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烧三日满

萧衍、真谛偕同建康各大寺院的高僧大德、建康城世家宗亲、满朝文武官员,乘坐宝船来到玄武观,玄武观观主杨天师亲自迎接圣驾。

玄武观位于玄武湖中最大的一座湖心岛上,是道教名义上的驻京官署。萧衍崇信佛教,对道教不闻不问,对玄武观也素不搭理。玄武湖属皇家园林,只有宗室和高门子弟才能进湖游览。因此玄武观极为隐秘,虽在京师,却似方外。

玄武观观主杨天师,建康百姓只闻其名,难见真容,便流传了很多传闻,越传越神,杨天师便被传成了一位老神仙。

羊子鹏幼时常来玄武观游玩,也曾刻意寻找过杨天师,但玄武观布局极其精妙,羊子鹏不是绕回原处,便是绕到湖边,竟从未找到过杨天师的住处。

及至今日见到杨天师本尊,不仅羊子鹏大吃一惊,几乎同来的所有人都大为惊讶,杨天师并不是想像中的老道,而是一位英俊的青年,看样貌至多三十岁。

杨天师只对萧衍和真谛稽首见礼,对同来的其他人不加理会。众人由玄武观的道童接待。

玄武观庭院正中有一座八角石亭,名曰八卦亭,亭内安放炼丹炉。

萧衍、真谛及同来众人,围在八卦亭四周,杨天师从羊子鹏捧着的宝盒里请出佛牙,把佛牙请入炼丹炉内,将炉盖实实盖紧。

杨天师手持宝剑,口中念念有词,把宝剑一指,炉底真火噌一声烧起来,贴着丹炉向上流动,把丹炉裹住,不留一丝缝隙,不见烟尘,青黄红三色焰火极为绚丽。

杨天师又烧符咒、舞宝剑,真火越烧越旺,众人都感受到了真火的灼热。

玄武观的殿阁墙院皆根据五行八卦建造,内有无穷玄机,八卦亭四面没有墙面挡风,风却吹不进去。

杨天师舞剑片刻,便停下来,坐在丹炉之前,闭目入定。

众人围着八卦亭,见杨天师不再弄神,颇为无趣。

萧衍并没有对真谛表现出冷漠,邀请真谛到玄武观的厢房内,向真谛请教起佛法。

萧衍平生心向佛教,对佛法有极深的钻研和兴趣。真谛是天竺高僧,佛理知识渊博,佛法造诣深厚,对萧衍知无不答,萧衍受益良多,始窥大乘佛教的真义,对真谛愈加恭敬。

先有道童给每人发一个蒲团,众人席地而坐,再有道童给每人分发一碗白粥,大家喝了白粥,便昏昏欲睡。

萧衍传令来,命众人可在观中的房舍里落脚歇息,轮班职守即可。大家谢恩,道童安排客房,观中房舍不够,太子萧纲调来数艘宝船,停在玄武观外,供人晚间休憩。

玄武观的庭院里,只剩下寥寥数人。

杨天师依旧安坐入定,道童不时向炉底添火。

羊子鹏身有使命,不敢妄自离去,搬个蒲团在八卦亭外坐下,盯着八卦炉,不多时便眼睛生疼,脖颈酸痛。

羊子鹏转几下脖子,恍见天心圆月,心中感叹,如此佳节良宵,若是能和敬言姐在一起,该有都美妙!

冷不防身后被人猛推一掌,羊子鹏向前栽去,双手撑地翻一个跟斗腾身而起,落地转身正要向偷袭之人发动反击,却见月光下一位少女亭亭玉立,浑身散着银白的光亮,不是柳敬言是谁?羊子鹏正惊奇柳敬言哪来那么大力气,又为何如此粗鲁,却见柳敬言身后探出一个圆脑袋,向羊子鹏偷笑,好似羊子鹏看不见她似的,不是蛮妞羊子莺是谁?!

羊子鹏大喜过望,叫一声:“好啊!找打!”便奔向蛮妞。

蛮妞呼呼乱叫,慌忙躲闪,兄妹二人围着柳敬言转圈,把柳敬言弄得晕头转向,险些站立不稳。

羊子鹏终于捉住了蛮妞,把她抱起来转了三圈,蛮妞丝毫不怕,笑得合不拢嘴。

柳敬言说了句“行了,别闹!”羊子鹏才放下蛮妞。

“你们怎么来了?”

“伯母担心你,拜托我来看看,子莺非要跟着!”

“喔!不用担心!爹爹和大哥都在观里,我还能出什么事,让我娘放心好了!”

“嗯,你今天吓死我了!你怎么那么莽撞?!”

“我要是不出手,真谛大师就被萧大状给打死了!”

“嗯,倒也是,你做得对!”

羊子鹏得了柳敬言的夸奖,十分欢喜。

“以后做事一定要有分寸,不能再胡来!今天要不是有羊伯伯在,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嗯,知道了!”

柳敬言拉起羊子鹏的手,郑重地说:“我跟你说,三天后开炉,不管从炉子里捞出什么来,你都不要说话,更不能说佛牙是假的,明白吗?!”

“佛牙明明就是假的!”

“那也不能由你来说!”

羊子鹏明白柳敬言的苦心,只得道:“嗯,我不说便是!”

柳敬言欣然一笑。

月光下,柳敬言的笑容十分迷人,若不是庭院里还有几个人在,羊子鹏一定会吻上去。

“子莺呢?!”柳敬言惊道。

羊子鹏才发现手边没有了蛮妞,四顾寻找,却见蛮妞站在入定的杨天师面前仔细端详,不时薅薅杨天师的胡须,吹吹杨天师的眼皮。

“胡闹!”

羊子鹏急忙跑过去把蛮妞拦腰抱起,夹在臂弯里抱了回来,使劲打了两下蛮妞的屁股,道:“让你胡闹!让你胡闹!”方才把她放下。

蛮妞受气,便和羊子鹏扭打起来,被柳敬言拉开,“行了行了!我替你打他!”

柳敬言轻轻打了羊子鹏两下,搂着蛮妞,道:“我们回去了,你自己当心!”

“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柳敬言领着蛮妞走了,羊子鹏虽有不舍,但心情大好,一夜没合眼,也不觉得困。

次日清晨,高僧、宗室、大臣们都回到庭院,坐在蒲团上,继续监视炼丹。

杨天师起身,念咒烧符舞剑,而后继续入定。

萧衍和真谛来庭院里看了看,便回厢房讨论佛法去了。

一日两餐,每餐一碗白粥。

到了晚间,高僧宗室大臣们又各自回房休息,羊子鹏仍守在八卦亭外,又饿又困,点头打盹。

浓郁又熟悉的香气窜进鼻子,唤醒了羊子鹏的味蕾,羊子鹏咽口粘涎,眼皮还没睁开,鼻子就往香气的来源奋力嗅去,鼻尖终于触碰到熟悉的榛子酥,张口便啃。

不妨一个巴掌迎面拍来,羊子鹏哎呦一声,向后连滚几圈,方才彻底醒过来。

羊子鹏已经无心喊疼,手脚并用爬回来,大喊道:“榛子酥!我要榛子酥!”

“臭小子!一点体面都没有,真不像话!”

羊子鲲手里的提篮被羊子鹏一把夺过去,羊子鹏坐在蒲团上,抱着提篮,双手齐用,把提篮里的榛子酥往嘴里送个不迭。

羊子鲲今年十八岁,已经在朝中任职,因此也在玄武观里,提篮是妻子命人送来的。

“噎死你个熊样!”

经大哥一提醒,羊子鹏果然噎住了,急忙跑到庭院的池塘边,用手捧着水往嘴里灌,和着满嘴的榛子酥,一齐倒入肚内。

“大嫂做的榛子酥最好吃!”

羊子鹏回来,继续朵颐。

“你大嫂还真是偏心,我与你同在观里,都是每天两碗白粥,她就只让人送榛子酥来!不送点别的!”羊子鲲恨恨地说。

“谁让你榛子过敏!”

“她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只做榛子酥,免得你跟我抢!”

“你!”

“你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是谁总惹大嫂生气!”

“也是,她现在怀着孕,不能老生气!我以后一定什么事都顺着她!”

“这还差不多!”

“好啊!你还敢教训我?!”羊子鲲回过味来,给了羊子鹏一拳。

“你轻点!饿死你个熊鬼!”

“这几天你给我老实点,再惹事,我揍不死你!”

羊子鲲抢过羊子鹏怀里空空的提篮,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