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语

石城领着柳芊芊抄小路下了山，沿途虽然也遇到不少闻声赶来的江湖客，但并无太多人讲心思放在这三人身上。换种方式来说，一般人一眼瞥见一名壮汉肩上扛着个浑身带血生死不知的家伙、身后还跟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怎么想都不会感觉这三人组像是会对自己产生威胁的对手，也就随他去了。更何况峰顶战况愈演愈烈，气息繁杂、刀剑纷乱，用屁股一想都能猜到那传说中的紫金木匣已然现世，无论自己是打算浑水摸鱼、巧取豪夺，还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至少也得赶到峰顶看看情况再说吧。

当然，也有个别有着自知之明的人放弃了对木匣的追求，转而打起了杀人夺财顺便劫个色的心思，自然便对着柳芊芊三人打起了坏主意，但至于此等宵小，石城还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听着耳边的喊杀声逐渐微弱，直至消失不见时，柳芊芊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回首眺望了一眼已然在月色中朦胧的那一道笔直的剑峰，这才拍了拍略见成色的胸脯长舒一口气，随即心中又感到不是滋味。这里曾经是自己的家，此番离开，竟心生一种逃离虎穴的感觉，这确实让人相当难受。

她又想起了不动明王。

是啊，天心宗已经变了，那自己呢？

柳芊芊目光呆滞，她抬眼望向走在前方的石城，望着对方那算不得高大却很壮硕结实的身影，情绪越发低落。她觉得石城似乎也变了，但又没法说出是哪里变了，更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或许这只是自我奚落的一种借口吧。

这般想着，她的目光又移向墨君，更觉心头被什么堵着似的，憋的难受。

于是她暗暗攥紧了拳头，在心中发了一个誓。

但紧接着，她立马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方才在断崖峰顶时，柳芊芊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因此，她才会变得那般坦然，才将一切都豁了出去。但自己没死，那个家伙也没死，待他醒来后，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呢？

柳芊芊开始慌了，她忽然感到脸有些发烫，一时间竟是不知所措。

好在此时石城及时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大小姐，你今后有何打算？”

石城平静地问道，同时像是为了引起少女的注意般又将肩上扛着的男子用力地颠了颠，引得少女满腹愁绪顿时烟消云散，吓得她一个健步上前双手死死地将其护住，生怕出了点什么差错。

随后少女鼓起腮帮子，哼哼唧唧反问道：“石叔你呢？”

石城苦笑着回答道：“大小姐，护送你离开后，我便要回去了。”

柳芊芊眨了眨眼，目光随机黯淡下来，她明白石城口中的“回去”是指回哪里，但一想到那个不动明王，想到如今的天心宗居然被这等奸诈之人控制，又觉得十分不甘，于是她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诘难般叹道：“石叔，父亲所建立的天心宗，还是天心宗吗？”

石城听出了少女语气中的愤懑，一时有些失神，他不知该如何对少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选择了沉默。

少女立马意识到凭自己现在的立场，哪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人呢？也许在父亲与二叔死后，自己便不再对天心宗留有太多感情了；也许当她挡在墨君身前面对着不动明王时，就已经与天心宗分道扬镳了。

她小声地道了句“抱歉”，随即收敛起情绪，沉思片刻后回答道：“我……想去清风阁。”

“清风阁？”石城一愣，着实没想到少女会提起这个地方。

“嗯。”少女点了点头，接着道：“当初是孔大哥收留了我，他是个很好的人。”

少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絮絮叨叨地念着：“我觉得我是个很幼稚的人，而孔大哥则相反，他的目光看的很长远、似乎总能看穿很多东西……他之前让我来断崖峰时，我总觉得他眼神里藏着几丝狡黠，现在想想，或许他早就猜到我下不了手了。”

少女托着两颊，一脸郁闷：“这之后，他说会在清风阁等我，因此我想回去，好好地认个师傅，更何况……”

少女斜眼一撇依旧昏迷的墨君，嘿嘿一笑，做了个挥剑的动作：“他还是天梁星宿主，跟着他，总该能学到一招两式吧，说不定下次再见时，石叔都不是我的对手了！”

石城哈哈大笑起来：“石某可记得大小姐以前可不喜欢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啊。”

少女歪着脑袋，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是啊，不喜欢，那太没意思了。不过若是要我一个人游历天下，那更没意思。”

石城默然，心中却越发感慨，他道，或许大小姐真的长大了。

不过，清风阁……

石城有些担忧：“大小姐您知道那清风阁的孔温与我天心宗……”

“知道，孔大哥坦言过，不过他说他与不动明王仅是合作而已。”柳芊芊果断回答道。

“那您可知孔温接下来要做什么么？”石城又问。

“啊？他要做什么？”少女一脸茫然，反问道。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石城叹了口气，没有在继续追究下去。

他明白少女本就对如今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当初也只是对她说墨君会来断崖峰，才将柳芊芊“骗”到了这里罢了，至于天心宗与清风阁做过什么、现在在做些什么、将要做些什么，少女可谓是一概不知。

甚至包括石城自己，也并不清楚。

他想起不动明王临行前说过的话，局外人，静静地当个旁观者就好。

一念至此，石城收敛起心情，也终于展露出了笑容。

此时，两人的面前也出现了一家客栈，夜已至深，而客栈内居然还亮着烛火，仿佛是在刻意等着他们一般。

“大小姐，我让手下的伙计送你一程吧。”石城轻车熟路般地推开店门，接着道：“至于这小子……方才我运气探查了一番他身上的伤势，刀伤虽多，但大都不致命，最严重的地方也不过折了几根肋骨、多出了点血而已，并无大碍，待会到店里拿点药便好。但高手对决，伤的绝不仅仅是表面，因此别的我便不敢妄下判断了，只能说这小子的命确实挺硬。”

柳芊芊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后打量着面前这家似曾相识的地方，接着极为难得地说了句玩笑话：“小女在此谢过石老板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有缘再会。”

“女侠无需多礼。”石城见状，也附和着摆了摆手，笑道：“更何况，今夜过后，我便不再是老板了。”

“下次若再见，我们也可能是敌人了。”

柳芊芊蓦地一怔。

她本想说句玩笑话调解下心情和气氛，但却又因这一句变得更加低落。

甚至，分不清是戏言，还是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