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功成骨枯
又是一番忙碌后，众人围在一起喝酒休息。
“胖子，洪愧他们快回来了吧？”
傲辰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个白色的小酒瓶，饮了一口后，就用酒瓶在地上不缓不急的敲着。
“如果没有遇上什么风浪的话，顶多再十多天，怎么了？”
洪峰喝酒可就没傲辰那么斯文了，鲸吞牛饮，从嘴角漏下的酒打湿了前襟，跟刚被雨淋过一样，看着很是豪气，最近忙段家的事都忙昏了头，傲辰不提这茬，他都快忘了。
“我估摸着段家应该差不多了，等他回来后，你直接让他去新悦城等我，我带他去见一位朋友。”
傲辰依旧在敲着酒瓶子，低着头看地上，好像地上有什么无穷奥妙似得。
“麻子，你出江湖后认识的人不都在这吗？还有什么朋友？”
靖阳听的很仔细，傲辰说的是朋友，语气还很尊重，又特意介绍给洪愧认识，是什么意思啊？这么的郑重其事，耐不住好奇，就之间询问。
“本来这趟从南荒回来，就去见他的，还约好了有空介绍你们相互认识一下，不巧你却出事了。”
傲辰神色落寞的应着话，他的朋友不多，所以每一个都很珍惜，也不知道谢林龙这会还好吗，要办的事情都办好了没有？
傲辰的朋友必然是英雄好汉，粗心大意的洪峰丝毫没察觉到傲辰神色的异常，大大咧咧的道：“这有什么，迟一点就是了，还能飞了不成？”
“不会飞，但他会走。”
傲辰始终说不出那个死字，便用走来代替，如无奇迹的话，谢林龙该是该是他这辈子第一个死的朋友，这种天人永隔的感觉，想想都觉得难受。
傲辰那个走字说的那么沉重，配合着脸上那伤感的神情，众人要是再听不懂，就成木头疙瘩了。
“跟我们说说，怎么认识的？”
靖阳想问却又不敢问，固执的认为肯定是自己会错意了，傲辰是什么人？鬼谷传人！就算他救不了，不还有皇甫先生在吗？
“也是该说给你们听听，让你们这些世家骄子长长见识。”
在场的也没有外人，谢林龙的时日无多，再保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说出来也能让大家警惕一番，于是傲辰便一五一十的把与谢林龙认识的过程仔仔细细的说了出来，连带傲辰所猜测的，因为他相信这绝对是事实。
“嗬，这毒计都想的出来，龟缩在一个新悦城，还真是屈才了！”
靖阳听完傲辰的故事，反手就把手里的酒瓶子砸了，忍不住讽刺了一句，区区一座城的势力斗争，居然玩的这么狠毒，还真长见识了。
“换做是我，应该也会上当的。”
天奇沉静了许久后，才喃喃低语的道，一个人该是经历过怎么样的痛苦，才会那样置生死于度外。
“我第一次觉得，生在小门小户也不错的感觉。”
许郢听的打了个寒颤，这种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比刀光剑影的江湖可怕十倍。
“我现在就好奇，傲辰你这位朋友要怎么报仇？”
骆震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傲辰身后，看样子该是从头到尾都听到了，他无法想象一个武功全废，身体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的人，要怎么向一个世家报仇，虽然那只是一个小世家，可也不是凭一人之力可以覆灭的。
“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傲辰淡淡的笑了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觉得苦，他已经决定，就算谢林龙复仇失败，他也会提着柳家一干主谋的首级，送给谢林龙当见面礼。
“一言为定。”
“凭你们的医术也救不了他？”
靖阳的性子与傲辰相仿，最是赏识这种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真汉子，他是听着皇甫谨的传奇故事长大的，甚少听过有救不了的人，一时间有点不愿相信，故意用你们这个字眼，指的其实就是皇甫谨。
“如果有办法，死不了前辈又怎么会用吊命针？最主要的问题是没法救，遇到这样的事，换你能活的下去？”
傲辰黯然的摇摇头，若是皇甫谨和死不了一起出手，凭他们两人的人脉，谁都不敢说奇迹不会出现，可最大的问题是在谢林龙本心，整个世家因他而灭，哀莫大于心死，谁都救不了一个一心想死的人。
哐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忽略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柳泰和，就见他竟然将手中的酒瓶捏碎，碎片扎破了手心，血混着酒，流淌到了地上，而他却像没有痛觉一样……
“泰和，你怎么了？”
步锦岚就坐在柳泰和旁边，最发现柳泰和的不对劲，双眼充满了血丝，粗重的呼吸声中带着丝颤抖，对步锦岚的问话置若罔闻。
“……那天，那天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话，嫣儿是我亲妹妹，是他亲女儿，他怎么下的去狠心？我拼命的向那儿赶，路上我替他想了很多理由，或许是别人逼他下的命令，或许是他一时冲动，或许是我练功走火入魔，疯了、听错了……可我错了，他从天而降，就像一座山似得拦在我前面，一次次将我打回去……我甚至都听到嫣儿的呼救声，她在叫我、她在叫谢林龙、她在叫爹……我跪在地上求他，我问他三个世家的斗争，为什么就要牺牲嫣儿，她那么善良，她什么都没做错，可换来的只有冰冷的话语，成大事者，必须要有所牺牲。”
柳泰和此时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凄凉、悲痛，像在说梦话，众人瞬间便陷入了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在这一刻冻结住了，连吸的气都透着股冰冷，特别是傲辰，懊悔的肠子都打结了，怎么会这么巧？天下姓柳的人那么多，怎么就让他遇上了，如果柳泰和做出什么事，打乱了谢林龙的计划，那岂不是让谢林龙死不瞑目？
我为什么会蠢的把这事说出来？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提前泄露情报计划，我这些年都学到狗身上去了吗？
傲辰抬手便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没有留力，红通通的脸颊让琉璃看的心疼不已，她从没见过傲辰这样过，想冲到傲辰身旁，却被心妍拉住了，这时候不是她们女孩子该上去的。
“任何妨碍谢林龙复仇的，便是与我君傲辰为敌！”
傲辰的话让靖阳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处境，像是突然哑了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两边都是自己的生死兄弟，同傲辰一样，也在埋怨着世界怎么这么小，这都能撞上，终于明白这些年为什么柳泰和从不提起自己的来历，为什么与人动手会那么不惜命，为什么终日流连青楼，连个住处都不愿买，他一直以为柳泰和是孤儿。
柳泰和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所有人都感觉到这笑容下隐藏的痛，拉下衣襟，露出胸膛上一个极宽的疤痕，离心脏只有三寸。
“我用命跟他赌，我不顾一切的往嫣儿那边冲，可迎来的是穿胸而过的一剑……是我傻，他连唯一的女儿都能牺牲，自然也不差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被人像鱼一样从河里打上来，那渔夫帮我找大夫、帮我买药，照顾了我好几个月，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他笑我怎么会这么问，见死不救的，那是畜生。”
说到这，柳泰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脸上满是嘲笑，不知道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他的父亲，由始至终都没有称呼一声爹，都是以他来代替。
“你放心，柳重岩的儿子早就死了，我发过誓此生不再踏足新悦城，我不改名换姓，是为了让他知道，江山是打出来的，不用牺牲任何人。”
“抱歉。”
傲辰松了一口气，本能的向柳泰和道歉，自己刚才的话那么过激，没考虑柳泰和的感受，妹妹被人凌辱，主使者是自己的父亲，甚至差点因此而丧命，他的心里会有多难受。
“到了新悦城，帮我向谢林龙说声对不起，然后代我向嫣儿上炷香，告诉她下辈子再当我妹妹，我一定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你们继续喝吧，我累了。”
柳泰和站起身后，跄踉了两步，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平静，手上的伤口也不包扎，就那么随意的在身上擦了几下，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帐篷。
众人沉静了良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刚的故事打破了他们的人生观，女儿可以牺牲、儿子可以杀，这个柳重岩到底图什么啊？
司徒枫骂了一句脏话，气愤难平的道：“我要去见见，这个柳重岩，就算谢林龙不弄死他，我也会上去补一剑。”
“柳重岩死不死我不管，反正我是不用死了，你们说这都什么事啊？那柳重岩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大粪吗？要是他什么都不做，现在这一大家子人，该多幸福美满啊……诶，你们说这是不是个假爹啊？”
靖阳仰头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高声的道，花柳剑要是和麻子弄起来，他就只能挡在中间了，还好现在无风无浪，他该干嘛干嘛。
“希望吧，那样的话我们就能帮泰和报仇了。”
“泰和能连自己爹都分辨不出？你要说泰和他们兄妹是捡来的，我还能信。”
司徒枫和步锦岚想要缓和气氛，便故作轻松的顺着靖阳的话说着，可大家都还没缓过神来，还想着傲辰和柳泰和两人的说的故事，没人去接话茬。
“靖阳，你去看看泰和吧，我去看看阵法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傲辰也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朝着柳泰和的帐篷看了一会，这事变的更复杂了，如果自己没把谢林龙的事说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希望柳泰和真的能言行一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