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贱人

杨青峰立在栅栏之外,轻声喊道:“有人吗?”只见门口有影一跃,却是一只花鹿。正是先前为杨青峰所救,昨日在杨青峰昏迷之时衔冰将他激醒,被人唤做‘殇情儿’的鹿儿。

那花鹿站在门口,见杨青峰站在栅栏之外,回头对着屋中连连呦呦而叫,像是在向屋中之人央求什么,许久却是无人作声。花鹿殇情儿自连蹦几蹦,到栅栏之边,用头一顶,将栅门顶开。杨青峰却是犹豫,不见主人应允,终是不敢冒然而入。

那鹿对杨青峰甚是亲热,拿头在杨青峰身上蹭来蹭去,见杨青峰踌躇不进,用嘴衔了杨青峰衣服一角便向院中拉扯。杨青峰只好随花鹿入去院中,见那房屋之形从外而视,似是左右三间,正中是为堂屋,大门的门框之上刻有对联,那字铁钩银划,劲透力达,边锋却不见犀利,杨青峰一见便知不是用刀剑等器所刻,而是用手指运了内力在那门框木方之上书写所留印记。先前在武当山,杨青峰便见一西藏喇嘛拜访师父,试演过此功。其实这并不是一门功夫,只是需内力足至深厚便可,杨青峰先前在武当山见那喇嘛用手指在木方之上所书,字体印迹甚浅,难以体见劲力之现,如今见那门框之上所书之字印记甚深,劲透力达,便知此人功力在那喇嘛不知高过多少倍,就是相较自己师父空虚道长,只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青峰见此用指力书于门框之上的对联,心知此间主人定是武林之中隐于世外的高人,不敢倨礼,将身立在门口对了屋内恭恭敬敬一揖到地,口中说道:“晚辈武当小子杨青峰,在此拜见前辈。”过了许久,不见屋中现人,也不听人回声,那花鹿在屋内呦呦连声走来走去,就如人一般十分焦急。杨青峰不敢擅入屋内,只好提高了声音,再又说道:“请问屋内居得有人吗?武当派晚辈杨青峰在此求见。”

一语所出,忽听有声回道:“武当派,哼!空虚那个牛鼻子贱人是你什么人?”声音飘飘忽忽,似说话之人所处极远极远,悠悠而传,又似说话之人极近极近,就在屋中一般,却见不到人。

杨青峰心中一惊,心想这人语气怎地如此不善?竟似与我武当大有隔阂,当了自己之面叫自己的师父空虚道长为牛鼻子,后面还加上贱人二字,对我武当大是不敬,心中不由大是有气。

杨青峰心想昨天他唤花鹿殇情儿之时,也是如此之说不要理会那贱男人,那自然是说的我了。然而虽是有气,心中却寻思自己与孱弱少年跌入这山涧之中,如今孱弱少年却是失了影踪,孱弱少年的下落只怕还得着落在此人身上查找,如若不是因此,他奶奶的,如此对我大武当不敬,先冲上去就得给他两个大耳刮子。当下压了胸中之火,平声而说道:“回前辈的话,武当空虚道长正是在下的师父。”

却听那人哈哈大笑,说道:“我说呢,真是有贱人之师,就必有贱人之徒,哈哈哈!”

杨青峰此时已是怒极,心中反自平静如水,说道:“前辈如此辱我师父,可是与我师父生有间隙在身?如若我师父先前有对不住前辈之处,晚辈在此给前辈陪罪。”

却听那人说道:“我与你师父无有间隙,反之,我对你师父却是佩服之至,不过我与你师父却是有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中之痛。”

杨青峰听这人说与师父有恨,恨不能将师父碎尸万段,方解心中之痛,暗想也不知师父怎地伤害了这人,却让他心中痛到要将师父老人家碎尸万段方能消解,世上何以有这种痛苦?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暗暗一笑,心说我知了,此人定然是一个女人,暗恋我师父,我师父却不喜欢她,或者他们本就是一对老情人,后来师父移情别恋伤害了她,不不,我师父不会是那种人,定是又有其它女人喜欢我师父,让她知了,她心中醋意大生,一怒之下身去,独自隐藏在这与世隔绝之地,然而心中之恨却是难以消弥。对,对,一定如此,我师父武功高强,年轻之时定是风流倜傥,喜欢他的女人定是多到无数。不过听此人说话之声却似男人,然而他却隐身不愿露面,只怕是心怕为我所识,是以故意装了男人之声对我说话。

杨青峰只道自己猜到了其间真因,心中不怒反乐,语带戏谑之音,说道:“我师父是贱,贱到让人时时不忘,您如果想要将他碎尸万段,我倒可以带他老人家来了此处,到时只怕您舍不得下手。”

那人听杨青峰话中含有谑谑之意,声音大怒,说道:“你小子是在找死,若不是我先前发过毒誓不乱杀无辜,此时便一掌毙了你。”

杨青峰也不禁怒从心间起,只一意依了自己心中所想,心想我有意成全你的美事,你却想一掌毙了我,哼哼,不揭揭你的老底,只怕你不知何以为羞。”想到此处,说道:“你口口而说我师父是为贱人,你却说说他贱在何处,是如何而贱?”

在杨青峰看来,此人如是与师父有情感之上的纠葛,自己如此之问,定是会令她大显尴尬。

却听那人语气底沉,说道:“此是我等老辈之人之事,与你小辈无关,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此人如此之说,虽是一语而过,不见杨青峰心中所期之形,却更是让杨青峰在心中暗证自己所猜无错,只道是此人心中难堪,不好意思叙说。正是得理之处不饶人,杨青峰从昨日起,便对此人叫自己贱人,一直耿耿与怀,此时见他以如此之由说不清自己师父是如何之贱,穷追而问道:“既是如此,你口口声声言说我也是贱人,就请你说说我是如何贱法。”

却听那人口中一阵冷笑,说道:“还要我给你讲说你是如何之贱吗,你之所行所做无不是贱人所做之事,还用得着我说?”

此话一出,当真是让杨青峰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暗想自己所做所为,真不知那一件是如那人所说,是为贱人所做之事。

又听那人说道:“昨日与你一起跌下此地之人,你与他身在一起,如此不是为贱,却又是什么?”

杨青峰更是迷茫万分,心想自己一路历尽千辛,方至于此,是为寻参为孱弱少年治伤,此乃江湖道义,怎地就变成了贱?一时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此人如此说话,自是见到了孱弱少年,心中不由又有些欢喜。当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前辈先前认识与他?”

那人淡淡而道:“此种之人,谁认得他?”

杨青峰一怔,说道:“前辈既是先前不识于他,为何却说我与他一起是之为贱?这实在是让人大大不解。”

杨青峰本就对孱弱少年毫不相识,听此人如此说话,还道孱弱少年是个行为不端之人,而此人先前便与他认识,见自己与他一起,便说自己是为贱。谁知此人却说先前并不认识孱弱少年。

只听那人厉声说道:“我说你贱,你便是贱,即便现在还没有贱,一年之后,两年之后,或者多年之后,也一定会贱。”

杨青峰心想此人真是有病,懒得和他纠缠,如今孱弱少年定是在他手上,且找他要回孱弱少年,便即做罢。心想至此,说道:“你既是知晓昨日我和我那朋友一起跌落此地,也一定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且请指点,我即带了他身离,免得扰你清静。”

那人又是一阵冷笑,说道:“你问我,却凭什么要我答复于你,哼哼!”

杨青峰也是心中火起,忽起了蛮横之心,说道:“你不说,我便放火烧了你这老屋,我将你那田间所种庄稼全部拔毁,我,我回到武当,永远不告诉我师父你藏在此处,叫你永远也见不到我师父。”

杨青峰如此说话,自是在心中还将此人猜做是师父早前有情感纠葛之人,如此而说一半是蛮横,一半含有谑顽。

那人却不做声,似在思索,过了许久,方始说道:我见和你一起跌下之人,身负重伤,医治需要千年人参,你和他一起至于此地,想必定也是为此而来,如今我就指点一地让你前去采挖,不知你去,敢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