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机缘所至

杨青峰双掌贴于孱弱少年后背,将自身真气注于孱弱少年体中,过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孱弱少年身有反应,渐感自身体力难支,只能奋力咬牙而持,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隐觉孱弱少年体中有一股力道自他肩胛之处向自己反撞而来,几欲将自己注入孱弱少年体内的真气逼出,杨青峰奋力集了胸中真气与那力道相搏,那力渐强,杨青峰愈感吃力,忽觉手掌与孱弱少年肩胛相接之处灼热如炙,自己越是用力,那反撞之力亦是越强,灼热之感也是越烈,渐渐那热沿了手臂传上自己全身,不一刻竟至全身透湿大汗淋漓。虽是如此,杨青峰心内却是不慌,那晚见悯三秋为孱弱少年注入真气之时也是如此,杨青峰今见情形正如那晚一样,心知自己懵懵之中为孱弱少年注入真气有了些许成效,心内反觉兴奋,虽是大感神疲力乏,却更是奋力相搏,拼力将身内气息一丝丝汇集于胸,化作一道道真气,源源向孱弱少年体内注入。忽听孱弱少年嘤咛一声,全身颤抖,口内哆嗦,声如呓语,只说好冷。杨青峰听见孱弱少年开口说话,又是叫冷,与那晚悯三秋为他医治之时情形大是相似,只是时间长了几倍,自是自己功力与悯三秋相差甚远不济之因。当下愈加拼力,只求能尽快过了这一关,至那孱弱少年口中呼热之时便是第二关。

杨青峰心记那晚悯三秋为孱弱少年以真气相输,孱弱少年先是全身发冷,再继发热,如此反复五次,每次皆是一关,每关需时一个时辰,身体才至不冷不热面色正常,那悯三秋为孱弱少年身中力道相撞,身之形态与孱弱少年之形却正是相反,孱弱少年冷时悯三秋热,孱弱少年热时悯三秋正在身体大冷。杨青峰终是年少,内力修为不够,苦苦又撑了一个多时辰,虽听孱弱少年呻吟之声渐清,却也不见孱弱少年身体转热,倒是自己身如火烧,浑身上下汗滴如雨,又坚持得一刻,那身中内息再也集聚不起,竟至自己也是呼吸促急,身摇欲倒,忽然一口气续接不上,眼前一黑,那置在孱弱少年后背之上的双掌无力垂落,忙竭力稳住身形,歇了一歇,去看孱弱少年情形,倒是比先前强了许多,待要鼓了气力再给他注一回自身真气,却觉自身胸腹之间空空荡荡,一时竟无内力可聚。心中无奈,只好将孱弱少年放倒床上,盖好被褥让他休息。自己下到床来,只觉有如身负千斤,脚步踉跄,好不容易去到另一张床边,一头倒在床上,虽是已至第二天清晨,却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杨青峰这一睡甚是深沉,直至听闻有人在自己耳边呼喊,方才将身醒来,勉力将眼睁开,见屋内又至燃烛明亮之时,知是又到了晚上,那先前在汤中下毒的大嫂正站在床边,刚才正是她在呼喊,挣扎着将身坐起,只听那大嫂说道:“恩人,我家老主人吩咐我来请恩人前去进食。”杨青峰下地而行,只觉脚步甚是沉重,便连举步也是艰难,先挣扎着去到孱弱少年床边,见他犹在沉睡,也不知其间是否醒过,不过见他面色尚可,呼吸平稳。却听那大嫂在一边言说已给孱弱少年喂过饭食了,心下方觉稍安。当下跟了大嫂出外,去到老者房中,见老者正在等候,屋内具中放一张圆桌,桌上置一个托盘,托盘之内盛一只瓦罐,罐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让人闻之欲食不禁,屋角却放着弓箭刀叉之物,那叉上隐隐似还留有血迹。老者也不说话,只以目示意杨青峰坐身,又示意杨青峰喝那瓦罐之中的汤羹。杨青峰正在饥肠辘辘,先自谢过,伸手取了碗,拿勺去那瓦罐之中一舀,内中却有骨肉等物,盛了一碗,狼吞虎咽的将汤及肉都吃了,禁不住汤浓肉香,又吃了一碗,还想再吃,心内却是不好意思,抬目之间,见那老者正在看着自己,眉慈目祥,一脸关爱,见杨青峰住手不吃,眼内便似有问询之意,犹似在说怎地不食了?是不好吃吗?杨青峰不由自主就摇了摇头,那老者见杨青峰如此,眼中之色便多了期许,好似在说吃了吧,把它都吃了。杨青峰心中会意,拿了勺,就着瓦罐,不一会儿,将那罐内的肉和汤都吃的一丝不剩。待想着要起身道谢,却见那老者似是知晓自己之意,伸手向前将手掌向下摆了两摆,意是要自己不动。眼见那老者看向自己的目光柔和似水,又煦暖如阳,只觉浑身舒畅,轻松无虑,竟似忘了世间一切之事,毫无所念,双眼不由自主合上,就身坐那坐椅之上睡着了。

杨青峰这一睡好不惬意,一觉醒来,只觉周身至劲,大是有力,却见屋内灯火透明,那一枝燃烛已烧去大半,自是时间去了很久,又见老者还在一边椅上身坐相陪,想起先前在这屋内食那汤羹睡着,自感失态,大是羞愧,忙起身向老者一揖到地,连说:“失礼至极,惭愧。”老者依旧目光柔和似水,呵呵一笑,说道:“你不必自责,我正是要你如此,昨夜见你用内力替你那朋友疗伤,已耗尽你自身精气,今我用千年人参辅加虎骨鹿肉煲汤给你服食,正是要复你精气之初,这人参虎骨鹿肉是我东北之宝,食完之后需得静息时刻方达至效,不知你今身感如何?”老者一席话说完,直把杨青峰惊得从椅上跳起,不知为何,这一蹦竟是力大至极,却又身轻如燕,头皮直触上屋中横梁方始落下,心内虽奇,却也顾及不及,只一迭声连问:“您给我服食的可是千年人参?”

老者微笑点头,一边那大嫂不知杨青峰为何有如此之问,只道他是不信,插言说道:“没有一千年,也有九百九十九年,如假包换。”

“哎呀!”杨青峰一拍大腿,身欲站起,却又重

重坐下,过了一时,拿手指伸进喉咙欲扣,又觉不妥,将那瓦罐拿过细细查看,见内中早已一滴汤也是不剩。老者见杨青峰如此,大是不解。杨青峰心内却是好不懊悔,千里寻参,只为救那孱弱少年性命,以求弥补自己之过,殊不料那千寻万唤的千年人参刚刚就在自己眼前,却是被自己食了,如此让自己如何心安?想了一时,将身站起,对那老者施了一礼,想要说话,又不好开口,大是扭捏。老者见杨青峰先前举止怪异,今又如此,心知他定是另有别情,对杨青峰说道:“你有话可说,大可不必拘禁。”杨青峰心想如今为了孱弱少年性命,那话出口虽是极为艰难,却也只有豁身而出了,说道:“我是想问,想问您那千年人参,如今可是都用完了吗?”

“都煲在汤里给你食了。”老者依旧善意不减,轻声而说,一边大嫂却是已有些许愠意在脸。

“不知您这里是否还有,还有千年人参?”杨青峰硬起头皮将话说完,那大嫂早已大怒,说道:“怎地,你已食了我们的千年人参,还想再要?”

杨青峰正要出言相解,老者摇手让大嫂不要说话,自说道:“千年人参,价值连城,不是说有就有之物,机缘所至,方可所得,我哈达部唯一一棵千年人参已是给你食了,再也没了,今听你如此之问,只怕是有难言之隐,可否说来让我也听上一听?”

那老者所说极尽人心,让杨青峰听来大是感动,

几欲想哭,便将误伤孱弱少年,连同悯三秋所诊必需千年人参方可治愈之事一一叙说,如此一路行来正是在寻千年之参为孱弱少年治伤,不曾想到了此处,孱弱少年正在危急之时,千年人参竟被自己食了。老者听完,却也并不感叹,只稍时沉默,见杨青峰对自身自责之意甚深,说道:“少侠不必自疚,凡事皆有因果,须得机缘,而机缘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我本是哈达俗人,多年以前,得遇汉人高僧教诲,此正是他之所教,这些年来,我之所悟也的确如此,想那千年人参为你所食,正是你的机缘所至,千年人参,人间至宝,不是人人都可食得,刚刚听你所说,你虽误伤你的朋友,之前你二人却是素不相识,你不弃道义执意要偿救于他,一路至此,如不是你有我哈达部先前被夺的人参在身,你我便不可相见,我心本嗔,你却在我危急之时出手相救,反将人参还我,使我心中好生感激,便如你意愿将那人参熬了汤羹送于你,给你那朋友服食,半夜之时我在屋外暗窥,见你耗尽自身真气为你那朋友治伤,几欲置自身性命不顾,让我心内好生相敬,我见你脚步踉跄,真气耗尽,便想我哈达部还有一棵珍藏的千年之参,曾有多少人想要巧取豪夺,皆不曾得去,如是给你这般重情重义之人服食,才是得之所用,我便吩咐用这棵人参熬了汤羹,又想如此贵重之物给你,你定会推辞不受,是以也不给你言明,只待你食完才说,如此一切,巧合的天衣无缝,也正是如此,这一根千年之参方是为你食得,如此都是你的机缘,也正是你处处为别人所想而种下的因,才有千年之参为你所食所得的果,你那朋友虽在危急之中,却不曾食得,正是他的机缘不至,那也怨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