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笼络
纪常安把方中锦独自拉进楼上的客房中。方中锦也不知道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等着他先发话。
纪常安斜睨着方中锦,没想到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不肯跟我去锦衣卫,难道就因为你是方孝孺的侄子?”
方中锦早就知道纪常安作为锦衣卫千户,在搜捕情报上有过人之能,所以猛然听了他这话,倒也并不惊讶。
纪常安见方中锦虽然被自己挑破身份,还是那样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哼了一声说道:“你说你因为曾经在京城疏影阁做过保镖,这才认识雷光鼠盗取的贡品葡萄酒。”说道这里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继续道,”疏影阁算什么东西?全京城的妓院加在一块,也没人认识葡萄酒这样的珍品。我一回京就问过疏影阁那老鸨子,她连‘葡萄酒’的名字都没听过,你又是怎么从旁见到的呢?”
方中锦当初随便编个谎言,是因为自己全没料到,竟然还能遇到纪常安。更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较真,真的会去疏影阁对证。
纪常安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面带得色地对方中锦说道:“你若真的只是因为身份问题,那就完全不用担心。这里的包县令你也见到了,只要我随便吩咐几句,就能给你改个合适的出生。怎么样,跟我去锦衣卫吧?”他这一回千里迢迢来到宁海,目的就是为了招揽方中锦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纪常安心中已经做好准备,只待这番话说出以后,必定能让方中锦感激淋涕,并且发誓为自己效力终生。
但是只可惜,方中锦听了这话后却并没有露出他预想的感激之情。其实在方中锦心中,对自己今后的道路有着朦胧的打算。宁海是他的籍贯,方中锦却从小出生在京城。这一次赶了这么多路,无非是想要亲眼看一下,老宅槐树下到底藏了什么东西。直到如今,他还始终没有得到机会能够独身前往。方中锦总要先去把那什么盒子挖出来,看个究竟再说。
但挖出盒子之后呢?跟随纪常安回京城做个锦衣卫或许确实不错。但在方中锦内心中,并不想像刚才的县令包国兴那样,从此以后过着前恭后倨的日子。如今的方中锦,内力已经深不可测。即使是纪常安,恐怕也已经不是他对手了。像他这样的人物,无论要想要做些什么,必然也是手到擒来,并不需要非耗在公门中不可。
纪常安是什么样人?他见方中锦神色淡淡的,便知道自己的话竟然没能打动他。他哼了一声,说道:“也好,我知道你是个人才。千里良驹也没有招手即来的道理。你别担心,我总要跟着郑和在此地逗留一段日子。等你改了主意,随时随地可以找我。”他顿了一顿,又说,“至于身份的事情,你也无需操心。我回头就去帮你办妥。”
纪常安心知方中锦这样的人中龙凤,不用些手段让他心中感动,终究是无法用普通法子笼络的。他便故作大方,要显出自己当真是爱惜人才的样子。纪常安也不把改变户籍当做一项交换条件,因为在方中锦这样的人眼里,户籍已经成了一个笑话。只要他想走,没人能留住他;若是他想来,也没几个地方是进不去的。
纪常安思及此处,笑着对方中锦说道:“你个小子运气倒是不错。在金华县闹得风风火火,从此到把丐帮的人情收拢在手心里。”
方中锦听了这话,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问道:“金华县的县令夏原吉,朝中可有人在意他吗?”
这问题问的突兀,纪常安奇道:“一个县令,有什么人会在意?难道他是什么朝中大员的子侄吗?”说罢皱眉思索,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便摇摇头不再放在心中。
方中锦看他神情不似作伪。纪常安此前似乎是真的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夏原吉这个人。以锦衣卫这样耳目灵敏,消息灵通的人士,也从来没在意过夏原吉这样的人物。那么这个幕后捣鬼之人,果然不是出自朝廷吗?方中锦既然想不通,便也不再搁在心上。
纪常安又笑着说道:“晚上说不定有个宴会。这宁海虽然不是大地方,但是这里的包县令非常爱摆排场。到时候你也来凑个热闹吧。”其实他心中真正所想的是:多把方中锦拖入水中,总是没有错的。
方中锦到不拒绝,只是奇怪的问道:“这位郑和大人,他到此处被人人追着奉承,难道他是要在此地大举买船吗?”
纪常安点点头道:“也不用瞒你。我们这次来宁海,就是奉了皇命来采买一批大船的。”
方中锦知道当初太祖朱元璋便特别喜欢打造大船。早年先帝还没登基的时候,他曾在鄱阳湖吃了陈友谅的大亏。当时鄱阳湖水战,朱元璋与陈友谅直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色。陈友谅的战船巨大,而朱元璋的军舰较小,不能仰攻。使得明军接连受挫。更有甚者,朱元璋的座舰还曾搁浅被围,险遭不测。虽然战局最终以朱元璋完胜陈友谅结尾。但从此刻起,朱元璋的心中就树立起坚定无比的信念:
要造船!要造大船!
自朱元璋称帝起,大明便没停止过建造大船。也正是因此,江浙一带的船行才越来越多,越来越兴旺。单单靠着造船这个行当,不知道成就了多少豪商巨富,又供养着多少儿女人家。
方中锦听了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为了要造新船,这才派你们到宁海来的。”但他心中又有些奇怪。如果单单是为了造船,又何必搞得如此诡秘莫测的样子。
纪常安心知他已经勾起了方中锦一丝兴趣,便得意地说道:“虽然是造船,但造的不是一般的船。否则为何要我出马?”他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这次要造的,是海船!”
这话说的却是让方中锦一愣。大明自洪武年间便严格实行海禁,先皇曾严令:“寸板不得下海!”虽然江浙一带船行兴旺,但造的都是河船。如今为何突然又要大建海船了呢?难道当今圣上朱棣会有什么大的举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