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原委

人迹萧索的荒山孤店之内,如今正在举行一场看似起于玩笑的拜师仪式。

丁鹏没有和其他江湖人一样叩头拜师,这是杨慕玄的要求。

在他看来若诚心拜师,就不用拘泥于形式,若是心不诚,叩上一百个头也没用。这番话他也对丁鹏说了,还特意叮嘱道:“我这一脉,今日纯属心血来潮所立,名目来历就是我也不知道,所以也没有这么多繁琐门规。只是有三条需要谨记。”

丁鹏在一旁执弟子礼躬身而侍,听到杨慕玄的话道:“弟子当紧守门规,不坠师门清誉。”

杨慕玄接过丁鹏所奉热粥,权当拜师茶喝了一口道:“什么师门清誉!师门在哪我都不知道,又何谈让你来维护。这第一条就是今日你虽拜我为师,我也定当尽心倾囊相授。可来去自随你,若有一日你找到更合适的拜师人选,跟着他能对你有更大的进益,大可破门而出,不必顾忌我怎样,一定要抓住机会,我也不会怪你。”

丁鹏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坚决的道:“弟子虽然年幼,也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断不会做出这等背师弃义,欺师灭祖的小人勾当。弟子今日便在师父面前立誓,若真有那一天就教弟子死无葬身之地。”

杨慕玄将丁鹏扶起,嘴里还在呵斥,“誓是随便乱发的吗!呸呸呸,这话收回去,不算,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看到丁鹏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杨慕玄将他拉到身前,语重心长道:“本来看你这么聪慧机灵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么迂腐的话来,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丁鹏此时接道:“弟子也是这样认为的,就是读再多的书,面对父母血海深仇也无力去报,那我还读书干什么?”他眼泪在眼眶打着转,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打开以后里面是薄薄的三本书,一看书名俱是儒家经典。

“偏偏父亲临死前还叮嘱我不要忘了读书。我,我,读书能报仇吗?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报此仇枉为人子。”他心里气急,一把将书籍扔到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几脚,眼泪终于止不住,从眼眶流了出来。

杨慕玄救下丁鹏以后,就看出丁鹏对他的戒备,这种戒备不是只针对他,而是针对所有人,他自然知道丁鹏是遭了大变才会这样,他将丁鹏抱住,温言安慰,才从丁鹏抽噎的讲述中明白了事情原委。

原来丁鹏的父亲是一个镖师,在一次押镖中无意间得到了一页残缺的剑谱。是一页,也是一册,上面只记载了一招剑法。

他父亲虽然武功不高,见识却有,知道这招剑谱所载剑法精妙绝伦,虽然只有一招,常人仗之也能纵横天下。他知道自己年纪偏大,根骨已定,可他的儿子却从小表现聪慧,是个习武的好料子。准备拿回来交给自己的儿子习练。所以秘而不宣将其秘密藏好。

谁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在一次醉酒中将此事略微透露出去,自言自家很快就能有名震天下之人,虽然最后警醒打了个哈哈解释说是醉酒胡说,可再押镖回返镖局后竟被有心人透露给总镖头。

他也是小看了武林中人就精妙武学的觊觎之心,那总镖头当即伙同他人向他逼要,还杀了他的夫人也就是丁鹏的母亲已示威胁。

丁鹏之父看到爱妻惨死就想上去拼命,只是想到还有爱子就暂熄报仇之心,带着丁鹏逃亡。他武功虽不高却颇有计谋,利用初学乍练的那式剑招竟带着丁鹏杀出了重围。这个总镖头功夫不弱,在江湖也算得上一号人物,自然看出丁鹏之父所用剑招之精妙,心中贪炽更盛,是以更加穷追不舍。

丁鹏的父亲带着丁鹏无法快速脱身,终于被那总镖头堵住。之后就是一场恶战。丁鹏之父原本只是一个普通镖师,加之资质不高,剑谱到手之日也甚短,尽管剑法精妙他却没有领悟多少,难以发挥出真正的威力,所以不是总镖头对手。若不是那总镖头想要生擒他问出剑谱下落不敢逼得太紧,恐怕他早已落败。他也看出这点只能舍身缠住总镖头为爱子留下一线生机。

丁鹏年纪虽小也是果绝,自知留在这里只能是徒送一条性命。他若是死了父母之仇如何报?他的父亲之前就将剑谱藏入一个秘密地方,下落只告诉了他,他就打定主意逃得性命以后找到剑谱苦练剑法再为父母报仇。所以利用他父亲用生命为他争取的时间跑到深山,却不幸被猎食的狼群困住。他凭一腔热血和父母血仇为激励,奋力击杀两条狼震慑住狼群,却也在与狼搏斗中不幸被咬伤腿,只能被狼群围困。以后的事杨慕玄也就知道了。

当时丁鹏有伤在身,又是小孩又冷又饿,全凭一股求生信念才坚持下去,不然恐怕早就成为群狼口中血食。所以他对救下并收留他的杨慕玄才会心怀感激。只是他遭逢大变父母双亡之下,心中漠然对世界充满不安。也幸好杨慕玄知道孤儿之苦,一路细心呵护才使得丁鹏找到亲人的感觉内心不安渐渐消散。

杨慕玄终于可以肯定丁鹏就是圆月弯里的那个丁鹏,日后练成了魔教至高绝学神刀斩,以一柄小楼一夜听风雨与谢晓峰并称刀中之神的存在。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万幸的是他遇到丁鹏时间尚早,不然孩童时期正是一个人性格秉性形成的重要阶段。丁鹏年幼遭此大变,若是再没人开解恐怕会形成偏激的性格,终会伤人伤己。

所以杨慕玄一边安慰还在哭泣的丁鹏,一边将他扔在地上的书一一捡起,拍打干净上面的尘土,又用包袱裹好,才对丁鹏道:“其实你父亲说的不错。读书虽然不能赋予你过人的身手,却能给你一副聪慧的头脑。这一点和我对你说的第一条其实相符。”

丁鹏知道杨慕玄不喜他掉眼泪,此时哭过一场心中倒是痛快不少,擦干眼泪问道:“为什么啊?师父。”

杨慕玄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我且问你,若是练武有成,为父母报了仇之后,你又有什么打算?”

丁鹏挠挠头道:“这?徒儿现在满脑子里净想着给爹娘报仇了,以后的事没想过。”

杨慕玄道:“你现在才十岁,就算学武报仇雪恨需用十年,你那时才二十岁。当然我来教你恐怕也用不了十年,或许四五年就能报仇了。那时你才多大?报仇以后你还有大好的人生,岂能只被报仇占据?”凡是门派培养弟子,头三年就是打基础的时候,同时也是观察弟子品行,之后才是按照弟子的特点分门别类传授武学。如此没有十年二十年便不算学成出师,更何况武道艰难,半点也做不了假。

要知道能在镖局做到总镖头得,必定是江湖中的成名高手。不然也难以应付诸多剪径的绿林高手和独行侠。不要以为他们都是些小茅贼,江湖上绿林道里从来都是高手无数。虽然杨慕玄不知道丁鹏的那个仇人姓甚名谁,但是既是总镖头想来总有两把刷子。

他却敢夸口丁鹏四五年就能和江湖知名好手争锋,甚至能取他性命,这叫常人听到不免会说他胡吹大气尔。

果然此时就听门外传来一声:“真是大言不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