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烈风前头是清水

大道尽头江山远，烈风起处古木疏。

随着朵颜的一声轻呼，在单调而又重复的景色中早已经昏昏欲睡的赵晨终于打起了精神，抬头朝前方望去。

空旷稀疏的草原之上，有几座看似破旧的建筑稀稀拉拉聚在一起。风过，吹起最前面那个酒铺门口斜斜竖着的一面旗帜。旗上，三个潦草的大字随风飘扬。

烈风集。

总算是见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景致，赵晨晃了晃脑袋，打起精神。一挥马鞭，策马朝那酒馆疾驰而去。

出乎赵晨意料的是，原本在他看来可能没什么人的酒铺，竟然异常的人声鼎沸。一大群汉子三三两两坐在堂内，一边喝酒一边吃肉，时不时会有几阵大笑从某个角落传出，令得邻桌之人侧目。

酒铺门前，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台阶上磕着瓜子。见赵晨前来，忙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把手在腰间胡乱擦了一把，笑嘻嘻迎上来：“哟，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怕是第一次来烈风集吧？公子，可不是我王三儿吹，来烈风集却没在咱这清水铺子喝过酒，道上的兄弟可都不认呢。怎么着，公子，进门来一盅？”

赵晨见这小厮如此热络，同时这酒铺的名字也着实让他感兴趣。翻身下马，牵起为了避免麻烦已经戴上斗笠的朵颜，随手扔了一粒碎银子给那小厮：“帮我这马刷刷鼻子，马草尽量多弄一点。”

那名唤王三儿的小厮接过银子，用牙咬了一口，霎时眉开眼笑：“好叻，公子你放心，我一定把这马照顾得好好儿的。公子，里边请。”

赵晨点点头，抬脚踏进酒铺堂内。就在踏过门槛的一瞬间，赵晨感到不下五股目光都朝自己看了过来，而且隐隐的，还有些许敌意。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以赵晨的身手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之处。牵着朵颜大大咧咧走到一处靠窗的桌前坐下，敲了敲桌子，喊了一声：“小二，上酒。”

过不了多时，刚才在门口迎客，此时终于给赵晨的马刷完鼻子的王三儿撩开了后堂帘子，一脸笑意高声喊道：“来咯来咯。客官，喝点什么？另外本店今日有刚卤好的的熟牛肉，客官要不要来一斤？”

赵晨点点头，掏出一块银子：“来一斤烧酒，一斤牛肉。”

王三儿笑眯眯收起银子，将脏兮兮的毛巾朝肩上一搭：“好叻，客官您稍等。”

就在赵晨掏出银子的那一刻，又是几道目光在一瞬间朝他聚拢而来。

赵晨冷笑一声，低头和朵颜闲聊，并不愿理会这些不善的目光。

然而，赵晨不愿惹是生非并不代表别人就会绕过他。

一个赤裸着上身，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突然走了过来，将背后背着的那把九环大刀往桌上一放，一脸坏笑看着赵晨：“哟，小兄弟出手这么阔绰，怕是来自中原哪个大家族吧？这烈风集可不是中原城市，没人罩着你可真是寸步难行哦。”

赵晨白了这人一眼，一副根本不愿理会的模样。来人见状，猛地一拍桌子：“小子，够拽啊。你真当这烈风集是你们中原了？兄弟们，都过来！”

这汉子喊完了话，从桌上拿起大刀扛在肩上，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虎视眈眈看着赵晨。与此同时，酒铺内原本看似各自喝酒没什么关系的人都围拢过来，将赵晨二人包围起来。

王三儿端着酒肉从后厨走出，见状吓了一跳，放下盘子一叉腰，高声喊道：“方老五！你他妈在老子这儿白吃白喝就算了，现在还打老子客人的注意是吧？好啊，你他妈今天要是动了这公子半根毫毛，老子回头就告诉夫人去！”

这王三儿口中的那个“夫人”，似乎很有威慑力。先前还凶神恶煞的方老五一听王三儿这么一喊，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就矮了一截，悻悻瞪了赵晨一眼，收起大刀，转身带头出了酒铺。

王三儿待这群人离开后，端起酒食来到赵晨这边。赵晨冲他点头一笑，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反正也吃不完，坐下一起吃吧。”

王三儿嘿嘿一笑，一屁股坐下：“既然公子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赵晨笑了笑，给王三儿倒了一杯酒，问道：“刚才那帮人都是干嘛的？”

王三儿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咂了咂嘴：“方老五吗？公子你别理会他们，他们是一群在边境上做向导的家伙。”

赵晨一奇：“向导？”

王三儿抿了一口酒：“公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凡是在这边境上做生意的，都不可能直接和边军打交道不是。但是什么时候应该从哪儿走才遇不到盘查的军队，又不是这些来往商队能提前预知的。所以呢，就有人专门靠干这个为生，一方面可以带路，一方面也算多几个保镖。”

赵晨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边军的动向？”

王三儿送怀里掏出刚才赵晨给的银子，在手中掂了掂：“还能为什么？银子呗。那帮当兵的也得要银子才能活啊。”

赵晨皱了皱眉：“赵家军现在条件这么艰苦了？”

王三儿拿酒杯磕了磕桌子：“可不是吗？我都听说赵家军的林帅都把自己那匹大将军亲手赏他的汗血马给卖了，就为了给筹集军饷。”

赵晨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后再向王三儿说道：“你刚才提到一个什么‘夫人’就把方老五他们吓跑了，这‘夫人’是你这清水铺子的老板？”

听赵晨这么一问，王三儿忙左右看了看，确定旁边没有人后，这才压低声音对赵晨道：“公子，我王三儿是看你有缘才和你说这些，你可千万别拿着到处乱说啊。”

赵晨点点头：“这我自然晓得。”

王三儿再扭头往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公子所言不差，夫人正是这清水铺子的老板。而且，夫人的来头也不小。”

赵晨眉毛一挑：“哦？说来听听。”

王三儿将脑袋靠过去，轻声说道：“这夫人可是当年大将军手下晨字营营长的未亡人。当年可是大将军夫人的闺中密友，你说来头大不大？”

赵晨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这开头可不小。但她干嘛在这烈风集开酒铺啊，回中原去多好？”

王三儿敲了敲桌子：“还能怎么样？放不下赵家军的兄弟们呗。当初大将军战死，完颜龙撤军之后，夫人就到这烈风集把这间铺子从我爹手里盘了下来，然后做点生意，是不是接济赵家军的兄弟。”

赵晨点点头：“那这夫人可还真是忠肝义胆巾帼不让须眉了？”

王三儿挺胸抬头：“那可不是吗？夫人可是咱整个烈风集的女中豪杰——诶，公子，公子你醒醒啊。”

王三儿说到一半，突然见桌对面的赵晨和朵颜毫无征兆地一下子趴了下去。在叫了几声，发现赵晨还是没反应之后。先前满脸笑容的王三儿神色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只见他自顾自喝了一杯酒，冲后堂喊了一句：“夫人，都迷倒了。这两个家伙看起来像一对肥羊呢。”

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掀起帘子从后堂款款走出，边走边笑着。

“三儿，做得好。找到他们家族好好讹一笔，咱们就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