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钟离追击
出古庙向西北将近十里,有一条绵长峡谷。
峡谷谷道,碎石遍地,左右怪石林立,山风嘶鸣,远处松枝簌簌。
借着月色,勉强前行。
羊子鹏魔鬼般的面容挥之不去,萧正表魂不附体,浑身冰凉,颤抖不已,数次跌落马下。
左右护卫不离不弃,重新把萧正表扶上马,帮助萧正表催马前行。
出峡谷时,正好月下西山,四下漆黑一片,依然马不停蹄,纵马狂奔,直至东天发白,黎明破晓。
重见天日,风寒霜冷,萧正表回复一些心神,身体依然僵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只要到了钟离,便能活下来,不住催马狂奔。
直至日上中天,钟离城遥遥在望。
正当萧正表大喜之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之声。
萧正表心道不妙,回头看时,远远看到一匹黑马,载着身披黑斗篷的羊子鹏,追赶而来。
萧正表面如死灰,再看前方的钟离城,短短数里,便是生死之间的距离,萧正表不信上天如此作弄自己,顿时坚毅起来,奋力催马。
“殿下快走!”
一名护卫勒住马缰,调转马头,拔出宝刀,大喝一声,冲向追击而来的羊子鹏。
二骑相距十丈,羊子鹏拔剑出鞘。
二骑擦肩。
羊子鹏一个矮身,侍卫宝刀刀刃贴着羊子鹏的背脊横斩过去。
二骑分开十丈后,一声惨叫,护卫的右臂齐根掉落。
羊子鹏仗剑在前,继续追击。
萧正表忍不住回头看,不禁大骇。
“拦住他!”
萧正表一声大喝。
仅剩的一名护卫,同样惊恐,作为一名军人,他并没有违抗军令,勒住坐骑,调转马头,高举宝刀,静待羊子鹏,同时也静待自己生命的完结。
羊子鹏远远看着,内心生出一丝凄楚。
结束他的生命,才是对他的尊重。
待羊子鹏近至身前十丈时,这名护卫的坐骑被金炭震慑,惊惧之极,双蹄高举,一声长鸣。
羊子鹏横剑在侧,呼啸而过。
热血喷溅,可将冷日灼伤。
这名侍卫连人带马,一齐被腰斩。
幽州剑挂着血气,剑刃上弥漫着一圈玄光。
羊子鹏俯身在金炭耳上低语:“金炭兄奋神威,成败在此一举!”
金炭仿佛听懂了羊子鹏的话,用尽全力,四蹄扬尘,越奔越快。
萧正表身边再没有护卫。
近在眼前的钟离城,却迟迟不能到达。
萧正表不住后望,每一次向后看,身后的羊子鹏都要更近一些。
羊子鹏近到二十丈的时候,距钟离城二里。
羊子鹏近到十丈的时候,距钟离城一里。
羊子鹏近到五丈的时候,距钟离城尚有半里。
离城百步,萧正表最后一次回头看。
羊子鹏已到身后,黑剑剑尖已顶在背脊。
萧正表终于绝望,眼前一黑,身子一沉,跌下马来,不省人事。
羊子鹏勒住马缰,纵身下马,看着仰面躺在脚下的萧正表,终于长舒口气。
“公子剑下留人。”
羊子鹏只顾追击萧正表,并没有注意到,路边有一处粥棚。
粥棚一侧,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青年,像是兄弟,烧了一口大锅,在忙着添火熬粥。
粥棚里设一张方桌,方桌四下有四把高凳。两个中年男子正在坐着喝粥,貌似一主一仆。主人身着深色锦绸,正对着羊子鹏,面容儒雅,神态和善。仆人身着褐色粗衣,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侧身对着羊子鹏,只见侧脸,脸上坑洼不平,斜向上的细鹰眼和翻向下的鹰钩鼻尖尤其明显。
粗衣仆人腰间挎着一把弯刀,尤其引人注目。弯刀不长,只有一尺半,宽一寸,刀首托着一颗红玉,刀肩刀鞘上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红玉如眼,闪着红晕,仿佛在叫喊着宝刀饥渴,急需饮血。红宝石如泪,晶亮剔透,仿佛在为刀下之鬼哀伤。
羊子鹏心中已经较定:此二人不善。
让羊子鹏剑下留人的,正是那位儒雅男子,他手里还端着热粥碗,粥碗里冒着热气。
羊子鹏站在萧正表身边,幽州剑悬在萧正表身上,问儒雅男子道:“为何要我留人?”
“公子杀他何用?”儒雅男子喝口粥,面目含笑。
“你知他是何人?”羊子鹏问。
“萧正表是也!”
“你是萧正表的人?”
儒雅男子爽朗大笑,道:“非也,我不是萧正表的人,萧正表,是我的人!”
“你的人?你是何人?”
“公子何不先收了宝剑,坐下闲聊一会,我请公子喝碗热粥!这都午时了,公子还没吃早饭吧!”儒雅男子随即招呼粥熬粥的小兄弟给羊子鹏盛粥。
萧正表就在剑下,自己完全可以一剑了结萧正表性命。
羊子鹏心中犹疑,面上却故作轻松,笑道:“我追杀萧正表一天一夜,追了将近五百里,杀尽他三十多护卫,现在放了他,岂不是太可惜了!”
儒雅男子把粥碗放到桌上,依旧含笑,道:“公子本就杀不了萧正表,何谈可惜!”
“萧正表就在我剑下,我杀不了他?”
儒雅男子陡然间目光如炬,道:“杀不了!”
羊子鹏一声冷笑,与儒雅男子对视着,看也不看萧正表,幽州剑疾速刺向萧正表胸口。
却见一个疾影闪现眼前,右手手腕已被人拿住。
幽州剑定格在萧正表胸前。
儒雅男子身侧的粗衣仆人,已不见去向。
羊子鹏把脸一侧,与一人面面相视。
这不像是一张人脸。
这张脸,面盆圆如狼面,双眼明锐如鹰眼,鼻尖弯钩如鹰鼻,满脸布满大大小小的麻子。
这张脸,丑陋之极,若非人脸,便无丑陋可言。脸上毫无表情,若非人脸,也无表情可言。
羊子鹏不自觉地心生厌恶与骇怵。
此人正是那位粗衣仆人。
幽州剑刺萧正表,只有咫尺之距,粗衣仆人却能在这咫尺之间,起身过来,拿住羊子鹏的手腕。这是多快的身法,才能做到!
不只是快,粗衣仆人更生生截下了自己的全力刺剑的寸劲,这等力道,也是罕见。
羊子鹏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粗衣仆人,实乃一位绝世高手。
正在羊子鹏震惊的时候,一股阴冷邪气窜进羊子鹏的右臂,邪气所过之处,血液凝结成冰。
羊子鹏大为骇然,试图挣脱粗衣仆人,猛然惊觉,右手已然麻木,完全失去知觉,好似没有了一般!
羊子鹏不及多想,疾步后退,右臂却仍被拽住,退不动。
左掌凝聚真气,全力推在粗衣仆人肩头,却似打在冰山之上,粗衣仆人一动不动,自己被反震开。
正要再次攻击,恍觉阴邪凉气已经侵蚀了整个右臂!他不再怠慢,凝聚心神,运转先天无相功真气,全力对抗粗衣仆人的阴冷邪气。
此时,萧正表醒了过来。
看见胸前的黑剑,和身前的黑斗篷,大惊失色,慌忙间手脚并用,向前挪动,脱离了黑剑的笼罩范围,迅速爬起身来,便向着前边的马跑去。
“南郡王殿下,何事如此心急啊?”儒雅男子笑道。
萧正表听见有人唤他,转头去看,见到粥店里的男子,又看一眼羊子鹏,方才发现羊子鹏正在与人对峙。他恐惧未消,心道三十个护卫都挡不住这个杀神,一个仆人能坚持多久,耽搁不得,纵身上马,便要狂奔!
又听儒雅男子道:“南郡王殿下,来喝碗热粥,暖暖身子,你瞧,粥都给殿下盛好了!”
儒雅男子谈吐间的从容与自信,引起了萧正表的注意。他再次转头来看,重新分析形势,超越常人的心智告诉他,粥棚中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这个人绝对能够制住羊子鹏!萧正表心中盘算,此人敌友不明,定有目的,不能与他周旋,先回城保命要紧!便又要催马前行。
“殿下觉得,你的马能跑多快?”儒雅男子的话音里,浮现一丝杀机。
萧正表竟不敢催马,又回头去看。
马再快,不如弓箭快,可是儒雅男子身边并没有弓箭。
或许前方有埋伏!
钟离城近来坚壁清野,四周空旷,举目四望,哪有能藏伏兵的地方?!
萧正表望着仅在百步之外的钟离城,好像看到了一面无形的墙,隔在他与城之间,无论如何也不能到达!
萧正表的终于被击垮,翻身下马,进到粥棚,表面上却笑容自若,道:“阁下盛情,正表却之不恭!”
“高桌高椅,礼数不周,殿下见谅!”儒雅男子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示意萧正表入座。
“荒郊野外,不必讲究!”萧正表万不敢背对着羊子鹏,便在儒雅男子右侧的位子坐下。
“殿下请!”儒雅男子指着桌子上的那碗粥。
萧正表心道,坐都坐下了,还怕你下毒不成?便把那碗粥端起来,吃了一口,赞赏道:“好!还是钟离的米粥最香!”
儒雅男子面目含笑,不紧不慢地喝着米粥。
萧正表仍有隐忧,转头看向羊子鹏。
羊子鹏面色惨白,头发眼眉嘴角上,已结出冰凌。
羊子鹏只觉得,粗衣仆人侵入自己体内的阴冷邪气,不与先天无相功真气正面对抗,而是不断将先天无相功真气浸染,,不断同化先天无相功真气,不断向自己体内扩散。
身体发冷,四肢逐渐失去知觉,血液结成的冰凌穿刺血管,疼痛难忍,直至五脏和骨髓均成冰冻,便没了痛苦。
羊子鹏惊愕的面容定格。
虚空中的水气,附着在幽州剑和黑斗篷上,凝结成冰。
粗衣仆人终于罢手。
冬日下,一尊冰雕,赫然立于道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