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飞龙在渊

我输了？

半晌过后，荀无双的脑海里这才浮现出这个念头，她目光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名带着浅笑的蛮人，随后张开双手，低头望去。

两只纤细白嫩的手中已空无一物，此刻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一股麻痹脱力之感这时才如浪潮一般涌来，荀无双两腿一软，满面愕然地瘫倒在擂台上。

台下众人也在这时才回过神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自他们心头浮起，那被奉若女神的荀大小姐居然就这么落败了？

明明方才还占尽上风；明明她那最后一击是这般地势不可挡；明明那漠北的蛮子眼看着便要就此落败……

可是在下一个眨眼后，一切便已彻底颠覆了过来。

更让他们难受的，不仅仅只是荀大小姐败于蛮人之手，更是代表着他们中原武林年轻一辈的新秀高手败在同辈蛮人的手中。

这是件难以接受的事。

中原武林的骄傲，不容许有人轻易践踏！

他们，要击败这名蛮人！

“我来！”

一名孤身云游至此、本抱着看戏心态的剑客在那时大吼一声，随后便抽出了手中的长剑冲了上去。

既然荀大小姐已经败下阵来，那此刻在这方擂台之上，那名名叫慕容闵的蛮人便成了擂主，而擂主，自然得接下他们所有人的挑战。

一时之间，众人已是满腔热血、同仇敌忾。

台上的荀无双一脸懊悔，她紧咬牙关，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让泪流出来。

她觉得自己丢的也许已经不止是脸面了，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说什么也无法挽回，唯一能做的，便只剩狼狈地退下去，接着对天祈祷。

就在荀无双退下擂台回到后方座位上之时，台下又响起了一阵惊呼。

她蓦地回头望去，眼中满是不甘。

短短三个呼吸间，那名纵身而来的剑客已然落败，那蛮人慕容闵毫不留情地一剑将他轰了出去。手法几乎与方才荀无双如出一辙，只是比她更快、更狠。

而就在那名剑客落败的一瞬，又有一人挺身而出。

他朗声道：“我乃云仙阁阁中……”

还不待这人说完，便见慕容闵已俯冲而来。

他抽出长剑慌忙招架，但眼前那道身影快的让他根本看不清楚，一息之间便感腹中剧痛，接着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转三圈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随即他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一位书生打扮的英俊青年口中大喊着“纳命来”，便持剑冲了上去，率先向慕容闵发动了突袭，然而仅仅支撑了两个回合，便再次败下阵来。

一名背着木匣的少年咬了咬牙，取下背后的匣子缓缓打开，从中拿出了一柄古朴庄严的宝剑。

他还记得，下山之前师父与他说过，剑乃君子之兵，绝非是与人逞凶斗恶之用，并嘱咐他无论遇到何事，皆要隐忍才行。

但在这一刻，少年决心为尊严一战。

他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去，与那蛮子缠斗近十回合，接着便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

慕容闵负手而立，两眼微微眯起，一扫台下众人，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下一个！”

一时之间，群情激涌，无以复加。

然而，愤怒不足以成事，武人相争，手下才是真章，其余皆为献丑。

擂台上的气氛仿佛回到了第一天比武招亲之时，人们前赴后继，无所畏惧，不知疲倦，皆思索着不知自己能否摘下那挂在荀门檐下的大红绣球。

如今，他们只想着将那蛮子的嚣张气焰狠狠地摁下来。

但一切皆是徒劳无功。

这琅琊郡内的江湖中人本就大多相识，不认识的，也能听旁人提起他的名号，不是谁家的少爷，便是哪派的弟子，个个都是天赋不凡的好手，但个个也都败在了那蛮子的剑下。

还有一些人，虽恨自己不符合攻擂条件，但事已至此，也仍旧冲了上去，不料却被荀门拦了下来。

他们叫嚷道，这是国仇！

荀门中人淡淡地答道，这是规矩。

江湖中行事，讲的便是规矩；武林中人比斗，亦不分国界。胜就是胜，耀武扬威，本就是权力；败就是败，亦不可言勇。

江湖与庙堂，皆是如此，二者本就没有太大分别。

胜者为王罢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台上的慕容闵已然击败了数十名挑战者，其中虽有不乏有人能坚持十数个回合，但大都迅速地败下阵来了。望着这蛮人这般凌厉的攻势，渐渐地，人群之中那激昂之气仿佛迎面遭到了一头冷水，迅速变得冰凉下来。

热血褪去，人们这才恍悟，台上那蛮子可是击败了荀大小姐之人，而他们这些人，若是真的能做到这事，又何必等到现在？

“下一个！”慕容闵又喊了一声。

而这一次，终于没人响应了。

人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退却之意，纷纷开始打退堂鼓。明知不可胜的杖，已经有人去打了，那么也就会有头脑清醒之人，选择畏缩不前，退避三分。

人之常情罢了。

慕容闵耐心地等了片刻，见台下的人群不再复当初那般热血沸腾，亦无人敢再上前，突然叹了一口气。

“没人了吗？”他昂首问道。

回答他的乃是沉寂二字。

“中原武林，不过如此。”他叹道。

人们怒目而视，但无言以对，亦无可辩驳，他们确实无人能赢得了这个年轻的蛮子，甚至无人能给予这蛮子一点压力，更无人能在其手下走过二十个回合。

望着这个年约二十的蛮人，人们徒生一股无力之感，仿佛在这一辈之中，再无人是他的对手。

这种绝望的感觉，如阴霾一般笼罩在这方擂台的上空。

慕容闵不再多言，而是闭目耐心地等了起来。直到台边那鼎香炉中的熏香几欲燃到了尽头之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双眸几欲夺眶而出，一副如临大敌之色。

“一炷香时间已到，无人挑战擂主，我宣布……”台上判决之人站起身来，高声说道。

台下坐着的荀无双亦在那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别急，这不来了吗？”

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在那时响起，清晰的吐字真切地落入了场中所有人的耳中。

这声音很轻，但却像无尽黑暗之中的一缕亮光；久旱贫瘠的大地上逢遇甘露；绝望之中给予人无限的希望。

白色的身影飘飘落入台中，墨君笑嘻嘻地望着对面的慕容闵，忽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荀无双闻得这声，急忙睁开了双眼，一对美目眼波流转，顾盼轻灵。

她在看到那一袭白衣之时，竟激动地站了起来，但待她看清那人的样貌后，心头涌起的失望要比却要比希望来的更为猛烈。

随后她颓然地坐了下去。

人群亦是如此，希望之后，便是无尽的失望，他们开始唉声叹气。

只因台上那人平平的相貌，以及那一身对武人来说，最为低微的白衣。

慕容闵收敛了心神，开始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位年轻的白衣男子。

墨君，终还是站了出来。

因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接近荀门的最好机会。

他不愿借着荀玉展的关系进入荀门，给对方添麻烦，故而这方擂台之上，便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好途径，想来荀门也不得不重视起来，而且并不会因此怀疑到荀玉展头上。毕竟这比武招亲，可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

他本抱着玩乐的心态想看看还有没有人能击败这蛮人，但终究还是无人能做到，这像是一场注定为他而搭建的舞台。

墨君叹了一口气，悠悠放下茶杯，飘然而至。

英雄，在最后一刻，闪亮登场。

随着墨君的出现，荀门那名老者也在此时睁开了枯木般布满褶皱的双眼，随后他那浑浊的眸中蓦地发出了亮光。这亮光，好似是台上那人倒映出来的一般，雪白而清冽，不染一丝纤尘。

台下质疑的眼神、失望的目光、还有那哀怨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墨君昂首闭上眼睛，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似乎是在享受着这一切。

他已经很久都没被人用这般的眼神注视过了，以往每每面对着人们的殷切的期盼，他总感觉自己肩负着巨大的压力，如芒在背。

如今这种感觉，倒也不错，能让人感到无比轻松。

而眼前的那个蛮人，却丝毫不似他这般惬意。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只见慕容闵神色凝重地，单手一扬，一柄倒映着青白光芒的宝剑宛如一条腾飞的白龙，蓦地飞向了他的手中。

剑鸣声起，如龙啸九天，不怒自威。

剑身之上，如有星宿运转，夺目耀眼，与天空中的烈阳浑然一体。

剑刃如有清泉流过，灵波缥缈；剑锋如万丈壁刃，登临下望，好似龙盘深渊。

一剑既出，灵气奔腾，天地色变。

“好剑，叫什么名字？”墨君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气势，在那时悠悠地睁开双眼望了过去，随即面带惊叹地赞了一声。

“龙渊。”慕容闵沉声答道，随后又问：“你的剑呢？”

墨君笑了起来，他学着不久前慕容闵的口吻，轻轻地吐出四个字。

“你，还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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