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飞仙关破(上)

孔有忧很焉儿,至少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焉儿人。

瘦瘦小小的,背还有些佝偻。

但焉儿人出豹子。

身为王朝八大神将之一,他正是看着焉儿、实则拧的豹子,只要自己认准的事儿,那便是天塌下来,也不会轻言放弃。

比如驻守飞仙关。

他也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是王朝最可恶的那个家伙,早有调防他的意思,但他对此只是不屑地一笑。

拧人认死理。

王朝的兵制就是死理。

按照王朝兵制,纵然是皇帝陛下也不能直接给他们八大神将发令,而只能通过大都督和副都督执行。

王朝神将,只听令于大都督和副都督。

既然如此,那么大都督和副都督发不了令的时候,包括那个最可恶的家伙在内,谁也不能左右于他。

但这并不等于,他就会无视自己肩上的职责。

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他比任何时候还要尽职,就像他的结义兄弟王诗诗一样,一个镇坎营巡警十八郡,听是好听,实则是件苦差事,但王诗诗仍然做得任何人都无可挑剔。

驻守飞仙关十数年,他和他的镇离营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今日是和镇震营换防的第一日。

尽管已是亥时末,他还是再一次登上了关楼,在风雪中细致地检查了明哨、暗哨,检查了军卒的刀枪箭弩,检查了氹仙阵的阵杵。

待检查完毕,风雪突然变大了。

孔有忧望着无尽的黑夜,脸上显得比平时更焉儿。

他身体出了问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会觉得疲倦,甚至浑身上下都有些隐隐的酸疼,但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知道自己的身体便是镇离营军心的保证,所以对谁也没有提起。

此时检查完毕,他心里放松下来,这种疲倦感和疼痛感便越来越明显了。

这时,一名军卒上前来,禀告赤乌神骑的卓领十求见。

由于赤乌神骑的特殊性,在驻守飞仙关期间,他们应该在关道之后的营地待命,除了例行巡警,一般情况下神骑是不得擅自进入关道关楼的。

但这名军卒仍然前来禀告,一则他知道卓领十是谁家公子,二则知道神将对这位卓领十颇为喜爱。

果然,孔有忧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他如果空手而来,就让他滚蛋。”

军卒得令而去。

孔有忧说了这句玩笑话后,感觉身上的酸疼感竟似轻松了许多。

他确实喜爱卓领十,并准备在这次驻防结束后就升其为领百,但这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卓家大公子,而是因为对方虽然是卓家大公子,但却没有一点大公子该有的诸如骄纵蛮横之类的毛病。

相反,卓领十不仅极其尽职,对人也极其和善,甚至对镇离营普通军卒都称兄道弟,闲时经常勾肩搭背一起喝酒。

想到喝酒,孔有忧嘴里顿生津液。

卓家到底是卓家,随随便便拿出的都是好酒,而自从喝了卓领十孝敬的那壶酒后,他竟是念上了,天天都想喝上一口。

当然卓领十也很聪明,以后还真的每天孝敬来一壶。

孔有忧喜酒,甚至在驻防期间也不禁酒,毕竟自己带的兵自己清楚,那些臭小子们晚上喝上一两碗,绝对误不了事,反而还可以御御寒、醒醒神。

不多时,卓伟匆匆而来,却是空手。

孔有忧半真半假地嗔道:“今晚风雪这么大,你小子竟然敢空手而来?”

卓伟嘴角带笑,回道:“禀神将,家父感念神将对属下的栽培,也佩服镇离营兄弟保家卫国的精神,特意从邛州城送来酒食犒劳。”

“放翁先生?”

孔有忧略有意外,道:“他竟亲自来了?”

卓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属下不敢相瞒,自从属下加入镇离营后,还未和家父见过一面……”

孔有忧恍然,毕竟他也身为人父,知道天下没有不爱儿子的父亲,何况自己这个属下是卓家大公子,那么放翁先生想来瞧瞧儿子也是人之常情,笑道:“那你赶紧去陪放翁先生,今晚我且饶了你。”

卓伟笑道:“家父也想亲睹神将一面,此时就在关道外。”

孔有忧略略思量,道:“有请!”

卓伟转身急去。

少时,关道那头一行人快步而来,约摸有两百来人,或抬或挑,满满都是酒罐食盒。

走在卓伟前面的是一位长须男人,一身黑锦长衫鼓风而舞,仙气十足。

孔有忧匆匆下得关楼,迎上前去,抱拳道:“放翁先生雪夜犒军,孔某感激不尽,有劳了。”

卓放翁笑吟吟地回礼,道:“早闻孔神将大名,心有仰慕,今日一见,颇感荣幸。”说罢侧身指了指,笑道:“粗食淡酒不成敬意,忘孔神将莫却。”

孔有忧哈哈一笑,道:“放翁先生说笑了,西蜀卓家的粗食淡酒,我可是想着就馋。”

卓放翁也是哈哈一笑,道:“孔神将放心,这些酒食只管让关楼的弟兄们放开吃喝,军营那边我已遣人送去,少不了的。”

二人又是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关楼上哨卒突然大呼:“敌情!有敌情!”

孔有忧神色一凛,道:“今夜着实有些不巧,放翁先生请回,待日后有暇,我再当面致谢。”

卓放翁微微皱眉,道:“既有敌情,我西蜀卓家岂可言退?孔神将应当知道,西蜀存,卓家存;西蜀亡,卓家亡。”

孔有忧早闻卓放翁也不是等闲之辈,卓家护卫也多是普通人不可比拟的好手,而且卓放翁说得也不无道理,于是不再多说,急急上了关楼。

众人放眼望去,见黑夜里远远有着火光,星星点点像条蜿蜒的长龙,正在向飞仙关靠近。

孔有忧沉声道:“守。”

身边一名军卒转身,大声道:“守!”

瞬时,关楼、关道上一片刀枪声铿锵作响,一队队军卒交错跑动,或上关楼、或靠城门,或分立关道两侧,各归其位,刀枪森然。

这边军卒就位,关道那头又传来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却是弓箭手疾步而来,百余人有条不紊地跑上关楼两侧的垛口,余下数百人则半蹲在关道内,弓在手、箭搭弦。

卓伟向卓放翁行礼,道:“父亲,孩儿有军职在身,恕不能护在身侧,还望父亲多多保重。”

卓放翁正色道:“此时你我都是王朝人,没有什么父亲孩儿,更不可存此念想而疏忽了自己的职责!”

卓伟匆匆而去。

孔有忧亦正色道:“放翁先生大义,待敌退去,孔某定当与先生一醉方休。”

卓放翁微微一笑,转身喝道:“卓家儿郎听令,西蜀亡,则卓家亡,此值大敌当前,尔等当择紧要之处,协助镇离营兄弟严守,不得让敌军踏入飞仙关一步!”

那两百余卓家护卫给弓箭手腾地,分别退到关道两侧,此时听到卓放翁之令,齐齐吼道:“誓死严守,誓死严守!”

吼声中,数十名护卫奔至城门和关楼,余下则顺着关道拉开了距离,与关道两侧的军卒齐肩而立。

孔在忧见卓家护卫身手矫健,且有训练有素,心里也忍不住暗自感叹佩服。

黑夜色的火光越来越近,最后在关外数百步处停了下来。

孔有忧借着火把光亮细看敌军阵营,竟是绵绵无尽头,至少是数万之众。

这时,黑夜里传来一道声音,如闷雷一般,关楼关道上的所有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西羌关山尺在此,尔等若是开城投降,可免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