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回 你且上岸

正所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沈渊牵马立于潼关渡口,等着船家,可是不巧,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来去几艇船家,要么不是往对岸去的,要么便是舟小,下不得马匹。

沈渊等待不及,将马寄放在码头上一间茶寮,临走前扔了二钱银子,充作草料和辛劳钱。随后便上了一挺小舟,往对岸风陵渡去。

一想着半月未见,只恨不得能够眨眼跃至黄河对岸。

沈渊立于舟头,忆着二人重逢之时,嘴角不由浅笑,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又让沈渊心生感慨,不禁自语道:“自身入江湖,便少有停歇,如今再临故地,竟恍若隔世,实在让人唏嘘.......”

那身后老艄公是个模样年近七十的老翁,一身粗布裋褐,头上顶着箬笠,脸上灰白胡子,肤色黝黑发亮,褶皱如沟壑,尽是沧桑。

这老翁听得沈渊自言自语,一边摇着橹一边笑道:“后生,岂不知一入将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

沈渊听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这老翁其貌不扬,但沈渊却没敢轻视,道:“老先生也是江湖人?”

老翁抚须笑,却是答非所问道:“你且四处看看。”

沈渊依言,除了黄河水流湍急,并未见其他一样,不禁有些不解,道:“不知老先生教我看甚么?”

“后生,你看这四周,黄河滔滔东流去,我等不正在江湖之上么?其实你我皆为江湖人,只不过老头子我身在江湖,亦不在江湖罢了。”

老翁不再看沈渊,只望向对岸说道。

沈渊听了新奇,道:“听老先生说话及具道理,玄妙深奥,莫非老先生也是隐居于世的高人?不知曾经可有甚么名号?”

老翁听罢哈哈大笑,道:“老头子我就是这黄河上渡人的普通船家,哪里有甚么名号,不过这一辈子渡得人多了,看得也多了,到了这把年纪也悟出一些粗理来,这番卖弄,实在惹了笑话。”

说罢了话,老翁从那腰间解下了酒葫芦,拔了塞子对着嘴而灌了几口,一抹胡子将葫芦递给沈渊道:“我这酒烈,也叫你尝尝我这糟老头子的江湖辛酸。”

沈渊接了过来葫芦,瞧了瞧,又看了眼老翁,只见那老翁笑道:“后生,你这般迟疑定是在想我这酒里放了东西。”说罢站起了身,凑近沈渊将这葫芦又拿了回去。

自己“咕咚咕咚”又是猛灌了几口,沈渊脸上发烫,暗道:“这江湖一遭,居然也变得如此多疑......实在可笑.......”

于是讪笑道:“正好晚辈也是渴了......”伸手取来酒葫芦,喝了几口。

这浊酒入喉,顿时便让沈渊的面目有些狰狞,不由咧着嘴道:“老前辈,这酒怎的这般烈,辛辣如刀,简直是割喉剌嗓!”

船家老翁抚须大笑,伸手接过来沈渊递回来的葫芦,道:“后生,这滋味不好受罢!”

沈渊摆一摆手,道:“从未饮过如此苦涩浓烈之酒”

“后生,往后这日子且长,待以后活得久了,这般滋味也就习以为常了,而且回味无穷。”

沈渊以为老翁说得只是酒,并不以为然,心道:“这老头说话故弄玄虚,往后若有命活,又怎会自讨这苦酒来吃?”

老翁抬眼看了看沈渊,一边摇着橹,一边语重心长道,“快意恩仇的确痛快一时,可你却不知江湖绝非只有快意恩仇、行侠仗义。正是人生疾苦,却无法脱身,岂不知这日子即是江湖,除非死了,便是出家做和尚,剃了三千烦恼丝也是无用!既然脱不开人生一世,倒不如搏浪而击,化为鲲鹏一飞冲天!后生,老头子我言尽于此,你且上岸罢!”

这一通话说罢,沈渊还不及细细品味,唯有这最后一句“你且上岸罢”让他有些发懵,他四下环顾,只见船离岸边还差个三五丈远,只想着:“船还未到岸,他为何如此说?又为何他知我身怀轻功,可一跃而至?”

不过那老艄公却不给他说话机会。

沈渊只觉船身微微摇晃,忽然船头猛地向上一翘,沈渊脚下顿时如没了根一般,眨眼之间,便被船身荡在了空中。

沈渊腰身一挺,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借着方才这一道从船身上传来的内劲,稳稳落在岸边,远远望着船上的老翁,心中震撼莫名!

此时这老翁又捋了一捋灰白胡须,两眼微眯,嘴角微扬,站在船头正欲沈渊对视,一副高深莫测。

“这老前辈究竟何人?”

沈渊心里头犯着嘀咕,这老翁绝非如他所说那般只是个普通艄公,眼下再回想起老翁方才说得话,顿觉其中大有道理。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沈渊高声大呼,只是那船却渐行渐远。

不过由那黄河上传来声音道:“后生,今日若还要老头子渡你,便朝着黄河吼两声,老头子定会来接你,到时候再与你算船钱!”

这声音悠远浑厚,振聋发聩。

若不是又特殊法门,那便是内力极度深厚才能发得出来,而如此深厚内力之人,沈渊只见过两人能与此人相比,一个是自己的师父公冶和,另一个便是武当掌门玄虚道长。

至于华山派掌门贺冲云,少林派住持方丈海觉大师,虽然亦是当世北斗泰山、武林绝顶,但相比之下,内功造诣还是差了二人许多。

寻常高手或是瞧不出来,但公冶和却是说过,论当世内功之深,他称第一,玄虚老牛鼻子便是第二,海觉老和尚与贺冲云不相上下,至于旁的人,还真叫他看不上眼。

不过当时公冶和并未提及蓬莱剑阁,而当沈渊问到时,公冶和也只是白了白眼,一语带过道:“那厮厉害是厉害,却是不如我,要不怎的会输给老子!”

“眼前这老翁虽不知名姓,不过内功造诣却是一丝也不输师父。”想到此节,沈渊不禁对这老翁的身份更感兴趣。

只是现在更重要的还是与禾南絮重逢,远眺轻舟渐去远,沈渊转过身来,便往渡口去。

风陵渡自古以来就是河东、河南、关中咽喉要道,向为兵家必争之地。

渡口官道上人来人往,也是热闹,其中也不乏巡检司、船政司的老爷们在此走动。

不远处有个亭子,正是二人相约见面之地,待沈渊行至此处,却见这亭子里不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