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人生天地间
和草儿出了金城,路小石很快便有了熟悉的感觉。
他是第一次到金城,也是第一次到新里城,但对于城外甚至整个半岛的山野,却有着深刻的印象。
在七岁和十一岁的时候,老张便领着他来过两次,没有进过哪怕是稍稍大一丁点的城镇,终日尽混在山野里,或者悠闲看风景,或者仓皇躲追杀。
再次进入金城外的群山里,路小石在感到熟悉的同时,还很有些感概。
记忆中的他总是跟着老张屁股后面,对将要到哪里、去干什么等等问题完全没有思考;现在的他已是像当年的老张一样走在了前面,而且后面还有人不管不顾地跟着。
真是人生天地间,如白驹之过隙啊!
他不再像刚出金城那样急着赶路,更像是和草儿专程来欣赏信度国的自然风光,看着是一片悠然闲情。
当然这仅仅是看着像,真正让他放慢了脚步的原因,则是因为他需要时间来想些事情。
比如他在婆罗多国遇到的种种,似乎都有王朝或王朝某些人的影子,在和那个家伙交换意见之前,自己先要有个较为确定的观点才妥当。
比如他神念初现光明,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大,刀法也变得异常凶悍,想来两者之间必然存在某些微妙联系,而他需要时间想要明白这些微妙的到底是什么联系。
最重要的则是,他要捋一捋鞠敬神这个人。
凭心而论,他对牛鬼蛇神四人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虽然相处这么些时日,彼此间到底是熟了,但他自始自终都没有察觉到鞠敬神的一丝异常,显然犯了大意的江湖忌讳,竟然对熟人放松了警惕。
实在不该!
想到这里,路小石叫草儿在一处涧边歇息,想要深刻反省。但看着草儿不用他招呼,就自己去采水摘果,准备着餐食,他心头又禁不住一阵得意。
若要说这次观礼南庆的收获,除了神念因祸得福地变强大了,那便是他意外发现,他对草儿服务意识的培训竟是十分成功。
当初从扶桑岛到七里峡一路,他有心无心地教过草儿若干江湖经验和野外生存技巧,但有着对这丫头理解能力的了解,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想着她能记起个三三两两就差不多了。
不曾想此次出了金城后,草儿的表现竟令他惊喜不已,渴了只需要叫上一声,很快便有清凉甘甜的椰汁倒入口中,饿了只需要叫上一声,不多时便有树枝叉着油灿灿的野鸡递上前来……
但他并没有表扬草儿,甚至提都不会提,并且心中还想起了两句诗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有花堪折直须折。
他把这两句诗诠释为,一定要珍惜人家现在呈现的高端侍女服务,毕竟回到王朝后,这种服务铁定要终结,而不管是人家主动终结,还是他被迫终结。
草儿摘了些野果,在涧水中洗净后递上来,看着路小石大口嚼咀,眼睛不禁闪闪发亮。
路小石一边嚼着野果,一边问道:“你觉得鞠敬神是个什么样的人?”
草儿想了想,道:“好人。”
路小石眼睛一瞪。
草儿赶紧再道:“这次是坏人。”
路小石点点头,语重心长道:“不要轻易地用好坏来评价一个人,就像鞠敬神一样,他有过好的时候,也有过坏的时候。”
草儿纠结道:“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路小石张了张嘴,又沉默了。
自从开始清捋鞠敬神,他不仅明白了后者为什么要先从莲花寺退走,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蜜蜡店对面的房顶,还渐渐回味起以前诸多看似平常的细事,似乎都和这个人有关系,比如和眼前环境相似的那条涧沟。
当初他和老张等人离开扬城后,也到了一处涧边,并在涧边和其后的石崖下接连被人伏击,现在想想鞠敬神那时候的表现,便似乎有些反常。
比如他看似英武地挡着密林里射来的箭矢,却让其中一只漏过来,且又端端射向草儿,继而让自己陷入被动。
比如他选中并且查探为安全的石崖,最后证明是逃无可逃的绝处,若非王诗诗突然出现,或许那一次他便在劫难逃。
思绪如水,一旦有了缺口,便一泄而不可收拾。
路小石忽又想起和郑雄长谈时,后者曾说过鞠敬神在杭城丢了晋王府腰牌,以至于被许随流当作证据用了。
当时郑雄是随口一说,他也是随耳一听,但现在把前后种种串在一起,则神仙会的变故显然就不是那么简单。
鞠敬神也是贾东风的人?
路小石不确定,隐隐觉得自己还遗漏了什么。
草儿等了半晌,眼睛都有些迷茫了,见路小石仍是怔怔发呆,并不理会自己,略显委屈地拾起一块小石子,狠狠丢进涧水里。
路小石被石子入水的声音吓了一跳,脑中更是突兀地出现一个画面——李尚德被石子击中后脑勺而亡。
当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卓伟和宋且德,便认定是他二人暗中用石子击杀了李尚德,目的是想嫁祸于他,但后来冷静分析,结果却是那二人当时只是忘形境身手,并不具有这个能力。
想要将石子操控得那样悄无声息又狠厉毒辣,凶手必须是初神境以上的身手才做得到。
鞠敬神是初神境。
他刚认识鞠敬神时,后者便已经是初神境身手。
路小石灵光一闪,随即又有些茫然。
鞠敬神如果是贾东风的人,他怎么会仅仅为那一次并不一定成功的嫁祸,就当街杀了李尚德?
毕竟作为晋王府护卫,鞠敬神不会不知道李尚德是李梨亭的远房侄儿,更不会不知道李梨亭和贾东风的关系。
除非有一种可能,即是他杀尚德是经过了李梨亭的同意。
虽然谁也不能确定,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李梨亭就一定不会牺牲自己的远房侄儿。但路小石坚信,如果仅仅是为了这样的目的,李梨亭则一定不会。
他不由得又回想起山涧被伏击的细事,伏击他的人是氐羌族人——鞠敬神难不成也是氐羌人?
这个假设让路小石心中微惊,和那个家伙交流意见的念头立刻强烈起来,起身说道:“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之现在是死人,我们就不必说他了。”
草儿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但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但同时又面色微惊,伸手紧紧抓住了路小石的手臂。
路小石当然也察觉到了异常,扭腕反抓住草儿,迅速掠过涧沟,隐没入一片树林中的杂草丛。
二人刚刚伏下身子,涧对面便窸窸窣窣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从树林里走出一男一女。
那是两个熟人,许吾浪和穆尔紫烟。
穆尔紫烟还是淡淡的神情,扶着许吾浪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再取下后者腰间的老竹酒壶,去涧中取水。
许吾浪则呆呆地坐着,脸色苍白麻木,似乎对四周的一切都没有感知感觉。
面对不期而遇的熟人,路小石和草儿的神色不同,动作却极为一致,彼此并没有示意,却同时用手掌在草地上一摁,飞身出来。
穆尔紫烟闻声看着二人,淡淡一笑便又继续向壶中灌水。许吾浪则头也没抬,仿佛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草儿有些羞涩,更有些兴奋,因为斗地主欠她银子的家伙来了,那她就不需要专门去寻他讨帐。但刚想张口就看清了许吾浪的神色很是不对,又犹豫起来,想着还是下次再要帐算了,然后暗自纠结下次要帐时该不该算些利息。
路小石则有些伤感,更有深深的内疚,破天荒地向许吾浪行了个谁也挑不出毛病的大礼,黯然道:“浪子,许二哥是为了救我才中剑的。”
许吾浪一动不动,过了片刻才像是反应过来,微微侧头看着路小石,面无表情地说道:“谁都会死。”说完之后再不开口。
路小石默然作陪。
草儿决定不算利息后,心中很是高兴,但对那二人的默然毫无兴趣,看到穆尔紫烟回来,问道:“会斗地主吗?”
穆尔紫烟淡淡一笑,道:“不会。”
草儿记得清楚,在七里峡第一次见面的的时候,穆尔紫烟对她很亲切,于是热情道:“我教你啊!”
穆尔紫烟礼貌道:“嗯……好!”
“草儿!”
路小石有些恼火,想着许吾浪还在为许随流之死而伤心,她不该这样没心没肺,责道:“别说话了,歇息一下我们便该走了。”
“拦她作什么?”
不想许吾浪竟露出了微笑,道:“你不觉得她这样活着挺好?”
路小石怔住了。
许吾浪苍白的脸色被微笑衬得有些缥缈,像是落在山脚的云,声音更比脸色还要缥缈,道:“人的一生其实很简单,要么去死,要么就像她一样活着。”
路小石不明白,又像有些明白。
草儿则不舍地和穆尔紫烟告辞,走到路小石身前,道:“走吧。”又嘟起了嘴,道:“走哪里去啊?”
路小石陪上笑,道:“先回南海郡,再回京城。”
草儿眼睛一亮,道:“我要见老祖宗。”
路小石皱眉道:“我们只是经过南海郡,扬城便不去了,我还在想要不要走祝桥镇呢!”
许吾浪忽道:“一道走吧。”微微一顿,又道:“去扬城。”
路小石有些不确定,看向了穆尔紫烟。
穆尔紫烟淡淡一笑,道:“那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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