剩啊。”钟罄莫名其妙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刚刚不也是自己看到了吗,只有少许不好割断的肉筋,其他的肉几乎完全被割了下来。”完颜永瑞道。

“对啊,也许凶手的目的本就是以此来隐藏杀死死者的死法也不一定呢。”钟罄提高了声音。

“隐藏杀人手法?”完颜永瑞更加不明白了。

钟罄好像突然间来了兴致,他边手舞足蹈着边讲述起了自己的猜测:“往往我们的联想能力总是很神奇的,就比如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人提起过铜叶事件,但是当我们看到尸骨以后却自己联想到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一直也是在想铜叶案件中的一些细节,可是我们却忽视了一点,也是我们都明白的道理。”

“那是什么?”完颜永瑞问道。

“那就是凶手本就不是铜叶,他即使再怎么模仿铜叶的犯罪手法也是不会一模一样的。”钟罄嘴角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