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再举宝刀
至晚,何可大于路寻到一户满人家中借宿,又自服侍杨青峰漱洗吃食歇息,到第二日一早又再上路。如此行了两日,听何可大所说,再需明天一天,便可到那赫图阿拉王城。
杨青峰暗暗赞叹这狗狗身拉雪橇所行之快,又在心中忐忑不安,只怕一入赫图阿拉城,便是露了马脚谎言为人所识,害这毫无城府的何可大也要受到牵连,暗想需找个借口支他回去长白山脚守山,然而心中思来相去,却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这一晚何可大依旧寻了一户满人家中借宿。早上醒来,杨青峰惦量再三,对何可大言说让他自回长白山守山,自己一人去赫图阿拉城即可。话语出口,果如杨青峰所料,何可大却那里肯?说这虽只一天路程,所去却也有七八十里路,自己不亲身相送怎么可以?
杨青峰拗不过他,也只得由他,心想只有相机行事。
二人上路,雪橇奔驰,行了一个上午,离那赫图阿拉城愈近,杨青峰心中忐忑,何可大却心中兴奋,午时也不停歇,只下橇喂狗狗吃了一些吃食和清水,便又上橇,中午饭食自和杨青峰在雪橇上边行,边吃一些肉干饱肚。只见路上渐渐多起人马所行之迹,路边也偶而有一两间亭阁供人歇脚避风挡雪,杨青峰按何可大所说,粗莫估算一下,此时距那赫图阿拉城大致还有五十里,心中越发着急。
此时却见迎面而来二骑马骑,一前一后间隔有半里之距,马上之人头脸裹了遮风面巾,一时辩不出是男是女,只隐约而觉前面骑者是一个女子,后面所骑是为男人,那后面骑者似乎正在催马追赶前面那人,然而终是路面积雪甚深,马行不快,看似近在眼前,却总也追赶不上。
两骑马骑从雪橇之边一掠而去,马上之人毫不留意雪橇之上杨青峰二人,杨青峰却在暗中细细而看,见那一前一后两骑马上之人虽是裹了头巾看不清面目,然而二人所骑马匹佩饰皆是甚为讲究,只怕不是一般普通人家。
当下心中暗自留神。何可大却是一个粗人,只若不见,依旧将那雪橇赶得如飞一般。又行了半个时辰,隐约而听有沉重的马蹄之声,却是从背后传来。过了一会儿,只见有二骑马骑从那雪橇之旁一晃而过,向前直去,正是半个时辰之前所见那一前一后的两乘马骑,此时回转却在一起,所行甚急,二人手中马鞭不停挥后击打马臀,那马吃痛,四蹄踏雪,发出沉闷的噔噔噔之声,虽是较快,却总也飞奔不起。二骑刚过,后面又来五骑,却是如飞一般从雪橇之旁飞驰而去。
杨青峰见这五骑奔马与那前面二马又自不同,身健腿壮,虽是覆雪路滑,却也踏雪如飞,马上所骑之人装扮奇形怪状,不似善类。杨青峰一见便知,前面二骑之马乃是豢养,供平常悠闲寻乐所用,上不得战阵,后面五人所骑马匹才是经历战争杀伐之骑,心中不由隐隐升起一丝不详,向何可大看去,他却依旧视若不见,只将雪橇赶得飞快前行。然而雪橇所行终不及马行之快,一瞬之间,前后两拨奔马都已不见。
再行一刻,却见七骑马骑都停在前面道上,杨青峰心中一惊,伸手将背后宝刀掣出,细细一瞧,却见是先行二骑马骑被那后行五人围在当中。
再行稍近,见那内中二人俱已去了挡风面巾,果是一男一女,年纪甚轻,男的如杨青峰一般年纪,虽是身着结束甚是紧扎,一身武士装扮,然而终不脱富家公子声色犬马的雍容之气,女的却与杨青峰年纪稍小,一脸的伶俐,之中隐隐透出无比的刁蛮。
五骑马将二人围在中间,肆意调笑取乐,那富家公子模样的男子面露惊恐,不时闪躲,手握一柄钢刀的手臂不住颤抖,女孩却是一脸愤怒,面露威然不可侵犯之色,厉声呵斥他一众人无礼。然而却怎能抵挡五骑如狼似虎之人的肆意侵扰?
只见那五人之首面黑身阔,目含凶光,鹰勾之鼻,头上片发不留,油光呈亮,身披一件黑色斗蓬,却绣红边。此人见那姑娘甚是倔强,不由哈哈大笑,口中连连叫好,说道:“大爷我就喜欢这样有韧劲的小妞,来来来,过来跟大爷同骑一匹马,让大爷好好伺候你!”那姑娘勃然变色,伸手在马靴之中一扯,掣出一把半尺来长的短剑,握在手中。那面相凶狠身披斗蓬的汉子笑得更见厉害,忽地伸手,那臂陡地一长,似去欲夺姑娘手中之剑。
杨青峰远远在那雪橇之上看见,心中大惊,此人伸手展臂如此迅疾,武功竟是不弱,当远在自己之上,又见这一众人不似善人,心中虽是对那汉子调戏姑娘大感愤慨,然而终是念着此行因由,暗思不到万不得已断不可出手。
那面相凶狠的汉子拳至姑娘身前,那姑娘也似身有武功,手腕一挥,短剑直削汉子手腕,恕不知汉子这一招却是虚招,明着是去夺姑娘手中之剑,见姑娘招起不及变化之时,手去之势陡起,去了剑削之危,去势之未,探手出十中二指在那姑娘头顶一伸,已将姑娘头上束发之钗取走,姑娘一头乌发瞬时如瀑布一般倾下。汉子回手之时,手势却不忘去那姑娘脸上顺势一拧,将姑娘气的面色绯红,气喘不已。半边乌发遮面,却更见狂野之中显透娇媚。
那汉子兴致大增,再欲出手轻兆,却听姑娘厉声而喝道:“胆大贼子,再敢无礼,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我阿玛为黄台吉,我玛法便是努尔哈赤大汗,你如还想活命,便赶紧滚开,滚的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
此话所出入于耳中,杨青峰心中一紧,却见何可大却是大急,不及止停雪橇,身形已起,一个起落,脚已至四条身拉雪橇的狗狗之前,足下不停,直向那五个不似善类之人扑去。
何可大先前做过奴尔哈赤的贴身侍卫,此时奴尔哈赤早已自封为汗,做了满人的共主,何可大一听那姑娘自说是为奴尔哈赤之孙,却遭此人污辱,这如何了得?当下不及手取兵刃,便已舍身向那五人扑出。
汉子闻听姑娘如此之说,笑声更甚,渐至语气凄历,犹如伤心欲绝,却又似欲噬人,让人耳中听了不由毛骨悚然。
汉子凄历笑罢,口中连说老天有眼,眼中凶光大盛,对另外四人说道:“兄弟们,给奴尔哈赤的孙女说一声我是何许之人!”
只听余下四人齐声道一声‘是’,说道:“辉发部少主阿林保,大乱不死,后福达天,威猛神勇,必诛族敌。”
原来这人名叫阿林保,为辽东辉发部老主人之子,几年之前辉发部为奴尔哈赤所灭,全族男女尽被掳掠为奴,老主人也被奴尔哈赤所杀,部族四人舍命相护,方才保了少主阿林保逃出。
如此些许因由,杨青峰自是不知。
阿林保听四人山呼海啸般说完,眼中凶光盛积如炽,大声问道:“兄弟们告诉我,这个黄台吉的血骨、奴尔哈赤的孙女该当如何处置?”
“天意报仇,先奸后杀!天意报仇,先奸后杀!”四人异口同声,声震雪域,话音入在杨青峰耳中,也自不禁心中阵阵寒意陡起。五人被那仇恨塞胸,早已失了人性。
“好好好,既是天意,我若不取,便是逆天。”阿林保言毕,手臂再起,五指掇尖,疾如去蛇,那姑娘短剑还未挥动,手腕已被五指所击。这一击气足力重,姑娘手中短剑拿捏不住,随势飞去一丈之距掉落于地。失了防身之剑,姑娘方寸大乱,阿林保马背之上探身,前出之臂一圈,已将姑娘拦腰抱起,轻轻一环,手臂坚如铁箍,将姑娘环箍于胸,伸嘴去那姑娘脸上一吻,不由哈哈大笑。
姑娘性情甚烈,又踢又抓,张口去阿林保手臂之上一口,竟是咬下一块肉来。奈何终是娇娇弱女,怎胜饿狼之敌?
此时何可大却已奔到,五人本是圈围着那一男一女于内,姑娘被阿林保抓执于胸,随行男子早惊得面无血色,只在马上瑟瑟发抖,竟是不敢出手去救。
四人见何可大来势凶猛,一齐拔马来迎。何可大手无兵器,只将身着地一卷,腰起之际,挥起钢铁一般的巨拳,去那最前之人所骑马之前蹄之上噗地一拳,竟将那马打得前蹄一曲,将身跪倒,将那其上所骑之人颠下身来。何可大乘势纵身腾跃,在几匹马骑之间伺机而动,几人身骑马上,以上防下,竟是大显窘态。
阿林保娇女抱怀,却环眼四顾,对此一见,大声喝道:“都跳下马去,在地上与他相斗。”一句话所醒,四人顿悟,纷纷身跃下马,将何可大圈在内中。
何可大虽是勇猛无畏,却是以一敌四,四人也非泛庸之辈,何可大顿觉吃力,凶险陡至。
阿林保眼见四人围攻何可大一人,已是稳操胜券,抱了那姑娘也自跃身下马,向树林之中而去,口中说道:“兄弟们快快解决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呆傻,一并过来享受天赐尤物,哥哥我先快活去也。”
四人闻听,手下更是起力,一时之间何可大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阿林保抱了姑娘向树林之中而去,余下四人一意围攻何可大,先前与那姑娘行在一道的男子此时伺机一抖马缰,却将身如飞也似的逃了。
杨青峰身坐一边的雪橇之上,虽自压抑,却也禁不住怒火冲天,那姑娘被阿林保环抱怀中又吼又骂,其向树林之中而去,显是欲行龌龊下流之事,杨青峰再也按捺不住,宝刀握手将足一顿,下了雪橇,足下连点,斜地里向阿林宝抄近之路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