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同袍相残
韦粲沉默不语,思虑万千,柳仲礼所言,的确是他未曾想过的。
“台城水深火热,如同淹在弟的心里,烧在弟的眉头!弟忝居大都督之位,敢不尽职责?何曾有过半刻懈怠!只是联军虽众,却是人心不同,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不可挽回!”
韦粲闷声道:“即便如此,台城也不能不救!”
“弟从未说过,不救台城!只是时辰未到!”
“要等到何时何日?”
柳仲礼神秘一笑,道:“明日一早!”
韦粲眼神一亮,问道:“大都督已有破敌之策?”
柳仲礼拉着韦粲,来到帐中沙盘之前,问道:“兄长可知,侯景目前在何处?”
韦粲指着朱雀航北的朱雀门,道:“斥候有报,侯景迁出西州城,亲自坐镇朱雀门!”
“不,这是侯景的诈术。侯景实际是在这里!”柳仲礼手指秦淮河入江口北岸。
“石头城?”
“对,石头城!”
“他在石头城做什么?”
“侯景自知不是勤王联军对手,他在时刻准备逃走!”
韦粲面色疑惑,道:“你是如何得知?”
“兄长知不知道刘神茂?”柳仲礼笑道。
“马头县县令刘神茂?”
“对,就是他!侯景于寿春起兵,率先攻克马头,刘神茂投降了侯景。侯景目前身在石头的消息,就是刘神茂派亲信告知于我的!”
“叛将反复无常,如何能信?”
“乌鸦军只剩两万余众,怎能抵挡我八万联军,乌鸦军内部,已是人心涣散,人人自危!刘神茂虽投降侯景,但不受重用,忖度乌鸦军不敌,又生倒戈之念!仲礼私以为,刘神茂之言,绝对可信!”
“大都督是想,突袭石头城?”
“正是!突袭石头城,一战擒杀侯景,终结叛乱,安定乾坤!”
柳仲礼振袖一语,神态万分激昂。
“粲愿为前部!”韦粲抱拳请命。
“此战非兄长不能胜任!”柳仲礼执起韦粲的手。
“请大都督部署!”
柳仲礼指着沙盘,道:“裴之高有两万部众,不可不虑!仲礼不动,牵制住裴之高。兄长带兵连夜西进。石头城西南部的秦淮南岸,这有一片大水泽,名唤青塘,我军水师在此扎营,主将刘叔胤,领有五千船兵,大小船只数十艘,可助兄长过河!刘叔胤是我的亲信部将,可绝对信任,他的五千水军,皆是司州水师,兄长可全权调配!明日清晨卯时一到,仲礼兵进朱雀门,吸引乌鸦守军,兄长乘机突袭石头城!”
“末将领命!”
“此战关键,在速战速决,莫要给侯景留出应对的时间!”
“粲定不辱使命!”
“此战若胜,可一举清剿叛乱。此战若败,还可再谋他途,兄长万莫强求,务必保全性命!”
“禁军将士,战死了多少,何曾怜惜过性命?粲此战不胜,提头来见!”
看着韦粲的豪情,柳仲礼竟有些泪目。
诸事商议妥当,韦粲离去。
“出来吧,徐道长!”
柳仲礼望着韦粲远去的身影,冷冷道。
帐内布幔之后,缓缓走出一位缁衣道士,正是庐山太虚观观主徐思玉。
“韦氏满门忠烈,贫道钦佩!”徐思玉朝着韦粲的背影,深揖一礼。
子时已过,夜黑无风,大雾渐渐拉开,纵使火把高举,也不能见十步之外。
韦粲心内隐隐不安,问左右道:“行至何处?”
“前方一里,便是青塘!”
“整军待命!”
“是!”
大军原地列阵。
一对骑兵,破雾而至,正是青塘水军统领刘叔胤。
军士引刘叔胤来见韦粲。
“奉大都督之命,特来接引韦将军!”
“好!”
大军重又开拔。
只行片刻,天降箭雨,马蹄生起。
“不好!有埋伏!”韦粲一惊。
“乌鸦军来袭!马步军不知几多!”前路斥候快马来报。
韦粲只听马蹄声,便能推测乌鸦军骑兵数量,必在五千之上。骑兵之后,还有步兵紧随。
“难道是计?”韦粲仍不敢相信。
“大雾弥漫,前路不明,父亲不可恋战,当先避退!”韦粲之子韦尼打断了韦粲的思绪。
“敌军在前,岂有避退之理!再提退兵,军法论处!传我军令,王长茂率步军结阵御敌,郑逸率马军出战!”
“是!”
“刘将军!”
“末将在!”
“乌鸦军何时何地过秦淮河?”
刘叔胤跪倒在地,道:“今夜石头城并无异动,乌鸦军何时何地过河,末将实在是不知!”
“你果真不知?”韦粲目光犀利。
“末将不知!”刘叔胤神色坚定。
柳仲礼说过,刘叔胤可以绝对信任。
“好!刘将军听令!即刻率青塘五千水师,上岸步战,抄截乌鸦兵后路!你我前后夹击,乌鸦军必败无疑!”
“末将领命!”
刘叔胤率部下快马折回青塘。
两军马军率先交锋,冲杀片刻,乌鸦军步军四围随至,一时喊杀声擂动。
大雾之夜,不能相顾,韦粲部马步军很快便被冲散。
“报!马军校尉郑逸战死!步军校尉王长茂战死!”
韦粲两眼血红。
“父亲!敌军显然是有备而来!退兵吧父亲!”韦粲之子韦尼满身是血,拉住正要上马冲锋的韦粲。
韦粲略有迟疑。
“报!敌军阵中,发现侯景!”
韦粲听罢,斗志雄起,甩开韦尼,翻身上马,纵马向敌军杀去。
朱雀航南的勤王联军大营内,斥候来报:“韦粲军于青塘之侧遇乌鸦军伏击!”
正在饮酒的柳仲礼扔掉酒杯,纵身而起,大步流星走出营帐,道:“传我军令!即可出兵救援!”
刘叔胤回到青塘水寨后,并未遵照韦粲的军令,出兵抄截侯景后路,而是以大雾弥漫敌我不分为名,避不出战。
柳仲礼率骑兵赶到时,韦粲部已大败,马步军死伤殆尽。柳仲礼一马当先,深入敌阵。
侯景军阵中,火把高举,诸将簇拥一骑,正是侯景。
一骑梁军老将,手执长枪,正是韦粲,独自对战乌鸦军于子悦、宋子仙、侯子鉴三大前锋。
韦粲之子韦尼已被生擒,绑在一侧,涕泪横流。
柳仲礼纵马奔至近前,便见宋子仙高高跃起,一剑刺穿韦粲咽喉。
韦尼悲恸欲绝,不忍受辱,撞向乌鸦兵长矛,身死殉父。
韦氏父子同时遇难,何其悲壮。
柳仲礼强忍泪水,于大雾之中隐约看见侯景,大喊道:“柳仲礼来也!侯景逆贼!还不束手就缚!”
柳仲礼持槊当先,率司州骑兵冲向侯景。
侯景阵中奔出一将,名唤支伯仁,手持朴刀,与柳仲礼接阵,一刀挂开柳仲礼手中马槊,二骑相错,支伯仁反手一刀,正削在柳仲礼肩头,柳仲礼翻身坠马。
柳仲礼部将郭山石杀退支伯仁,捞柳仲礼上马,回马便走。
司州军见主将负伤退走,纷纷撤退。
侯景诸将欲追,侯景抬手制止,笑道:“穷寇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