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05 学费

特隆骑着乔铎的两匹马离开,将马车留在这里。驮马比不过战马的速度,所以他这个来回需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众人将谷涧堡的库存检查一遍,然后堂而皇之地住了进来。

也就在不久之前,落日山脉的所有要塞都补给过一遍,因此现在正是仓库最满的时候。费奇他们又不用为整年的安排费脑筋,自然是优先选用品质更好的食材做饭,顺便更换一下身上的破损的装备。虽然费奇有些不合格,但怎么也算是个教会的牧师,因此不能像强盗一样将所有东西据为己有。不过,他也没能力整天守着谷涧堡的宝库,所以里面的金币和宝石等高价值物品将会被谁拿走,他也顾不过来。

研究法阵和教导魔法矩阵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的时间。

不得不说,乔铎是个好学生。别看他整天嬉皮笑脸,但在放荡不羁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相当坚韧的心。他坚韧不拔地吊儿郎当,同样也坚韧不拔地努力学习费奇教授给他的知识。从几乎全都听不懂,到死记硬背来解决简单问题,再到逐渐开窍能够主动发问,最后他终于悟通了关键,调整了思维方法,从而建立了第一条魔法矩阵的符文轨道和第一个符文字。

“继续下去,完成三条环绕手腕的轨道,魔法矩阵的基础就成型了,剩下就是要磨砺更多符文字。”费奇感到很欣慰,乔铎的成功意味着魔法是可以推广的,是能够复制的体系,也就意味着更多的人可以使用它,并借此来研究世界。

看着手腕上的法力轨道,乔铎难得沉默了。“你是对的。”好半天之后他才挤出这句话来:“你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来理解法术,居然是对的,这真不可思议。”

“谢谢夸奖。”费奇笑着承受下来,完全没有不好意思。“接下来你有个重要的历史使命:帮我想想如何让别人理解起来的时候更容易。要知道我只是在践行自己的想法,所以不觉得里面有什么难度,可别人都觉得难。你是我的首席大弟子,你的意见很重要。”

“首席大弟子?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乔铎用力皱起了眉头。

“那这样吧。如果你能帮我想到教学的办法,那就算咱们一起合作,创立了魔法体系如何?别觉得奇怪,发现知识与传授知识是同等重要的,能让更多的人学习好知识,本身是极大的善行。”

“你这样的思想境界应该去评主教!如果我能投票,我肯定全给你。”乔铎眉头舒展开来,随后捏了捏下巴。“费奇,咱们说定:如果我想到好办法,那我就是魔法的共同创始人。”

“说定了。”费奇和乔铎击了下掌,将这事儿定了下来。

魔法创始人是个不错的名头,但变成魔法共同创始人也不会损失多少。费奇很清楚自己的强处和弱处分别是什么,所以毫不犹豫就可以将不擅长的东西交给别人。这就像前世一样,一个破解程序的,不能也不应当将美工、宣传和客服都一肩挑吧?

乔铎是个游吟诗人,唱歌跳舞和别人打交道是本行。既然他已经能理解魔法的基本道理,那么他琢磨出教学和宣传方法的可能性要大于费奇。再说,费奇觉得自己应该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对魔法继续深入研究上,破解世界的规则然后为自己所用,这才是他更擅长的事情。

所以,在看到恶魔留下的法阵后,他果断将工作重心放在上面。

魔鬼是守序的邪恶,恶魔是混乱的邪恶,两者在一个方面对立着,就不可能在另一个方面合作。九层地狱和无底深渊的敌对和相互抵制,使得魔鬼和恶魔不屑学习使用对方的力量——但是费奇没有这种偏执。

若是岔路魔在这里,在它看到白银法阵之后,要么立刻呕吐,要么破口大骂,紧接着就会彻底破坏法阵。费奇则从一开始就抱着很大的兴趣:代表混乱的恶魔有没有法术体系呢?混乱还能有法术吗?

事实上,有。

首先,恶魔有自己的语言,这是法术最基础的要素。然后,恶魔有与其他世界交流——哪怕是入侵、毁灭这种交流——的需求,这是创造法术的原动力。费奇发现,血泥魔孽使用的法术符文字绝大多数与人类使用的符文字一样,剩下的那些也多是某个符文字在恶魔语境中的变体。

“恶魔也需要遵守这个世界的法术规律。”费奇立刻抓住了这种现象背后的意义。“法术本质上还是灵魂对世界的改变,体现的是灵魂对世界的理解。恶魔尽管混乱,但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所以符文和法术体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若是有变化,也是在改造手段上。”

血泥魔孽总共留下一个半法术符文,用来沟通无底深渊的一个,以及打开传送门的半个。这两个法术有个共同之处,就是跨空间定位。凭借着从神瞰·大预言术开始对这个问题的不断研究,费奇模模糊糊已经找到了影响跨空间定位的几个要素。

有了要素,剩下的就是找出要素之间的关系,然后量化,从而构筑出基本模型。之后,不断验证和改进模型,让它能够逐渐接近真实,那么规律也就出来了。于是……

“帮个忙,安妮你能去三楼的那个平台吗?夏妮请你不要移动,贝妮你也别动!”费奇在谷涧堡的内庭中大呼小叫,指挥三个女孩不断变换自己的位置。随后,他运用魔法将自己低声说的一句话发送出去,同时传往三个人。费奇故意不使用锁定目标的符文串,完全用空间要素和神瞰·大预言术中的通讯部分,以此来测试几个要素之间的变化关系。

“我听到了,声音在我左面身后的方向。”贝妮挥挥手。由于安妮和夏妮没听到,所以费奇记录下咒语来之后,继续调整,不断尝试。

乔铎战在城堡高处塔楼上的窗户旁,静静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他现在已经能够理解费奇为何要这样,不仅仅明白了原因,还弄懂了隐藏在行为之后的道理。“早该这样的,早该这样的……”他喃喃自语了一会儿,便重新坐下来。在他面前是一本打开的大书,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笔记。仔细看的话,有歌词、有诗、还有些顺口溜,其中的内容全都和费奇的魔法有关。

想要让更多人更方便地明白魔法,必须将大量抽象的东西具体化,甚至赋予符文们拟人的表现,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印象。在乔铎看来,费奇已经完成了魔法的核心,深奥苦涩如同苹果核;那些神奇的法术可以当做甘甜的果肉。但若是长了一个满是刺的海胆一样的外壳,还是不会有人喜欢。乔铎就是给它替换一个漂亮的果皮,人见人爱那种。

一边继续学习,一边还要为它填词谱曲,这不是个简单的活儿,但乔铎干得很起劲。他每天都沉浸在其中,享受着魔法特有的韵律,谱写出用灵魂震动世界的篇章。渐渐地,他发现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

不再是“爸爸在哪儿”,而是“我要在世界的什么地方”。这是一种越来越强烈的使命感,如同一个人承蒙女神眷顾,然后成为圣骑士那样。幸运的人,一生中会有这种时刻,突然领悟了自己需要什么,然后就不会再茫然。

“费奇,休息一下吧,也差不多了。该让夏妮去厨房看看,不然朋朋会把那里点着的!”

“行,在等两分钟,这一组试验还有最后一次。”费奇坚持完成,耗光了自己最后的法力,然后乖乖坐下来开始数据的整理和计算。

夏妮的加入让大家的午餐从地精提升到人类贵族水平,但费奇依旧吃得心不在焉。空间魔法实在是太难了,要素之间的扰动太大,想要找到它们之间的关系所需要的计算量太过庞大。费奇现在的水平,只能在事先锁定的情况下,不断调整咒语,从而反推出空间要素的配置来。这相当于先用狙击枪命中靶子,再规划弹道。靠这种方式,他是没法回地球的。

“你的进展怎么样了?”乔铎见费奇沉默不语,便在吃饭时抽空问道。

费奇摇摇头:“虽然有些进展,但距离完成还遥遥无期。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少了,最好能有更多的人一起学习、使用和研究魔法。”

“一开始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和别人分享你的魔法秘密,现在我逐渐懂了。”乔铎也不说自己懂了什么,而是带着神秘的微笑:“费奇,她们三个能帮上你的忙吗?”

“哦,我忘了谢谢大家,真是失礼。”费奇赶忙说道:“没有女士们的帮助,我完全无法试验魔法。你们能配合我,是我的荣幸。”

“你这样说就显得见外了,有点像是虚伪贵族的那一套。不过,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说,毕竟你是霍尔伯爵世家的二公子。”乔铎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既然她们能帮上你,那就让她们跟着你吧。贝妮、夏妮,以后你们的主人就是费奇,跟着他,他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什么?等等!这突然是怎么回事?”费奇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们精灵还能转让人口吗?”

“我是半个精灵——虽然精灵的特征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精灵没有人口买卖,所以你别想打安妮的主意。贪心可不好哦,人类。”

“你别想岔开话题,这个套路我也会。”

“我是按照龙的规矩来的,别忘了我们的父亲都是同一条龙。作为她们唯一的成年亲属,我可以决定这两个未成年的小龙跟着谁成长。我只能教她们唱歌跳舞,这并不好,而你显然比我好得多。”

“她们还未成年?”费奇摇摇头:“骗人不是这么偏的,谁会相信啊!”

“按照龙的标准,的确未成年——按照另一半血脉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怎么,你要分得这么细吗?逼我将她们劈开,送你未成年的那一半?”

“如果是跟着我学习魔法,当做助手,那倒是没什么,我想我能养的起。”

“我的意思是,她们以后是你的了,我不会再过问。”乔铎看着费奇,他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想通了,与其让她们跟着我,以寻找那个无责任心父亲的名义虚耗时光,我也就同样没有责任心。你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对自己身边的人很好,甚至对全世界的人都很好——我说你可以成为主教并不是恭维。”

“你足够聪明,有女神的眷顾,而且肯定会越来越强大。让她们两个在你身边我会更加放心,毕竟她们的另一半血统并不为世人接受,对她们来说是潜在的威胁。但只要你愿意教育并庇护她们,她们就是安全的。而且我说过,如果魔法真的很好,那我会给你支付相应的学费——她们就是我的学费。”

“你一个人就能决定这件事吗?”

“如果她们两个有反对,这件事就作罢。”乔铎从贝妮和夏妮的眼睛里,分明只能看到赞同的兴奋。“我只是担心一件事情:费奇,你是要真诚点儿呢,还是道貌岸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