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不近人情

一身浅红裙袍,梳云掠月,施丹傅粉,嘴角噙着一丝温善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倍感亲切。

此刻,凌潇潇手中正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

一见凌潇潇,贤王府众人纷纷起身施礼。洛天瑾却是眉头微皱,面色稍稍变的有些阴沉。

“赵大人,这位是洛夫人!”沈东善向赵元引荐道,“亦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中豪杰。”

“洛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赵某佩服!”出于礼数,赵元不得不暂时搁下心中的怨气,朝凌潇潇微微拱手。

“洛夫人,这位是天机侯,赵大人。”

闻言,凌潇潇的眼中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惊讶,而后盈盈一拜,恭敬道:“见过赵大人!不知赵大人在府上做客……”

“拙荆鲁莽,冒犯了天机侯,望大人恕罪。”洛天瑾打断凌潇潇的寒暄,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向其问道,“夫人身子不适,为何不在房中歇息,来此作甚?”

“我知道瑾哥这几日休息的不好,故而亲手熬了一碗鸡汤,怕放凉了,特意端来让瑾哥趁热喝。不知府上有贵客到访,是我唐突了。”

“有劳夫人!”

凌潇潇温言细语,洛天瑾含笑应答,二人如往日那般亲切自然,令外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洛府主不仅有满堂豪杰,又有如此贤妻,难怪不愿入朝为官。”赵元话里有话地恭维道,“但水有源,树有根。如今,蒙古人之所以对贤王府如此宽容,是因为有大宋朝廷牵制,令蒙古人无暇应付民间势力。可一旦宋蒙战罢,想必洛府主的好日子……也将受到影响。”

碍于洛天瑾的面子,赵元的措辞十分隐晦。

“赵大人,并非洛某不识抬举,只是刚刚你也听到,武林群雄对朝廷诸多不满,若想令他们回心转意,只怕难如登天。”

“洛府主未曾尝试,何知难如登天?”赵元仍心有不甘,据理力争道,“纵使难如登天,以洛府主的英雄豪气,也应迎难而上,激流勇进才是。”

“哈哈……”面对赵元的旁敲侧击,洛天瑾不禁哈哈一笑,摆手道,“赵大人不愧为招抚钦差,果然能言善辩,舌灿莲花。”

赵元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洛府主此言,莫不是嘲讽赵某说的比唱的好听?”

“岂敢?岂敢?”洛天瑾连忙摇头,“洛某只是钦佩大人的雄才大略,断无挖苦之意。”

“罢了!”赵元见洛天瑾一直避重就轻,索性不再纠缠,叹息一声,缓缓起身,“今日赵某已讨扰多时,此刻不便再打扰洛府主与夫人小聚,以免放凉鸡汤,枉费夫人的一番心意,故而先行告辞!”

“午时将至,大人何不留下吃顿便饭?”凌潇潇为尽地主之谊,热情挽留,“我马上命人准备……”

“多谢夫人,不过今日时机不对,赵某改日再来府上打扰。”

赵元此言,俨然“贼心不死”。为招安贤王府,赵元不惜舍下脸面,被人冷嘲热讽仍厚颜留在洛阳城,倒令洛天瑾甚为刮目。

“洛府主、洛夫人,告辞!”

“寻衣,替我送赵大人回丹枫园。”洛天瑾也不挽留,淡淡地说道,“沈老爷暂且留步,洛某有事相商。”

“这……”

洛天瑾突然指名道姓留下自己,令沈东善不禁一愣,转而看向面露迟疑的赵元,眼中涌现出一丝犹豫。

“既是洛府主开口,沈老爷留下无妨。”

见赵元应允,沈东善方才如释重负般暗松一口气,转而向洛天瑾拱手道:“洛府主有何吩咐,沈某……”

“谢兄,你先带沈老爷去书房稍事歇息。”洛天瑾打断沈东善的寒暄,向谢玄吩咐道,“好茶伺候,不可怠慢。”

“是。”谢玄明白洛天瑾的用意,故而欣然领命。

言罢,赵元率秦卫和一众金刀校尉先行离开,心思忐忑的沈东善不敢拒绝洛天瑾的安排,只好随谢玄前往书房。

“你们下去吧!”

洛天瑾一声令下,无关人等纷纷起身告辞,陆续离开中堂。

片刻之后,堂内只剩洛天瑾与凌潇潇二人。

此时,萦绕在洛天瑾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凝固,看向凌潇潇的眼神变的愈发冷漠,甚至参杂着一丝鄙夷。

凌潇潇却浑然不觉,依旧柔情似水,笑容满面。

“瑾哥,快趁热喝了这碗鸡汤……”

“咣!”

未等凌潇潇将鸡汤送至近前,洛天瑾突然大手一挥,一股气劲登时将凌潇潇手中的汤碗掀翻在地,同时令凌潇潇脚下踉跄,一连后退几步。

“瑾哥,你……”

“凌潇潇,你太放肆了!”未等凌潇潇开口,洛天瑾已是怒目而视,冷声斥道,“我早已告诫过你,好生反思,不得跑来找我。今日你竟敢忤逆我的命令,擅自闯入中堂,究竟是何居心?”

“我哪有什么居心?”被洛天瑾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凌潇潇顿觉满心委屈,眼圈一红,辩解道,“自那夜你我大吵之后,你再也不肯见我,甚至连晚上也不肯回房歇息。你我夫妻已是名存实亡,再加上轩儿一病不起,语儿天真无知,我只能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一切……”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洛天瑾冷漠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瑾哥,我只是一个女人,如今被自己的夫君无情抛弃,你让我如何自处?”凌潇潇低泣道,“你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天大的怒气也该消了吧?我已知错,这段时日你对我冷若冰霜,令我宛若置身阿鼻地狱一般,终日遭受万箭穿心之痛,也该令你解气了吧?你可知,这段时间我度日如年,痛不欲生……”

“与我何干?”洛天瑾冷哼道,“你作孽太多,若心魔不除,永远不可能变回以前的凌潇潇。”

“与你何干?”凌潇潇悲痛至极,似哭似笑,“你我夫妻二十多年,你竟说我的死活与你无关?瑾哥,你对我……难道真没有一点夫妻情分吗?”

“夫妻二十年,你便欺瞒我二十年,还谈何夫妻情分?你……”

“瑾哥!”

未等洛天瑾怒声斥责,凌潇潇突然跪倒在地,此举令洛天瑾一愣,声音戛然而止。

“你这是作甚?”

“我今天来找你,不想与你吵架,也不想与你争辩,而是来向你认错。”凌潇潇悲痛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并非因为江一苇,而是因为萧芷柔。只要你肯原谅我,我愿向萧芷柔磕头赔罪……”

言至于此,凌潇潇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委屈,不禁掩面痛哭起来。

殊不知,她身为洛天瑾明媒正娶的发妻,而今竟要卑躬屈膝地向勾引自己丈夫的狐狸精磕头赔罪。此等羞辱,又如何不令她心碎?

最无奈,凌潇潇太爱洛天瑾,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去洛天瑾。因此,为挽回洛天瑾的心,她不惜出卖自己的一切,甚至尊严。

“你是你,她是她,一事归一事,根本不能混为一谈。”洛天瑾眉头紧锁,厌恶道,“凌潇潇,你越是这样低三下四,我越无法原谅你。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凌潇潇蓦然抬首,急声追问,“只要你能原谅我,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你……”

见一向心高气傲的凌潇潇突然奴颜婢色,洛天瑾忽觉内心纠结无比,既怜悯又厌恶,既悲伤又愤怒,一时间千般滋味齐聚心头,令其不知所言。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他和凌潇潇之间仿佛有一层无法逾越的隔阂,无论凌潇潇如何哀求,洛天瑾始终无法与她回到当初。

“你……先站起来。”望着泣不成声的凌潇潇,洛天瑾不禁轻叹一声,而后语气一缓,“我最近杂事繁多,实在无暇与你争论,更没心思与你商讨儿女私情。”

“刚刚那位赵大人……可是来招安的?”凌潇潇止住哭泣,关心道,“我听下人们说,他已不止一次登门拜访,但瑾哥却对他……”

“这些事与你无关!”洛天瑾脸色一正,沉声道,“眼下,你只管反思己过,至于其他的事,不必打听,也休要打听。”

“是。”

凌潇潇怯生生地答应一声,今日的她宛若惊弓之鸟,与当初意气风发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回去吧!”

面对洛天瑾的不耐,凌潇潇黛眉微蹙,壮着胆子问道:“瑾哥,今夜……你可否回房歇息?”

“不必了,今夜我……”

“我有事与你相商。”凌潇潇急声道,“关于语儿的婚事,你怨恨的人是我,可语儿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她是无辜的。腊月初八是她的终身大事,你也不希望因为你我的缘故,令女儿留下遗憾。”

“这……”洛天瑾踌躇再三,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道,“那好吧!”

“一言为定,我备好酒菜等你回来!”

凌潇潇面露欣喜,为免再讨洛天瑾嫌弃,匆忙起身拜别,一路欢喜地离开中堂。

望着凌潇潇的背影,洛天瑾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无奈。忽然,他心念一转,神色一正,快步朝书房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