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闵高的心思你别猜

闵高暗自惊喜。

本来让康城中那些伊兰、吐鲁奴隶恢复自由之身,只是他觉得的应该之事,并没有多想,但闻讯而冲上街的奴隶越来越多,最后竟是人山人海,却让他灵光陡现。

他有了解决战事的办法。

既然有了办法,大军自然不用休整,次日一早便从康城出发,向西羌国都城茂城而去。

三日后抵达茂城,闵高屯兵于城门外十里之处。

青胜蓝进言,说是王朝九万大军,西羌则只有不到四万人马,要么攻城,要么围城,都是极强势且有效的方式,实在不宜这样两相对峙。

闵高微微一笑,并不多说。

接下来两日,数以千计的神镇营军卒大白天就在茂城前方组装投石机,架接云梯,以及修建用来撞城门的滚木车等等。

而在巳时和戌时的饭点,军卒们好像因为怕影响这些工程,便将硕大的铁锅移到离茂城更近的地方,燃起柴火煮起牛羊肉。

闵高还从辎重部调来酿酒,但不是分给将士们饮用,也是用铁锅沸煮,说是可以御寒。

将士们看着铁锅中冒起的白色水气向着茂城方向飘去,心中纳闷这能御什么寒?

而到了夜间,闵高令蒋仁品率着千余神骑在前线游弋警戒,自己也骑马在大军阵前看察。

第四日晚饭毕,天已黑下,闵高让青胜蓝前来,道:“今夜你扮我到阵前,务必坚持到子时以后,你才能撤回。”

青胜蓝微怔之后,面露恍然,却又担心道:“副都督若是要夜袭茂城,属下当侍于左右,万不可……”

闵高摆摆手,微笑道:“照我说的去做便可。”又深深地看了青胜蓝一眼,正色道:“今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镇离营的任务便是守住营地。”

………

天黑了,关山尺望着远处的星星火光,面色凝重。

退回茂城,他匆匆面见了穆尔元成一次,便整日守在城楼上,一则是因为观察敌情的需要,二则是实在愧见皇帝陛下。

当初他极力主张和王朝开战,那是因为西羌儿郎们实在不能熬过这个寒冬,但为了让皇帝陛下下定决心,他却说过不少当初并不能确定的豪言壮语。

到了现在,那些豪言壮语便成了烧红的烙铁,把他的脸颊烫得通红。

但数日过后,他心中的愧疚就变成了担忧。

城中无粮。

茂城本就没有多少余粮,皇帝陛下甚至把康城的牛羊肉都带了回来,但数万儿郎回到茂城后,那些牛羊肉便显得太微不足道。

就算一天一餐,也不过维持了三天。

今日开始,全城就没有牛羊肉了,每个儿郎甚至一整天就只能喝上一小碗粟米粥。

王朝人实在太可恶了。

在这个时候不但有肉吃,居然还有酒喝。

这直接让儿郎们看着远处的王朝军阵时,眼中竟然没有担心和害怕,却充满了羡慕,甚至还有不少儿郎闭上了眼睛,使劲嗅着迎风而来的酒肉香气。

想到这里,关山尺心痛又心急,更是隐隐腾起一股怒气。

这时脚步声响起,侍卫总领风树匆匆而来。

“大元帅!”

风树压低了声音,但压不住心中的兴奋,喜道:“发现王朝人的粮仓了。”

关山尺双目陡睁,问道:“在哪里?”

风树道:“银月坳。”

关山尺一怔。

映月坳在东北方向,距离茂城十数里,距离城外王朝军阵同样也有十数里,三者正好形成三角之势。

“这不符常理,闵高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关山尺微微皱眉,道:“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风树道:“消息可靠,王朝人抓了康城里的奴隶帮着运粮,有几个奴隶逃了出来,正好被我们抓住。”

关山尺道:“奴隶的话怎么能轻信?”

风树道:“属下不是相信奴隶的话,只是从他们的话中得到的推断,因为那几个奴隶说,他们准备逃到马尔城去。”

“马尔城?”

关山尺沉默半晌,突然一巴掌拍在城垛上,怒道:“闵高欺人太甚,把粮仓设在去往马尔城的方向,摆明了是说茂城已是他的了,接下来便是进攻马尔城!”

风树道:“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关山尺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闵高尝尝狂妄的苦果。”

风树道:“属下已挑选五百骑儿郎,给大元帅禀告后便从北门出城,连夜偷袭银月坳。”

这时,风雪里传来沉重迅疾的马蹄声,却是该死的赤乌神骑又开始了炫耀和挑衅的巡弋。

关山尺望向黑夜,见远处火光之中那面大纛又出现了,下面那道身影也还是和数日来一样,静静地驻在那里,冷声道:“我们不仅要断了王朝的军粮,还要断了赤乌马的料,便由我亲自去吧。”

风树怔道:“大元帅不可……”

关山尺伸手打断风树,嘴角露出了笑意,道:“闵高知道我们缺粮,肯定是想拖垮我们,断然不会在夜间攻城,你守在这里,让他以为我在此处,而我却偷闲去狂妄一把。”

…………

银月坳,是一处山坳。

在甘凉郡的传说中,这里曾经有一面湖,每当月出山巅后,湖面便银光一片,像一团巨大的银锭。

现在的银月坳早就没有了湖,只有积雪。

夜色中,山坳里布满星星点点的火把,由于在坳里受到的风雪侵扰较小,这些火把的光线就比王朝军营更为明亮。

那些积雪反射着火把的光亮,变得有些金黄,像是满山坳都铺着金沙,漂亮而梦幻。

积雪如镜,代表着没有人踩踏,至少能够代表着,踩蹋的人数是非常的稀少。

银月坳里的火把虽多,人却真的很稀少。

更准确地说,只有一个人。

闵高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雪地里,那柄充满寒意的双三刀,笔直地插在身侧一个凸起的雪丘上。

这便是他解决战事的办法,即用酒肉攻击那些西羌军卒饥饿的心,再利用奴隶传递假消息,最后把关山尺逼离茂城。

在眉山关那一战后,他便了解了关山尺的软肋——这个傲视天下的明神境高手,却有一颗普通甚至怜悯的心,绝对不忍他的儿郎们被活活饿死。

只是有一点,颇让人费解。

他和关山尺交过手,而且处于下风,现在却独自来面对关山尺,怎么会有战胜的把握?

他确实没有把握。

但正是因为没有把握,才能在最后的胜利后,将他个人的作用凸显出来,将整个都督府的作用凸显出来。

如果朝廷知道是他冒着负伤甚至失去性命的危险,才最终换取了消灭西羌国的胜利,那又还会有谁再忽视他?又还会有谁再继续忽视早已沦为摆设的都督府?

他从来不甘于做一个昂贵的摆设。

风雪突然加剧,遍地火把随之一黯,银月坳不再如金沙遍地,而是像被乌云笼罩。

闵高微微一笑,神色轻松下来。

关山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