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去休去休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白玉京不在天上,他在酒馆里。
江湖从来不会缺少酒馆,没有了酒的点缀,江湖就会变得不完整。
请他喝酒的是杨慕玄,尽管他们是第一天见面。
有些人见一辈子面都不能成为朋友,有些人只见一面就能在一起痛快的喝酒。
杨慕玄和白玉京应该属于后者。
镇是无名小镇,店是无名小店,酒是乡野劣酒。
酒劣,也烈。
喝上一口,咽下去,就感觉好像吞了一条烧红的刀子。
喝这种酒,在夏天,无疑是一种折磨。可现在的时机刚刚好,外面是寒冬腊月,天上还飘起了雪花。现在喝这种酒,无疑是种享受。
“好酒。”白玉京一口喝干,吐出一口气。
“好酒。”
没有多余的言语,随着一杯杯的酒干下去,他们之间的友情逐渐深厚起来。男人间的友谊,有时来的就是这么容易。
白玉京心情是舒畅的,因为今天他又多了一个朋友。
他是个浪子,本喜欢流浪,朋友和美酒是他在流浪路上必不可少的两样。
他曾结识过各式各样的人。那其中也有叱咤关外的红胡子,也有驰骋在大沙漠上的铁骑兵,有瞪眼杀人的绿林好汉,也有意气风发的江湖侠少。
在流浪中,他的马鞍和剑鞘渐渐陈旧,胡子也渐渐粗硬。
但他的生活,却永远是新鲜而生动的。
他从来预料不到在下一段旅途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会遇到些什么样的人。
而旅途正因为不可预料,才让他总是充满期待。
杨慕玄也是高兴的,交朋友无疑是一件快乐的事。但快乐怎么也抵消不了痛苦。
他的心依旧是孤寂的,眉宇间始终有一抹散不去的茫然,茫然与孤寂构建成一张厚厚的网,使得他与整个世界看上去格格不入,仿佛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杨慕玄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一个穿越者,但是穿越的很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因何穿越,好在他孑然一身,前世种种,也已经无关紧要。
他只记得登上泰山之巅观赏风景之时,不知被谁从轻轻一推,就来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杨慕玄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白玉京。
当听闻白玉京的名字时,杨慕玄还特意确认了他手中是不是有一把长生剑,得到确定后,他似乎明白了自己身处的是什么世界。
说是似乎,因为这个世界和他前世看过的原著有出入,并不是一个单一的世界,而是多部小说混合起来的世界。
但他并没有惊讶于明明只是书中的人物,为什么会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一个为什么事情都大惊小怪的人,只能说明两点,这个人年纪还小,而且经历的不够多。
杨慕玄的年龄绝不算大,但他连穿越这种事情都经历过了,想来世间也没多少事值得他惊讶了。
他的耳边还萦绕着着穿越前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听不出有情无情,只像是历经了无尽岁月充满了沧桑。
“去休,去休!”
杨慕玄低声重复着那个声音,“从哪里来?又去哪里?”
他摇摇头,继续喝酒。
他想喝醉,因为醉了就会暂时忘记所有的愁。
再漫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再痛快的酒也有散场之时。
他们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酒馆,白玉京几乎已经喝醉了,但他仍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看着他的这位新朋友。
“去哪?”
简洁的话语,很有古龙式对白的风味。
“浪。”
这是杨慕玄的回答。
白玉京却笑了,
“好一个浪,你我都是同一种人。”
“所以我们才是朋友。”杨慕玄也笑了,眉宇间舒展了许多。
“是朋友你还请我喝三块铜板一碗的酒?”白玉京故意板起脸。
“哈哈,三块铜板一碗的酒,还能喝出琼浆玉液的意境,普天之下也只有你白玉京能做到了,这一点我是万万学不来的。”杨慕玄打趣道。
“是啊,用三块铜板一碗的酒来招待朋友,这一点白某也是万万做不到的。”白玉京当然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其实三块铜板的酒我也不想请的,是朋友的话,就算只喝清水也甘之如饴。”
“那下次我请你喝清水。”
“现在就可以,反正我渴了。”
两人勾肩搭背,边说边聊。
这一刻,白玉京不再属于天上,杨慕玄也渐渐融入人间……
翌日,杨慕玄在酒醉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家客栈里。
揉了揉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梳洗一番,杨慕玄走出房间。白玉京正在客栈外的小摊喝粥,桌子上还有一碗,显然是为他准备的。
看到他走过来,白玉京道:“本来想请你喝清水的,现在请你喝粥。”想了一想又补充道“两块铜板一碗的粥。”他竟没有忘记昨晚的话。
杨慕玄哑然失笑,也不客气,坐下来三下五除二将粥喝了个干净。一碗热粥入肚,干瘪的肠胃得以慰藉,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谢谢你的粥。”
“恩。”白玉京轻轻应了一声,继续喝粥。
二人之间寂静无声,杨慕玄懒散的晒着太阳。白玉京忽然道:“我要走了。”
“我知道。”杨慕玄一点也没有惊讶和不舍。
浪子就像没有脚的鸟,是不可能长久的呆在一处地方。流浪是浪子的天性,追寻自由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一个浪子若是有一天不想流浪了,不是他的心累了飞不动了。就是有人已经找到束缚他们的东西,比如爱情,比如家。
白玉京心还没有累,也没有人束缚住他的翅膀,所以他还要继续流浪,流浪远方。
“我也该走了。”杨慕玄道。
“去哪?”白玉京问。
“有人请我去看一出戏。”杨慕玄自怀中取出一物,是一张请帖。
“能请动孤心剑去看戏,主人家必定不是一般的人家。”
“同样能让孤心剑屈尊去看的戏,必定是一场好戏。”
孤心剑,一剑孤心,近年来崛起于江湖的名剑客,也是杨慕玄现在的身份,尽管他也是第一次从白玉京口中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听起来很厉害的称号。
他心中还想:“难道这就是哥从不在江湖,可江湖依旧留下哥的传说?”
口中回答道:“好戏自然是好戏。说不得我也要下场演上一场。”
“哦!有你演的戏定然精彩,现在我也想去看看了”白玉京饶有兴致道。
其实不用你去看,戏就会自动找上门来,而且你注定是这场戏的主角,躲都躲不掉,回忆起原著剧情,杨慕玄心道。
他嘴上却说道:“这场戏的票价可贵的很。”
“好戏自然配的上好价。”
“若是命都不够呢?”
“那你还去?”
“自然,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杨慕玄继续道。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所以白玉京没有再劝。他只是道:“好吧,明年我会记得在你的坟头倒碗清水。”
杨慕玄道:“直到今时今日我才知道白玉京原来是一个薄情寡义外加吝啬透底的人。”
“重情重义,豪气冲天的白玉京早就不知在江湖上死过多少次了。只有老谋深算,虚伪狠辣的白玉京才能在江湖一直活得那么好,还能让江湖流传着属于他的传说。”白玉京冷冷一笑。
这种冰冷无情的话语并没有让杨慕玄生气,他的神色反而郑重起来。他知道白玉京真当他是朋友,所以以这种方式告诉他江湖上的尔虞我诈,人心险恶。
“谢谢。”这是杨慕玄唯一能做的。
“不要死了。”白玉京郑重的道。
看着场面一时有些沉闷,杨慕玄回想起剧情,算算日子女主角也该登场了。所以故意使劲抽抽鼻子,“好香好香,白兄你闻到了吗?”
“闻到什么?”
“你难道没有闻到一股桃花香吗?”杨慕玄急切问道,表情逼真,好像此时真有一股香气弥漫。
“有吗?”
“肯定有啊,这么沁人心脾的清香。”杨慕玄露出陶醉的神情。
“是吗?我怎么没闻到?”白玉京看着杨慕玄神情不似作伪,也抬头闻了闻却什么也没闻到,“难道最近得了风寒鼻息不通吗?”
“哈哈,白兄,不用纠结这个问题,本山人掐指一算,却是算得此桃花香乃是桃花劫的先兆,你闻不到实是命犯桃花身在劫中却不自知。”
白玉京忽然深深的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得杨慕玄有些发毛。
“我竟不知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孤心剑竟然还懂得给人算命。”
“怎么也是一门手艺,多少有些涉猎,说不得哪天还能凭此混碗饭吃。”杨慕玄笑嘻嘻的答道。
他接着又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仙人问卜,童叟无欺,卦资美酒一顿,下次见面即付。本摊位本小利薄,恕不赊欠,白兄,告辞去也。”
说完便飘然远去,只留下被这一大段说辞弄懵掉的白玉京。
等他回过神来前方哪里还有杨慕玄的踪影,“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辞?”接着白玉京又哑然失笑:“真是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