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御道之难
一阵风起,石甲连人带盾齐被荡飞。
宋子仙身前惊现一个背影,满头白发,扎红纶巾,身披鹤氅,飘然若仙。
来人正是东海派掌门东海鹤翁朱仙林。
铁城的镔铁双锏打来,朱仙林鹤氅大袖一荡,扇出一阵劲风,铁城连人带锏齐被扇飞,落在石甲之侧。
朱仙林侧面看向木南风。
朱仙林的眼神里似乎能发出钻心的戾叫声,木南风心内大怵,放低臂弩。
宋子仙叩头尘埃,口称:“师父!”
朱仙林痛斥一声:“废物!”提住宋子仙的后领,飘然而去。
***
建康城北,有一条御道,出广莫门,直通玄武湖,正南正北,全长五里,可供八马并行。
羊子鹏纵马飞驰在御道上。
马百峰的身影始终在身前百步远。
广莫门在望。
马百峰停在御道正中。
马百峰之于羊子鹏,是高山一般的威慑。
在栖霞之巅与马百峰一战后,羊子鹏的武功修为和武学悟性都有极大提升。但是再次面对马百峰,羊子鹏自知,仍是蚍蜉撼树。
越奔越近,马百峰兀自站定不动,面容逐渐看清,半边嘴角挂着冷笑。
坐下金炭仿佛察觉到前方的寒气,嘶鸣几声,猛然加速,闷头向前方撞去。
金炭的气势鼓舞了羊子鹏,羊子鹏暗骂,竟然又被马百峰吓怕。
勇气升腾而起,羊子鹏纵身而起,蹲在马鞍上,弓步扎稳,左手提缰,右手握剑,冲向马百峰。
金炭距马百峰三丈之距,羊子鹏腾身而起,跃过马头,幽州剑劈出居庸荡寇。
马百峰眉头一皱,心中惊道:“幽州剑法!”
马百峰右手拔出尚青刀,横挡身前,幽州剑劈在尚青刀刀锋之上。
羊子鹏定在半空,先天无相功真气向剑锋狂涌,马百峰如青山一般矗立不动。
金炭低头奔到。
马百峰左手按住金炭马头。
金炭前奔之势强大,羊子鹏劲力雄厚。
马百峰身形腾空,随着金炭马和羊子鹏后退。
五步之后,马百峰落地。
万钧之力施加尚青刀之上,羊子鹏被猛然击飞,翻腾数个跟斗,单膝叩地,幽州剑拄地,兀自嗡嗡振颤。
马百峰左手按低马头,金炭前蹄抬不起,后蹄前奔不减,马臀向前摔来,马百峰双脚离地,左手撤力,却仍不离马头,金炭前蹄重新踏起,向前踢踏几个踉跄,方才站稳,嘶鸣不止。
马百峰右手背后,将刀锋隐在身后,不让金炭看见明刃,转到金炭之侧,抚摸马头,面容和善,附口马耳上,道:“好孩儿!”
金炭不再嘶鸣。
马百峰缓步走到羊子鹏面前。
羊子鹏拿稳幽州剑,站起身来,暗自运转先天无相功,积蓄内力。
“你的幽州剑法,是跟谁学的?”
“自有高人指点!”
马百峰仰天叹道:“轩辕剑宗尚有传人,轩辕掌门在天有灵,亦当无憾!”
羊子鹏对马百峰并无恨意。听到他的感慨,反而对他心生敬仰。
马百峰将尚青刀拿在眼前,左手轻抚刀锋,冷冷道:“你调头退军,自当无事,你若执意犯城,勿怪马某刀下无情!”
羊子鹏毅然道:“让我调头,除非把我的头颅取下!”
“可怜不世之材,折在马某刀下!”
“话说太早!”
羊子鹏突然发力,幽州剑法划出卢龙追月,疾刺马百峰。
马百峰迟迟不动,好似在犹豫。
刹那间,幽州剑刺到身前。
马百峰痛下绝心,后移一步,右手突刺尚青八刀鲸鱼出海。
尚青刀奔着幽州剑而去。
幽州剑被尚青刀刀背挑起。
羊子鹏与马百峰贴面相对。
剑格刀肩相叩,剑魂刀魂交锋,剑气刀气当空相撞。
大鹏扑击巨鲸,长空震颤,大地晃动,冷月失色,蓝夜无光。
弹指间,羊子鹏的功力消耗殆尽。
已尽全力,纵然力竭而亡,也无憾了。
体内最后一丝真气涌出,羊子鹏黯然赴死。
一个手掌,盖在羊子鹏背后左右风门穴之上。
两股雄浑真气从左右风门穴汹汹涌进羊子鹏体内,迅速蔓延羊子鹏全身经脉,奔腾至左右手臂,灌注到幽州剑上。
大鹏气势如虹。
马百峰眉头紧皱,猛进功力,再收功退刀,一个翻身,飘然落于三丈之外。
羊子鹏身后闪出一位中年男子,身披一件青绿锦绸长袍,头戴青玉冠,容颜俊美,风度隽雅。
马百峰讪然道:“我当是谁有此等功力,原来是酒色风流,郑法士!”
郑法士迈步向前,笑容自若,躬身长揖,道:“法士见过马老寨主!”
马百峰收刀回鞘,亦抱拳道:“贤弟的竹林神功更胜当年,老朽望尘莫及!”
“区区竹林功,在老寨主面前,可不敢称什么神功!”
马百峰脸色不悦,道:“嵩阳武榜的排名,贤弟可是在老朽之上,贤弟若谦虚太甚,将老朽至于何地啊?!”
郑法士呵呵一乐,道:“嵩阳禅院那群穷酸书生没什么见识,老寨主不必太过当真!”
马百峰面色突变,问道:“贤弟此来何为?!”
郑法士立时变得苦闷,道:“说来就要让老寨主见笑了,拙荆玉烛,平时对我是爱搭不理,连我那孩儿尚子,她也不让我常见,我只能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找尚子玩耍,老寨主,你给评评理,这个女人,是不是忒狠心了些!”
马百峰竟让郑法士逗乐了,点头道:“尊夫人心性凌冽,不愧女中豪杰!”
“老寨主见笑了不是!前些天,拙荆突然提着一坛桑落酒来竹林找我,我一看这架势,便知这婆娘没安好心!果然,她是有求于我啊!”
“噢?”
“她说,让我来江南保护一个叫羊子鹏的人,我问她羊子鹏是谁?她吞吞吐吐说不清楚,我猜也猜的着!我当场质问她,这个羊子鹏是不是她小情人!她跟我急了,我就知道肯定是了!哼!老寨主,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心如蛇蝎?让她丈夫去保护她小情人,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马百峰呵呵直乐:“贤弟不还是来了吗?”
郑法士又是一脸委屈:“愚弟不敢不来啊!那个婆娘说了,我要是不来,她就永远不让我见尚子,我敢不听她的吗?哼!这个女人,我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马百峰揶揄道:“若非贤弟与吉祥天女纠缠不清,尊夫人又何以气你至深?!”
郑法士大急:“哎呀!老寨主,你可冤枉愚弟了,江湖上的风言风语,真是害我不浅,愚弟百口莫辩啊!愚弟对拙荆可是一心一意,从来没负过她啊!她倒好,江湖上传什么她信什么,妇道人家,没一点主见!对我没有一点信任!哼!气煞我也!”
马百峰道:“贤弟不也怀疑尊夫人?”
“我!”郑法士竟然语塞。
马百峰苦口婆心:“老朽是过来人,有句话,你可别嫌弃老朽啰嗦!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似你俩一般,你怀疑我,我怀疑你,为了一些鸡毛蒜皮,吵个没完没了,等到老了回头一看,大好青春没有好好度过,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郑法士幽幽叹息,道:“老寨主说的是!”
“尊夫人是面硬心软的人,你回去给她道个歉,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郑法士连连点头,道:“老寨主此言大善!愚弟就听老寨主的!”
“好啊!”马百峰面色欣慰。
郑法士指着羊子鹏,做惊险状,道:“老寨主险些害法士妻离子散呐!”
马百峰恍然大悟,郑法士口吐衷肠,给我戴了顶高帽子,我还怎么杀羊子鹏!
马百峰觉得被郑法士耍弄了,脸色一变,道:“老朽与贤弟只是泛泛之交,贤弟家事,老朽不该多嘴!”
郑法士笑道:“是愚弟多嘴!老寨主是爱才之人,愚弟不出手,老寨主也不会杀羊子鹏的!”
马百峰怒道:“你不要再给我戴高帽!羊子鹏我想杀就杀,想不杀就不杀,与贤弟本不相干!”
“老寨主就不想看看,羊子鹏这样的人才,三十年后,能达到什么境界?”
“老朽垂垂老矣,活不了三十年啦!”
“呔!老寨主身强体健,莫说三十年,就算再三十年,也活得!”
马百峰极为受用,大笑道:“行了!马某便依贤弟,不杀羊子鹏便是!”
郑法士深深施礼,笑道:“马寨主重仁重义,成人之美,受法士一拜!”
道:“贤弟勿需多礼!”
“愚弟请老寨主去吃酒如何?!”
马百峰话锋一转,道:“酒吃不吃无妨,你我既然今日遇见,咱们把嵩阳武榜的位子重新排排!”
“这个好说,我回了洛阳,跟老院主打声招呼,下次出榜,把愚弟的名次往下挪挪,不就成了?”
马百峰振须怒道:“你瞧不上马某?”
“愚弟绝无此意!”
“那就比试比试,见见分晓!”
郑法士见躲不过,只得道:“老寨主若不嫌弃,法士愿与老寨主切磋三百回合!”
马百峰怒道:“老夫是在约你决战,并非切磋!”
郑法士无奈道:“既然老寨主诚意相邀,法师便只好全力应战了!”
马百峰老眼放光:“你我便到那钟山绝顶,一绝生死!”
郑法士方显豪侠本色:“月圆之夜,巅峰决战,不失为平生一大快事!”
马百峰先行。
郑法士看一眼闭目调息的羊子鹏,长叹口气,身影一闪,追随马百峰而去。
圆月之下,两缕清影,抹向钟山绝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