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江边雨亭计议完毕，四人便自散去。老道士李志常一个人拿着酒葫芦潇洒的走了，他要先去找岳青峰岳将军商议借人一事。事关重大，自是一刻也拖不得。
老道士节操满满，并没有因为云舒、赵宛燕以及了凡和尚的绝对可信就吐露了岳青峰所部的所在。
老和尚了凡大师在老友走后，便也自离开了。扯一根江边野草抛在江里，老和尚踏足而上，内功催动下，竟是驾驭着一根野草，渡江而去。“古有达摩老祖一苇渡江，今有了凡大师草叶作舟，今人古人，原也无有强弱。”赵宛燕望着老和尚僧袖飘飘，飘然而去，不禁有些向往。
老和尚不同于其余三人，相对来说几乎不通庶务的他，并没有什么任务。实在是这老和尚城府不深，届时一个不慎，难免漏了行藏。若是打草惊蛇，那可就大事不妙。是以，在老道士的建议下，了凡和尚这是去往一处毁于兵燹的小庙暂时栖身，等五月端阳之际再出现不迟。
至于云舒与赵宛燕，则是做另一手准备，江南之地，多的是湖泊江河。值此山河破碎，乱世浮沉之际，固然有着不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舍身报国，义无反顾，却也难免有人趁火打劫，落草为寇。他们的目标，便是整合盘踞太湖的一众水盗。
据李志常老道士介绍，这一股太湖水盗也是这两年才出现，人数当不在两千以下。平日里打鱼为生，也没少做打家劫舍的勾当，算不得什么好人。不过向来做事低调，并不曾引人注意，却是正适合下手。
只是收伏太湖水盗之前，左右这里也是毗邻临安，赵宛燕难免起了回去看看的念头。纵然大宋已成历史，她却仍是放之不下。更加上公主的身份，这点儿情愫也就来的更为猛烈了。
云舒自然没有意见。南宋固然偏安一隅之地苟且，但却不能否认其治下曾经也是物富民皋，文华风流。云舒曾见识过那样的盛世景象，在对比如今的遍野哀鸿，故国情怀自不会少，去凭吊一番，那也是应有之义。
要去临安，便先要渡过面前这一条大江。只是如今哪里还有摆渡的舟子？不过武林中人，施展轻身功夫，纵然无舟无辑，却也算不得多么为难。
赵宛燕的轻功固然高明至极，但相比于老道士李志常、老和尚了凡以及云舒这样的几乎傲绝武林的存在，到底还是欠了一点儿火候——登萍渡水对她来说固然不难，但要挑战这七八里宽的大江，却是力有不逮。不过，她却也有着自己的办法，并不需要云舒的援手。
“唰唰”两道剑光闪过，赵宛燕便自截取了几段枯枝，将之别在腰上，冲云舒笑了笑:“瞧着吧，我可也不会比你差太多的。”
云舒回之以一个温暖笑意，做了个“燕女侠请”的手势。
赵宛燕鼻子里哼了一声，接着便纵身而起，像是一只灵巧的燕子，向着大江对岸冲了过去。
约摸前行了二三十丈的距离，在身子将要坠下的时候，于浪花上轻轻一点，几乎是连鞋子也不层打湿，她又蹁跹而起。如是五六次，前行了约摸两里左右，赵宛燕真气微浊，便自在纵身而起的同时，把别在腰间的枯枝取出一根，手一抖，便自打了出去。
就在枯枝沾水的当儿，赵宛燕也踏脚而上，接着枯枝的浮力换了一口气，翩若水鸟般再一次重复先前的动作。如是二三，在枯枝用尽之时，她也离对岸不远，身子几个起落，便已要踩在对岸了。
只是赵宛燕到底计算有些失误，瞧着将要落下的势子，奈何江面起了风浪。一波浪花向着江岸涌去，竟是已经漫过了她原计划落脚的地方。
眼看着就要一脚踩进水里，沾湿鞋袜的当儿，冷不防腰间衣服被人抓住，往上一提一送，赵宛燕顺势借力，稳稳的落在江岸。却是云舒一直踩着浪花，跟在赵宛燕身后，在赵宛燕将要落水狼狈之前出手，免除了尴尬。
“都跟你说了，莫要逞能，看看，险些儿玩脱了吧？”云舒略带责备，却仍是温润笑意。
赵宛燕秀眉一下子耷拉了下来，怪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好了，人家知道了。这不是还有你嘛。”
云舒摇摇头，轻声说了句:“哪次你不是这么说？走吧，临安不远了，去看看吧。”
临安的确不远了。过了大江，再走个七八十里地也就差不多到了，以云舒和赵宛燕的脚程，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罢了。
枫桥尽白骨，清影谁徘徊。
瓦砾没荒草，白墙作尘埃。
大江两岸，几乎便是两个世界！大江对岸，云舒与赵宛燕自凉州一路行来，所见固然民生凋敝，人烟稀疏，但多少还有些“活着”的气氛。人们虽然忍饥挨饿，却也还不至于到了全然活不下去的模样，然而，这靠近临安的这一面却又是另一番地狱景象，荒凉凄绝，非文字笔墨能描述万一！
许是为了报复当初攻陷临安所遇到的强烈抵抗所带来的莫大伤亡吧？毕竟蒙古人是有这样的习惯的:每一次攻城，只要遇到了强烈抵抗，一旦城破，便要挥起屠刀，施行屠城的暴行！
临安也不例外，只是没想到，就连七八十里外的地方也没少了蒙古人的迫害。一条大江，对岸的日子艰难，却还能活下去，这一边却是活生生的炼狱场景！
蒙古人并不是一口气屠尽临安附近，更像是兴之所至，便寻一村落，肆意妄为一番。这一点，从尚未腐烂，只是有了些许尸斑的汉人村民的遗体便能窥出一二。
要说大江对岸之所以不曾遭灾，莫非是驻扎在临安的蒙古人不善水，没有渡江过去祸害的兴致？
谁知道呢？一起将遇到的几十具尸身埋葬，心情沉重的云舒与嘴唇都咬破了的赵宛燕才继续上路，一腔杀气酝酿，身上佩剑在匣中震动，有剑鸣声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