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322 那根线

“塔巫港城的贵族、联合王国的顶级权贵,就是个赤着脚坐在地上烤香肠的男孩儿?”布鲁姆菲尔德身穿全套圣骑士重甲,一尘不染的白色披风在背后展开,全覆式桶形头盔被当做凳子坐在身下。他伸出蓝色的龙虾护手,食指勾了勾:“也不知道你手艺如何,先给我一串尝尝。”

没有什么是撸一次串儿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次。天黑黑、月明明、夜风凉爽、火堆炽热,美人在帐中熟睡,饿鬼们便在外面烧烤。费奇将滋滋流油、呼呼冒气的热鹿肉肠连签子一同扔向空中。“SUA,”他念了一句咒语,这串儿便如同吊上钩索,缓缓滑翔飞到布鲁姆菲尔德手中。

费奇想用美食进行联谊的想法在他画地为牢的第三天实现了。他没有“丢失”一寸领土,雷霆军的统帅和他的三个牧师护卫仍停留在圈外,等着圈子内的国王军代表提供食物。虽然双方的军队依旧处于对峙阶段,斥候之间你追我赶的争斗仍在继续,但至少在这个边境线附近的圈子周围,和平暂时降临了。

“这肉肠不错!”布鲁姆菲尔德一边哈着气一边将肉咬碎吞下,“从哪里搞来的?”

鹿肉虽然被肠衣包裹,但它其实非常新鲜。一个想要讨好霍尔伯爵的贵族出营打猎,捕猎了一头母鹿,将它搬回伙房的时候还活着。费奇看着厨师进行处理,最好的肉用黄油香煎就送往伯爵那里,其他裹上香料简单腌制灌制成肉肠,装进了他的空间袋。此时距离鹿的死亡时刻也就三个小时不到。

“给我父亲的鹿肉怎么送过去的怎么被送回来,我就让厨师们分着吃掉了。那个狩猎的贵族被训斥一顿,但我父亲给了他两条鹿腿以及两枚指头大小的绿宝石。按照习俗,这就是分享猎物、接受礼物并回赠,所以那个小贵族也挺开心的。”费奇继续着烤热石头再用热石头烤肉肠的工作,同时对布鲁姆菲尔德说道:“你放心吃好了,这些都付过钱了,而且是专门厨师做的。那些厨师同时负责给霍尔伯爵做饭,不会在里面下毒的。”

“下毒?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挺死板的——我是说在圣骑士时期。”

“你认识我父亲?”

“不只是认识,而应该说是熟悉。严格算起来他一部分圣骑士的课程还是我教的,只是我不算他正式的老师。”布鲁姆菲尔德手里挥舞着签子,就像在挥舞教鞭一样。“我和他一起执行教枢的圣骑士试炼任务,并肩作战了两年半。如果论起来,我比你父亲更早认识了你母亲。”

“如果你敢说一句你至今没有结婚,心里还惦念着我的母亲,我会用这些木头签子将你扎死。”

“哈哈哈!我最小的女孩子都比你大,怎么会没有结婚?我认识我的天使比认识你母亲还要早,如果不是体会过爱情的滋味并鼓励你父亲去追求你母亲,估计你就不存在了。当时你父亲一门心思想要在圣骑士的道路上做出成绩,死脑筋,一点其他的杂念都没有。”

费奇眯起了眼睛:“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想说我父亲追求我母亲是某种杂念?”

“滚!我可不想玩儿这种贵族的文字游戏,别给我来这套!”布鲁姆菲尔德用力挥了挥手,说道:“在口头上、钱袋里、暗地下沾些小便宜,按照利益行动而不是锻炼内心,这种贵族的堕落恶习最好别成为习惯。你父亲回去当伯爵,我是觉得挺可惜的。我知道你过去的生活也很不堪,但你现在是圣徒,已经改过自新,就别老想着那些。”

“应该多想想女神的教诲,而不要被地狱的魔鬼蛊惑对吗?”

“当然了!”布鲁姆菲尔德说道:“如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尔虞我诈,那么这个世界最终就会变成只剩下你死我活。一切的暴力和欺骗只要开始,那就会提升到最残酷的程度,如同地狱一样。到时候就只看谁的力量更强,也不会有沟通,更不会有为了和平而进行的妥协。费奇,你其实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

“哈哈,你这样夸奖我,我一点都不会骄傲。”费奇将一根新的烤肠扔给布鲁姆菲尔德。这个时候,他身后的帐篷里发出希希索索的声音。

“嘘,咱们小声点,幸好她没醒。”费奇说道:“布鲁姆菲尔德,这件事几天之内就应该有个结果了吧?我的肉肠没剩下多少,可不能总是招待你吃。”

“应该差不多了。而且你法术那么厉害,我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干嘛还问我?”布鲁姆菲尔德扭过头对他的一个骑士说道:“桑德,你跑一趟,从我那里拿点吃的东西过来,咱们不能白吃白喝。”

圈子的位置距离雷霆军的营地不远,但这还是三天来雷霆军第一次给费奇提供食物。不一会儿桑德就回来了,他挎着一个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是洋葱、胡萝卜、土豆、黑色的风干肉以及一条褐色的面包。

“没有精白面包了吗?”布鲁姆菲尔德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看着费奇:“面包有些不太好,与你招待的鹿肉肠不是一个档次,你将就一下吧。”

在这个时代,面包是区分阶级的一个标志,颜色越深的面包就显得越“低劣”,因为精白的面粉需要付出更多的劳动、使用更多的材料,当然也就越昂贵,代表了越高的财富水平。不过当整体社会发展到到一定程度,当面粉之间的那点劳动量不值一提,白面包的口感无法带来惊艳的享受时,褐色的全麦面粉反而更贵……

“我就喜欢吃这个颜色的。”费奇将布包拿了过去,然后对着里面的土豆和胡萝卜皱起了眉头。他叹了口气,拿起土豆,半晌没有说话。

“这些都是给我的,都净化过的,你可以放心吃。”布鲁姆菲尔德说道。

“女神早就将这世界最强的力量给了教会,但可惜……”费奇抽出坑神剑,用其没有伸长的匕首状态削土豆,用签子串起来放在火旁烤。烤着烤着,费奇感慨地对布鲁姆菲尔德说道:“教会要改革才行啊……”

“来教会吧。唐德·米普总主教不同于其他人,他有决心和意志改变教会,让它重新发展起来。我理解你要帮助家人,安德鲁国王陛下是你的哥哥,你必然放不下那边,但这和回到教会并不冲突。作为现世唯一一个活着的圣徒,你若是在教会任职,意义重大……”

“这要看具体会是什么样的职务,改革教会需要很多工作,并不是一个吉祥物的圣徒头衔能够完成的。”费奇说道:“若是灯塔领的事情能圆满解决,联合王国与圣三城堡重回常态,你说的这些都有可能实现。”

“一定能解决的。”布鲁姆菲尔德微笑着说道:“在那些食物吃完前,这件事应该就能解决。”

话音刚落没有多久,从雷霆军营地方向传来三声号角,两短一长。“大半夜的也有信使来?桑德,你再跑一趟去看看怎么回事,告诉他们没重要的事情别半夜里吹号,尤其是信使入营这种,影响大家休息。”

费奇笑着摇摇头。根据他的观察,由圣骑士和牧师组成的雷霆军一直很死板地执行着每一条命令,甚至到了有些繁琐的程度。他每天都要听上几百次各种讯息号角,数量多到已经完全将每个号角代表什么意思全都列举出来。“别着急,这还是教会第一次组织雷霆军,没有这方面的训练,还……”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止,费奇一下子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一道耀眼的金色雷霆划破黑夜从天而降,从雷霆中跳出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她的金色头发中有星光闪烁,墨绿色的长袍正向周围蒸发出阵阵水汽。

“闪烁?”费奇一伸手,逗猫棒便立刻飞到他手中。在不明白对方此行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最好还是先从最坏的角度来应对。不过闪烁动作更快,她伸手朝地上一指,一个金色的圈子绕着费奇自己画好的“领地”形成,由闪电构成的小符文不断从圈子上升腾起飞,如同倒流的瀑布一样。

“封锁空间传送?”费奇用法杖指着闪烁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次合作。”闪烁解开位于脖子下方的搭扣,然后将吸满雨水的斗篷扔到一边,在她的斗篷下面是一身真理雷霆教会女性圣骑士的制式盔甲,费奇不止一次在迪德莉特身上见到过这一身。银白色的胸甲和裙甲,配上轻便的护臂、护腿,挂着长剑的粗腰带以及镶有铁片的皮靴,流云和雷霆的图纹遍布盔甲,整体做工非常精致。只不过在迪德莉特身上,费奇能感觉到美,而在闪烁身上,便是威胁,同时还有一丝可笑。

“唐德·米普向我祈祷,所以我便来了。原本可以让我的天使过来,但出于对你的重视,我亲自来了。哦,唐德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以为我只是个天使。”闪烁右手一挥,一个卷轴筒便出现在她的掌心。“布鲁姆菲尔德,这是给你的,里面是教枢的军令以及传讯神术的仪式卷轴,你看了就知道该怎么行动,如果还不能确认就用传讯神术沟通。圣三城堡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去联系。”

布鲁姆菲尔德有些狐疑,但还是缓缓伸出手去,接过那个卷轴筒,开始检查上面的封泥。闪烁的关注点从来就不在布鲁姆菲尔德身上,她摆脱掉卷轴筒之后立刻看着费奇,说道:“这事儿其实很简单,我来这里只有一件事,不让你进行空间传送,把你留在这里,直到教会的特使完成自己的使命。”

费奇深吸一口气,之前撸串儿的好心情和笑容全都消失,他的脸色严峻寒冷如同地狱第五层的冰海。逗猫棒在地上用力一戳,魔法咒语形成的空间力量猛然撞上闪烁的金色咒语圈子。这一次撞击没有任何声音,只是整个大地突然摇晃一下。

不管是泥土、岩石还是树桩,金色圈子外面的东西全都一视同仁,被不断蔓延的空间裂缝从中间劈开。布鲁姆菲尔德站立不稳一下子仰倒在地,随后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费奇。如果不是闪烁抬起一根手指,用自己的力量将这股冲击力束缚住,恐怕布鲁姆菲尔德会连带着一旁的凸山,一起被劈成两半。

于是,第二层金色的圈子出现,套在之前那层的外侧,伴随着更多的金色闪电符文。闪烁歉意地说道:“有些低估了你的法术威力,导致一部分力量泄露出来,这是我的错。不过你的咒语威力再大,也无法从圈子里离开,因为所使用的力量层次不一样。”

费奇根本没有搭理她的话,而是专注观察这层封闭空间传送的咒语圈。用了没多久,也就是夏妮被震动晃醒并从帐篷里出来这段时间,费奇已经看出了端倪。

“这是带有传送过滤密钥的空间屏障,里面的符文属于真理雷霆女神的神术体系。我没想到你不仅是个雇佣兵,居然还成了窃贼!”

“一方面是承诺与交换,另一方面是继承和传承,费奇你说的居然全都是错的,这令我有点没想到,我一直觉得你非常有智慧。”闪烁仍旧面带微笑。她正要继续说下去,夏妮突然掀起面纱,数百双蛇眼向她施展了最强的麻痹凝视!

空间传送虽然被封锁,但目光并没有被遮挡。闪烁如遭重击,头向后仰着,双手捂着眼睛,连退两步。费奇立刻转动逗猫棒,魔法矩阵在他面前弹出,只是一瞬间便有近百符文跃向空中。在咒语的冲击下,一道狭长的空间裂缝被费奇硬生生扯出来,通道的另一面是他留在父亲身边的午夜。

闪烁揉揉眼,重新将目光放回到费奇身上,空间封闭的圈子得到了神力的补充,又开始向中心压了过来。费奇当机立断,拿出顶级魔鬼的巨大力量一把抓住夏妮,不由分说将她扔进了空间通道。

通道在夏妮身后关闭。

闪烁笑着看向费奇,她完全没有被麻痹的样子。“很高兴看到你完全没有尝试进入空间通道,你……”

“你是要来盯着我的,那么我回到国王军,只会将你引过去,给他们带来麻烦。”费奇深吸一口气,法力在他身上涌动:“现在这里没有我担心会误伤的人了,咱们开始吧。”

“欢迎你来尝试。”闪烁说道:“你一直很聪明,但始终缺了一堂课:你需要明白神灵的强大,并学会敬畏和服从之心。”

“神也能被捕获,神也能被杀死。”费奇一边用符文形成咒语,一边说道:“其实是你不懂,神一直是平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