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下马威

迎宾场虽是人多,但并不嘈杂,陆供奉此番厉声喝问,立刻吸引了数百道目光,一众小厮侍女不敢擅离职守,各路宾客却就闻声聚来。

江小白见众人围观,大声道:“好教各位贵客知晓,我们许家侍卫虽然身份低微,但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刺瞎了双眼,却也需要给一个说法。”

余下数名侍卫纷纷声援,怒斥声中将其中原委说了个大概,却与酒肆中的真实情形倒了个儿,说甚路小石欺负卖唱女子,被柳浪春制止后恼羞成怒,竟对柳浪春下了狠手。

一众宾客听出路小石竟是郡王殿下,莫不纷纷皱眉,但一则知道这位传说敢在婆罗多国大殿上杀人的郡王殿下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二则知道此间乃许家之地,自然有许家人出来主持,便都静观其变。

江小白等人吆喝了一气没有宾客响应,声音终是低了下来。

青颜面色一沉,对着陆供奉说道:“这里是许家迎宾场,你们身为许家侍卫,却当着宾客这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且不说你们所说是否如实,就算真如你们所言,也该由许家主出来……”

“老夫来了!”

人群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紧接着人群如水流一样分开,一瘦削老者率先而来,青衣夫人则紧随其后。

老者黑衫青巾,浓眉如剑,正是许家家主许一手,他看向路小石,道:“郡王殿下一到唐河,便给老夫来个下马威,刺瞎了许家下人的眼睛,难道殿下的意思是只能自己观礼唐歌,而不容别人瞧上一眼?”

路小石任着江小白等侍卫胡说一气,脸上甚是平静,像是没听见一般,此时见许一手也听信了诬言,脸上却更是平静,也没有解释,正正经经地向许一手见了礼,道:“晚辈不敢。”

“许家主此言差矣!”

杨尘从人群中挤出,走到路小石身侧,向许一手唱个诺,道:“早先在酒肆中的事由,杨某亲眼所见,并非如这几位侍卫所说,其实情乃是那位柳侍卫欺凌弱女在先,路兄惩处在后。”

许一手冷眼看去,道:“这位当是西蜀不及先生?”

“正是区区在下。”

杨尘颇有自豪,又指着跟上前来的柳灰说道:“这位是西蜀亦乐先生,早先也亲睹酒肆中的事由,许家主莫要被下人的胡言乱语诓了,冤枉了路兄。”

柳灰含首道:“是极是极!路兄替许家主管教下人,纵不当功,却也不该被疑,望许家主明鉴。”

许一手冷笑一声,道:“只听闻两位先生心性狂放、举止不羁,不曾想说话也是信口开河,竟不管黑白是非。”

“非也非也!”

柳灰左右看看,道:“许家主,既然事由的起因是欺凌弱女而起,那问问此女便知真相……”

“说得有理!”

许一手单袖轻拂,身后人影微动,竟是缨儿和牟儿走上前来。

杨尘喜道:“缨儿姑娘叫我好找,你们先前去了哪里?”

缨儿没有理会杨尘,只向许一手盈盈一拜,道:“还请许家主作主,替柳大哥讨个公道。”然后细声而道,内容与先前江小白等人所说无异。

杨尘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道:“缨儿姑娘,你可知你说什么?”

柳灰则摊开双手,环视众宾,无奈道:“各位明鉴,早先上山时,且有多位瞧见我等与缨儿姑娘同行,缨儿一直和路兄有说有笑,岂是欺凌与被欺凌的样子?”

牟儿瞪向杨尘,道:“不及先生,缨儿妹妹只是弱小女子,这位路公子……抱歉,应该是路殿下,他可是有一身惊人的本事,连柳大哥都被他伤了双眼,缨儿妹妹岂敢不强笑相陪?要挟她上山的主意,岂不正是你向路殿下提出的?”

杨尘万没想到牟儿不仅信口雌黄,还将矛头对着了他,不由得气结,半晌说不出话来。

柳灰则看向路小石,急道:“路兄,你赶紧说个话呀!”

路小石没有说话,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眼睑偶尔会极细小地跳动一下,正是他心思急转的表现。

着道了!

他当然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还需要思索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及应该怎么做。

而他这番模样被一众宾客看在眼中,那就是一副事是我干的但我就不说话的欠揍模样,再想到此人正是奸贼之子,便越发觉得他欠揍。

青颜自然不是众宾客那般心思,细思杨尘等人的对话,觉得其中颇有蹊跷,更相信路小石不是那种欺凌弱小之人。

她正欲上前质问缨儿二女,却被连城轻轻拉住衣袖,她顺着连城目光看去,见青衣夫人正看着她,眼中意思显然是不让她说话,想了想后便又退了回去。

路小石的目光也不动声色地从青衣夫人脸上收了回来,开口说道:“许家主,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自然有事主的说词,我也有亲睹者的证言,到底孰是孰非,或许一时半会也查不明白。”

“不如这样,此事先搁置一下,别误了重启唐歌的时辰,毕竟除了几家世交外,此番还有诸多贵客大老远来朝贺,我们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或者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心意。”

“许家主,我在此承诺,在查出谁是谁非之前我绝不离开唐河半步,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更想要知道,该不该给那位柳侍卫还个公道……”

许一手冷哼道:“若你真是颠倒是非之人,那你的承诺又有何意义?”

青衣夫人微笑道:“许家主,我倒觉得殿下所言有理,你若信不过他,我愿意担个保。”

“哈哈哈!”

连城大步走向许一手,道:“我也担个保,保证他跑不了!倒是现在时辰不早了,咱们几家的唐歌也得开始了!”

许一手沉默半晌,道:“既然夫人和连家主担保,那此事便暂时搁置,我令人下山去酒肆探访,明日便能水落石出。”说罢大声喝道:“启鼓!”

话音一落,花树间皮鼓之声纷纷响起,简明欢快。

一众宾客虽然觉得此变故的结果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人隐隐觉得遗憾,但许家主说了话,也没有人会反对,更不会有人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各自寻座,纷纷入席。

至于江小白、陆供奉等侍卫,则就更不敢再揪着此事不放,默默退开,很快便隐没于人群之中,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片刻之后,一众宾客均已落座。

“南海杜家主到!”

“东临宋家主到!”

管事支客的声音压过了皮鼓声,众宾客循声瞧去,见十数人匆匆而来,前方两人正是南海杜家家主杜薇、东临宋家家主宋祖德。

此番来朝贺的宾客大多与六大家族有旧,早知道此两家家主是新任一代,年轻有为,此时见着杜薇风姿绰约又大气若贵,禁不住暗暗赞赏。

而看到黑纱蒙面的宋家主,众宾客则少不得想到这位年轻家主被火烧的痛楚,心中却就多了一份同情。

唐歌本是六大家族的内事,旧例只设主座六席。

众宾客见那位与许家主新结怨的郡王殿下稳坐于最左侧一席,而原来的西蜀卓家却再无现身的可能,少不得暗自唏嘘,又觉得这次唐歌总有种怪怪的气氛。

杜薇和宋且德令身后的十数名侍卫在右侧两张空席后驻足,她二人则径直走到主座席前,向许一手等人抱拳见礼,道是来迟见谅云云。

只是走到路小石前,这二人均是忍不住微微一怔。

路小石对这二人的到来当然不意外,但心中仍然感觉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此时的宋祖德是宋且德,只知道这位诗人哥们当初在碣山发出烈火令追杀他,后来却又让人救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恨还是该谢。

对于杜薇,他则一直很复杂,最初是因直觉而不喜,后来因许吾浪而勉强接纳,再后更是因为草儿的关系,竟又生出些亲切之意。

不管是发怔还是感觉复杂,不过是一念之事,三人在大众广庭之下都懂得不露痕迹,相互见礼了事,并未让人感觉不妥。

“良时已到!”

管事支客的声音再起,皮鼓声戛然而止。

许一手露出笑容,环视一番,对来宾表示了感谢,对重启唐歌表达了感概,最后略略介绍了唐歌的主旨等等。

其实众宾客大都知晓,唐歌是六大家族的交流盛事,旨在让各大家族的晚辈后生在文武两道进行切磋。

一番语毕,许一手举起酒杯,道:“再次感谢各位光临,且由我唐河许家献上箭舞助助兴!”

“好!”

杨尘激动得面红耳赤,豁嘴大赞道:“早闻唐河箭舞盛名,今日有缘得见,实乃幸事耳!”

许一手微微一笑,道:“不及先生或许不知,箭舞是舞,更是杀人的利器!”说罢有意无意地侧头看了路小石一眼,道:“不及先生可要坐稳了,莫要被惊着。”。

众宾客听出许一手玩笑之意,均大笑以附,杨尘更是配合,豁着牙缺做了一个险些摔倒的夸张动作。

路小石也笑了,只是笑容略显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