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伊水圣姑
大雄宝殿里的众人,循着三页枯木的来处,望向殿外。
一位素衣美妇人,一个白衣童子,携手走来。
美妇人衣着简朴,妆容素淡,小童子面容极像美妇人,未脱稚气,神色灵动,二人身周散发着圣洁之光,殿内虽多是十恶不赦之人,亦心生仰慕,且自惭形秽。
美妇人手中提着一把宝剑,小童子手中拿着一根细棍,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木匣。
二人进到殿来,站到靠在殿门上的琵琶骆身前。
琵琶骆站起身来。
美妇人眼神幽怨,看着琵琶骆满是沧桑的脸,悠悠开口:“姐夫,你老了许多!”
“妹妹可还安好!”琵琶骆多年未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笑,表情略显僵硬。
“安好。”美妇人的神色没有了幽怨,微微一笑。
琵琶骆的神情自然了些,看到白衣童子,问道:“这是你儿子吧!”
美妇人对白衣童子道:“尚子,见过姨丈!”
这个被唤作‘尚子’的白衣童子,作个揖,声音清脆:“尚子见过姨丈!”
琵琶骆蹲下身去,打量着尚子,终于笑了出来:“好!好!”又摸摸小尚子的头发,捏捏小尚子的脸蛋,柔声问道:“你几岁啦?”
“八岁!”
“你父亲安好吗?”
尚子闪着黑黑亮亮的大眼睛,道:“安好!只是娘总不让我见爹爹!”
“见他作甚!”美妇人训斥一声。
尚子黯然低头,又偷眼看琵琶骆,他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姨丈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他叫孙尚子,随我姓。”美妇人冷冷地道。
“哦…”琵琶骆站起身来。
“来,尚子,把卷轴解下来。”
孙尚子把身后的木匣解下,拿在手里。
琵琶骆听到匣中是卷轴,微微怔愣。
美妇人把木匣打开,卷轴现出来。
琵琶骆看着卷轴,神色激动,双目噙泪,颤声道:“妹妹,你这是何意?”
美妇人把木匣和卷轴交到琵琶骆手里,道:“这幅《洛神赋图》,理应交还姐夫!”
琵琶骆满是沟壑的双手托着木匣,颤抖不已,道:“妹妹,你原谅我了?”
美妇人怅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长大了!玉烛当年做了许多错事,姐夫不要见怪才好!”
琵琶骆幽暗的眼睛望一眼当年,道:“当年的事,全是姐夫的错,妹妹能原谅我,我便知足了!谢过妹妹!”琵琶骆微微躬身。
美妇人扶住琵琶骆,释然一笑,道:“姐夫不要再自苦了!”
琵琶骆也平静地一笑,道:“不会了,不会了…”
美妇人的神色忽然一转,目光如炬,问道:“我要带走羊子鹏,姐夫会干涉吗?”
“妹妹随意便可!”琵琶骆把木匣合上,坐回到马扎上,把木匣放到膝上,深切地抚摸着。
美妇人领着孙尚子,来到殿中。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离不开美妇人,原本风光无两的萧茜娘黯然失色。
美妇人向姚僧垣抱拳道:“多谢姚先生出手相助!”
姚僧垣也抱拳还礼,道:“圣姑有托,老夫自当尽力!”
“岐黄门这件人情,洛水门铭记不忘。”
“圣姑见外了。”
美妇人和孙尚子继续往前走,挡路的人不自觉地让开道路。
美妇人和孙尚子从侯景身边走过,美妇人不看侯景一眼,孙尚子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侯景却是忘了身上的疼痛,愣愣地看着美妇人远远走来,从面前走过,呆呆地仰望着美妇人的背影,仿佛失了魂魄。
孙茜娘生气地把侯景的下身猛力一捏,侯景蜷起身体,闷声叫痛,惹得回头看的孙尚子捂嘴偷笑。
高屠仍然举着大兄弟刀,瞪着双眼,张着大嘴,立在那里。
美妇人走到高屠身前,在高屠胸口上轻拍一下,嵌在高屠身后的三页枯木震飞出去。
高屠穴道被解开,抖擞下身上的肥肉,还没有从惊恐中回神,胸前又受美妇人一掌,向后踉踉跄跄,退了数步,仍未能站稳,轰然倒下。
美妇人面向羊子鹏,轻点羊子鹏胸前膻中和灵虚二穴,羊子鹏被阻断的经脉豁然贯通,乱窜的真气回复正常运转,急速的呼吸恢复平稳。
羊子鹏睁开眼睛。
看见了美妇人姣美的容貌。
羊子鹏呆在当场。
“你大伤初愈,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不要再用力了!”
美妇人的声音极为暖人。
“你,你是谁?”羊子鹏有些语无伦次。
“我叫孙玉烛,这是我的孩子,叫孙尚子!”
“哦…我叫羊子鹏!”
孙尚子向羊子鹏抱一个拳,道:“见过羊哥哥!”
羊子鹏本想叫孙玉烛姐姐,突然听到孙尚子唤自己哥哥,顿时语塞,不知所措。
孙玉烛噗嗤一笑,道:“大家都叫我圣姑,你也唤我圣姑吧!”
“圣姑…”羊子鹏心中默念,对,对,用圣姑称呼眼前的美人,再合适不过,急忙抱拳道:“子鹏见过圣姑!见过小尚子!”
孙玉烛含笑答礼。
“圣姑为何前来?”羊子鹏有些不解。
“我来救你!”圣姑笑道。
“圣姑为何要救我?”
“因为他们欺负你!”孙玉烛笑道。
羊子鹏蓦然地对孙玉烛生出亲切之感。
“他们人多势重!”羊子鹏担心地道。
“没事,我不怕他们!”
羊子鹏又蓦然地对孙玉烛生出信任之感。
“还有贺伯伯和薰儿!”
“嗯,放心,待会咱们一起走!”
孙玉烛好似视满殿的人为无物。
羊子鹏突然明悟,道:“是圣姑点了高屠的穴道吗?”
孙玉烛道:“黄天苍偷袭你在先,我才出手的,否则这个屠夫不是你的对手!”
羊子鹏方才知道,偷袭自己的人,是黄天苍。
孙玉烛把羊子鹏扶到贺琛父女身前,道:“你先专心运功疗伤,别的不用想!”
羊子鹏看着孙玉烛的笑容,感觉到无尽的温柔和平静。
孙玉烛转过身来,向前几步,把手中宝剑负在身后,面对殿内众人,冷语讥讽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好不知羞!”
殿内众人,受了孙玉烛的训斥,反而觉得孙玉烛言之有理,都惭愧起来,一时竟无人反驳。
“哈哈哈!”雁荡派掌门花薜萝几声尖笑,打破平静。
花薜萝提着手中长剑,步出人群,含笑道:“久闻洛水门伊水圣姑的大名,今日方见,圣姑以枯叶为暗器,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花薜萝说孙玉烛是洛水门伊水圣姑,被羊子鹏听在耳内。羊子鹏心中暗道,圣姑原来是洛水门中人,圣姑来救自己,肯定与此有关,但圣姑又是如何知道,我遇到张老师、修练了弱水无相功?
孙玉烛并不吃夸,笑道:“苍头鹫身为一派掌门,用酒杯当暗器,偷袭后生晚辈,才是让人开眼界呢!”
黄天苍最不喜人叫他苍头鹫,也步出人群,怒指孙玉烛,道:“孙玉烛!你不要以为你是洛水门的人,我就不敢动你!洛水门早就败落了!不复以前了!”
孙玉烛闻言大笑,道:“雁荡派和括苍派,连茅山都能覆灭,我小小洛水门,在二位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孙玉烛一言激起千层浪。
大殿众人,经过短短的沉默后,猛然炸开了锅。
两个多月来,茅山灭门,不但传遍了整个江湖,更几乎传遍了天底下的每一个角落。
茅山作为天下道教正统,武林中仅次于少林寺的第二大势力,被一日覆灭,但不知幕后谁人主使,更查不出幕后主使,引起人们各种各样的议论和猜测,杜撰出许许多多的阴谋理论,有人说是东魏少林寺所为,因为佛道之争,少林茅山难以相容,更是有人将矛头直指大梁皇帝萧衍,因为在大梁境内,有这等实力的人,恐怕也只有萧衍了。
孙玉烛明言茅山派是被括苍派和雁荡派所灭,殿内众人如何能不惊讶。但是众人又有怀疑,莫说括苍派和雁荡派没有这等实力,就算是十个括苍派和十个雁荡派加在一起,只怕也不是茅山派的对手,因此哄哄嚷嚷,议论起来。
花薜萝和黄天苍相视一眼,互相摇头示意。
待嘈杂声渐止,花薜萝道:“圣姑将这么大的罪名扣在括苍派和雁荡派头上,我二人如何承受的起!”
黄天苍道:“孙玉烛,你莫栽赃陷害,你说是括苍派和雁荡派覆灭了茅山派,有何凭据?”
孙玉烛指着花薜萝手中提着的长剑和黄天苍背着的重剑,怒喝道:“你们以为没有人识得青州剑和幽州剑吗?!”
花薜萝的手陡然一颤,黄天苍的后背也是陡然一震。
大殿内的众人,也都唏嘘起来。
当年萧衍立志北伐,命陶弘景打造十三口名剑,以汉朝十三州命名,总称大梁氏剑。大梁氏剑铸成后,以大梁境内六州命名的六口剑供奉在台城,以华夏七州失地命名的七口剑供奉在茅山。幽州和青州都在北方,不属大梁,幽州剑和青州剑便一直存放在茅山。茅山灭门当晚,一场大火把茅山烧成黑山,茅山上的一切,皆化为灰烬。
不想青州剑和幽州剑,竟出现在此。
黄天苍从背后拔出重剑,仗剑在手,眼中现出杀机,道:“孙玉烛,你既然识得幽州剑,就该知道幽州剑的厉害!”
幽州剑是一把单手重剑,长二尺半,宽三寸,通体黝黑,剑身有松针古纹,剑肩和剑头皆为黑山式样。
孙玉烛摇头笑道:“幽州剑是厉害,但是你不行!”
黄天苍正待仗剑向前,花薜萝伸手拦住黄天苍,也拔出手中长剑,道:“让老妇先用青州剑,与圣姑过几招!”
青州剑长三尺,宽一寸,通体淡青,剑身有青云纹饰,剑肩、剑头为青云式样。
“二老大可联手!”孙玉烛笑道。
“孙玉烛,你不要太托大!”黄天苍暴怒道。
孙玉烛正色道:“玉烛待要看看,江南两大名派的掌门,花下死和苍头鹫,到底是什么货色!”
花薜萝和黄天苍怒不可遏,仗剑扑向孙玉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