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李璟的记忆中。

父亲就是那个有着茂密胡茬的男人。

总喜欢抱着自己用他的胡茬蹭着自己的小脸。

父亲就是那个有着很大口袋的男人。

总会从那口袋之中拿出自己喜欢的零食玩具。

父亲就是那个将他架在肩头的男人。

总是带着自己不停的跑来跑去而乐此不疲着。

偶尔会躲在院子中的那颗树下偷偷抽烟。

总是会被母亲拽着他耳朵数落与抱怨着。

闲暇时会毫不厌倦的陪自己玩闹嬉戏着。

忙碌时一连月余自己也都见不到他一面。

他可能不是个合格与称职的父亲。

但是李璟却很想念这样的一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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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我想要去看看他…”李璟看着那在茶杯中浮起沉下的茶叶,而后轻声开口说道。

“他?”李铭青并未曾听懂李璟话语中的这个他是指的谁,所以下意识的开口反问道。

“阿爸。”李璟端起了那杯子,凑至口边却又再次放下,然后才开口回答了李铭青的这个问题。

“他…他如果还在世,应该会对你很愧疚。”李铭青沉默了许久,而后才再次开口说道。

“愧疚吗?可是我现在觉得已经够愧疚了。”李璟轻声开口回答,那言外之意不难理解。

“在去之前,先看看这个吧。”李铭青站起了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了一张用塑料密封袋所装着的纸张,而后走到了李璟的身旁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李璟微蹙起眉头,然后稍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

“是当初探访过入狱那个人的详情名单,但是在这份名单之中却有着一个名字,一个你我都会觉得特别熟悉的名字。”李铭青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然后又点燃了一支烟。

李璟将那塑料密封袋打开,而后取出了放置其中的纸张,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上面的名字。

从一九九四年四月份开始到二零零六年二月份,探访次数多达十五次。而每一次的时间间隔都刚好是一年左右,在临近最后的时候,却连续的探访了三次。

“这应该就是您确定最终答案的时候,所认为的最为重要的依据吧。”李璟沉默的看着,将那每一次的探访时间与日期都看着眼中。而后才轻声的开口说道。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想我应该也算是足够了解他的性格了,他根本不可能因为那个在多年前锒铛入狱而毫无利用价值的人,会每年去探望而且在暗中打点他在狱中的生活,甚至在他患病之时还花了一笔极为不菲的钱财去帮他医治,而且在那人去世之后,还兴师动众的帮这样的一个人安排了一场葬礼。”李铭青的表情变得有些漠然,在话语间也是毫无情绪波动,似乎是在单纯讲述着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

“而云叔的这种反常的行为举止,再联想起十几年前的那起案件。这种一反常态的不合理却又有了合理的解释。”李璟将那纸张重新放入了袋中,而后将其密封而起放在了桌上,然后才开口说道。

“阿璟,你能够想的清楚和明白就好,虽然我对他仍有怨恨,但是却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因为个人的情绪而影响到案件的判断,所以,我觉得你有必要去见一见他,或许能够知道很多从我这里没办法知道的事情。”李铭青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语。

等到李璟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听着那关门时响起的清脆声响,李铭青才闭上了眼睛,然后久久都未曾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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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但是在李璟的心中却有着乌云密布般的阴郁。

开着车行驶在那道路之上,车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加快,直至超出了道路所限定的时速。

重新走上了那条熟悉的山间小路,踩踏在那树影婆娑间的阴影上,他的步伐却也渐渐变得缓慢。

敲响了那扇已经有些腐朽的寺门,开门的也仍是那位熟悉的僧人。看清楚了李璟的模样之后也就将其迎入。

“李璟施主,您是否心有所障呢?”僧人看着李璟那有些憔悴的面容与苍白的嘴唇之后,轻声的开口说道。

“心有所障吗?或许是这样的吧。”李璟的步伐稍稍停顿了片刻,而后才开口回答道,只是那声音已经越发的沙哑。

僧人在听到了李璟的回答之后,也就并未在继续多言,只是引领着李璟进入殿门,而后便重新的坐到了蒲团上打坐念经。

李璟走进了那放置着李元灵位的侧殿,而后走到了那放置有蒲团的灵位前久久站立,而后才双膝跪于其上。

但是他却那些存于心中的烦恼与苦楚诉说而出,只是看着那灵位上的字样,就这样的跪着,沉默着。等到他起身的时候,却因为久久跪着,双腿的血液并不循环,酸软无力之下差点踉跄跌坐,缓解了许久之后才重新的稳定了身形。

从那大殿之中离开的时候,僧人也并未开口说些什么,只是仍自顾自的敲着木鱼念着经,而那经文却显得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李璟停下了步伐,在佛前额首鞠躬之后才在另外的蒲团上跪下参拜,然后起身离开了大殿,那位僧人口中所诵念的的经文却自此戛然而止,而后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李璟顺着那有些崎岖难行的山间小路行走着,等到行至李元坟墓的所在地才停下了脚步。

开始整理与收拾着那周边的野草与碑上尘埃,最后半依半靠在了李元的墓碑上坐了下来。

“阿爸,其实我原本给你找了个很漂亮的儿媳,我之前还想要有朝一日带她来见见你的。可是,现在…”李璟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与沙哑,连眼神也渐渐开始有所恍惚与惘然。

那树木旺盛树影婆娑,那枝叶随风轻轻颤抖。

那父亲已长眠于地下,那儿子只能依碑轻诉。

在这当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