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富春鲜楼

富春县在钱唐县西南八十里处。

钱唐江上游名叫富春江。

富春江源于新安郡山区,由西南流向东北,曲曲折折,先后流经富春和钱唐南岸,向东入海。

钱唐通往富春的驿道,右侧是郁郁重山,左侧是绵绵江水,月圆高挂,六人纵马疾驰,过山逆水,一路无话,只有恣意催马之声。他们此行是为救人,内心急切之余也泛动着一丝快意。

到达富阳县县城时,天已破晓,富春县城门刚开。

本打算径直前往县府衙门,李逍李遥雷蕊雷蕾却叫饿连连。一夜赶路,他们四个年少,能挨住困就已很不容易了,自然是挨不住饿的。

羊子鹏和谭静也觉得腹内空空,索性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此时富春县街头刚开始有寥落的行人,大大小小的商铺开门铺货,饭馆冒着热气,开始一天的生意。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不满足于街头的普通饭馆,牵着马寻找着心仪的早食之地,终于眼前一亮,大道一侧现出一个挂着富春第一楼牌匾的三层高楼,楼前人来人往,生意红火。

“就是这了!”四人牵着马走到酒楼门前。

谭静和羊子鹏跟在后面。

店家小二迎出门来,搭眼一瞧便知六人是赶夜路刚进城的,便问:“客观是打尖还是住店?”

“不是打尖,是大吃一顿!”李逍李遥雷蕊雷蕾不待小二引领,径直跑进楼里。

“把马喂饱!”

谭静和羊子鹏把六匹马交给小二,便进到楼里。

小二招呼用人把六匹马牵到后院。

楼中大堂里热气腾腾,食客熙熙攘攘,阳春面的香味和吃面的哧溜声充满大堂。

另一个店小二招呼两人:“公子小姐,四位小爷在楼上雅间等候!请随我来!”

店小二把二人领到楼上雅间。

雅间内有一张长案,几个坐席。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已脱了貂裘大衣,趴在窗台上看风景。

谭静和羊子鹏也脱了大衣,来到窗边。

雅间窗格向东临着府前大道,凭窗俯瞰,半个富春县城尽收眼底。东天旭日通红,晨光熹微,远山如墨,城内炊烟缕缕,鸡犬声声,一片祥和,处处都能感受到小城特有的惬意。

“你们点了什么吃的?”谭静问他们四人。

“放心,没有手指头!”他们大笑道。

“信不信我把你们的手指头剁下来让你们吃了?”谭静道。

四人吐着舌头,不敢再言语。

两名侍女用铜壶铜盆端来温水,请六人漱口净手。

又有一个侍女上菜,另一个侍女报菜名。

“我们富春第一楼的招牌菜品:富春第一鲜!是用竹荪炖鲈鱼,竹荪是今早新采的东山竹荪,桂鱼是昨夜新捕的富春江桂鱼,都是正合时令,炖在一起,鲜美可口,汤汁嫩滑!叫富春第一鲜都委屈呢!叫大梁第一鲜也不为过!”

“富春神仙鸡,是我们富春第二大名菜,用砂钵蒸鸡,鸡是中沙岛的仔鸡,从小吃的是小鱼小虾,不过这道神仙鸡最重要的,是砂钵!只有用桐庐县的砂钵,才能做出最鲜美的味道!吃到神仙鸡,胜过做神仙呢!”

“清蒸芦笋……”

……

“到了富春县,怎么能不吃一碗阳春面?”

“富春白果酒,用富春的银杏果酿造,富春的白果,天下闻名呢!”

大盘大盏,小杯小碗,摆满长案。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见了这么一桌特色美食,把什么都抛在脑后,胡吃海塞起来。

羊子鹏问谭静可饮酒,谭静本是不喝酒的,现在出门在外,也没了顾忌,便说要喝。羊子鹏给谭静斟上一杯,谭静一饮而尽,神情舒爽,身心通透。李逍李遥雷蕊雷蕾见谭静喝酒,他们也争着要喝。满满一壶酒,羊子鹏和谭静都只喝了一杯,便被他四个抢光了,一时哇哇乱叫。

谭静把每样菜夹只一筷品尝,只吃了小半碗阳春面,把剩下半碗推给了羊子鹏。

“待会要怎么救出沈妙容,是偷偷地潜入县衙,还是硬闯呢?”谭静问羊子鹏。

李逍嘴里剔着鱼刺,抢先道:“当然是硬闯!一个县府衙门而已,说不定还没有牛府人多呢!”

雷蕊啃着鸡骨头,道:“你就是没脑子,沈姐姐没在县府怎么办?咱们硬闯,不就打扫惊蛇了?”

李遥扒着面,道:“找不到沈姐姐,就把县令吊在衙门口抽鞭子,看他说不说!”

雷蕾嚼着青菜,道:“千万不能让静姐姐抽,要是让静姐姐抽,死人都能抽活过来!”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谭静只喝了一杯酒,脸色却变得通红。

“羊大哥!管管你媳妇!”雷蕾也喝了酒,不管不顾大喊大叫着。

“臭丫头!”谭静便要起身动手。

“好了好了!”羊子鹏急忙出面调停,把话引开:“咱们既不硬闯,也不潜入!”

“那怎么救人?”谭静和四少年都不解地问羊子鹏。

“直接登门,要人!”

“直接登门?”出身武林的谭静和四少年都没有想到还有直接登门这个方法。

“陆映公毕竟是大梁官员,县衙也是官府,官府有官府的行事方式,江湖有江湖的行事方式,最好不要相互牵涉。”

“陆映公不承认,或是不放人怎么办?”

“那就只能用江湖的方式解决了!”

“好,听你的!”谭静道。

“当然得听丈夫的!”雷蕊雷蕾一齐戏谑谭静。

谭静极少能在口角上胜过他们四个,此时却抓住了话头:“那你们怎么不听李逍李遥的?”

“他俩才不是我们的丈夫呢!”

“静姐姐要是不介意,我们俩也嫁给羊大哥!”

雷蕊雷蕾满不在乎地说着,李逍李遥立刻铁青了脸,大怒道:“你们要是不守婚约,我们就抢亲!”“把你们抢到天台山,关在天台山上,一辈子不放你们下山!”

“哼!你们这两下子三脚猫功夫,还想抢我们?”“谁关谁还不一定呢!”

四少年斗起嘴来。

谭静和羊子鹏乐得看热闹。

吵闹片刻,酒足饭饱。

李逍道:“咱们六个人,昨夜大闹钱唐牛府,今天又要大闹富春县衙,干的可是惩恶扬善行侠仗义的事,咱们该有个名号才好!”

雷蕊道:“就叫钱唐六侠吧!”

李遥道:“我们都不是钱唐县人,为什么叫钱唐六侠?”

雷蕾道:“我们六侠是在钱唐县聚首的呀!”

谭静笑道:“嗯,钱唐六侠,这名字不错!”

最终,钱唐六侠只有谭静和羊子鹏走出了富春第一楼。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因昨夜赶路,一夜未眠,年少本来就少不了觉,早饭又吃得多,还喝了酒,吃完了饭没多久,就躺倒在雅间里不醒人事了。

谭静和羊子鹏望着呼呼大睡的四人,不禁相对失笑。

羊子鹏在酒楼里要了一间上等的客房,把他们四个搬到客房里的床上,吩咐店家掌柜不可打扰他们,便和谭静出了富春第一楼,沿着府前大道,向县衙走去。

大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不时有马车驶过。

谭静带着三分酒意,两手抓着羊子鹏的手臂,与他并行,在他耳边道:“你老实告诉我,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太残忍?”

“牛坤是无论如何都该死的,他的那六个狐朋狗友也都该受到严惩,姐姐做的并不过分,反而对高夫人、婢女、家兵们的处置都非常得当!”

“我威胁高夫人,说她如果完不成任务,就杀她的孩子,也不过分吗?”

“姐姐只是督促高夫人,不会真的杀她的孩子的!”

“我昨天在气头上,所以才那么说得!”

羊子鹏自然知道她为何会生气,便不接她的话。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生气?”

羊子鹏小心翼翼地道:“姐姐生起气来,稍显暴戾,对自己的身体不好!”

羊子鹏本以为他的话一定会触怒谭静,但谭静却一反常态,在羊子鹏耳边轻轻道:“你不喜欢我生气,我就不生气,我听你的!”

羊子鹏心中翻起一阵热潮,他想到了雷蕊还是雷蕾的那句话:“听丈夫的!”谭静又怎么会忘了这句话?谭静这么说,自然是要羊子鹏想起这句话!他又想到了萧茜娘的那句话:“你从不拒绝女子的爱意。”羊子鹏心中又变得冰凉。我既然不会与静姐姐在一起,就该及早告诉她,断了她的念想,万不能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真的把静姐姐的心伤透。

羊子鹏慎重地措辞,努力表达心意,道:“姐姐性情真切,不需要改变!”

谁知谭静突然朗声笑道:“照啊!我也这么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若是完全为了迁就对方而改变自己,不就失去自我了吗?失去了自我,纵使对方再喜欢,对方喜欢的也不是我,那喜欢还有什么意义呢?”

羊子鹏心中大急,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谭静凝眉看着他,他心里一阵发毛,谁知谭静又朗声笑道:“我知道了,你跟我想的一样!什么夫为妇纲,完全就是泯灭人性!同样是人,我们女子就没有做主的权力吗?!真没想到,你的想法这么开明!”

羊子鹏苦苦一笑,他不敢再说话了。他忽然觉得,谭静明白他的意思,她只不过在努力寻找借口,欺骗她自己而已。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富春县的府衙现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