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真的想打她们

栗姆姆的骂声不算太大,但假山后面还是隐隐可以听见。

草儿默默地将食盘放下,将青花碗端给老祖宗。

“既然打不过她们,为什么要说给她们知道,你有打她们的想法?”

老祖宗接过青花碗,随口问道。

“因为我真的想打她们。”

草儿端起另一只碗,将那些恶心的浑浊液体剔出,然后大口吃起来。

老祖宗没有再问,看着草儿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

简单的饭菜自然花不了太多时间,草儿吃完饭便跳下湖去——还不知道会用多少时间,自己才可能沉到湖底。

只是她似乎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沉入湖底?

老祖宗这次没有走开,站在湖边静静地看着……

一天又过去了。

次日巳时,草儿精疲力竭地爬上湖岸,片刻也没有休息,便挪着像有千斤重的双腿,慢慢来到大门。

陶言跪在那里,双手托着食盘。

草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看着低头不语的陶言,到底没有想明白——也不愿去多想,接过食盘默默地走了。

她自始不知道,在她刚刚转身后,陶言便抬起了头,眼睛里没有昨日那样的怨恨,嘴角还意外地挂着笑意。

回到湖边,草儿还是和以前一样,和老祖宗一道吃了饭,然后便跳下了湖,但这次没有沉下去多长时间,她便冒出湖面,紧紧皱着眉头。

她小腹有些疼。

那是一种难以言状的疼痛感,不是剧痛,但却让她感觉到全身都乏力,甚至有些虚脱的前兆。

她看了看老祖宗,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老祖宗微微摇了摇头,慢慢地走进树林去了。

片刻后,草儿深吸一口气,再次沉入湖中——趁着还没完全虚脱,她想再试试,今天能不能沉得更深一些。

这次的感觉有些轻飘飘的,像是身体虚乏引起的错觉,湖水好像没有那么粘稠了,但她还是只下沉了三尺左右,便不能再沉。

她双手用力向上划着水,但腹中的疼痛感却导致她身体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伸得笔直,只好将双腿蜷了起来,像是坐在水里的样子。

坐在水里,自然不能像坐在椅子里那样稳固,于是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倾斜,但她并没意识到,双手仍然有节奏地划动着水。

腹中的疼痛感慢慢散开,她感觉全身都在疼,不是特别疼,只是疼得发酸、发软,让她整个人都懒懒的,甚至懒得去想问题。

她闭着眼,什么都没有想了,双手更像是无意识地在继续划着水。

渐渐地,她双手慢了下来,身体却没冒出水面,就那么静静地悬浮湖水中间。

她昏迷了。

昏迷了一瞬间。

因为湖水被她的呼吸引进了嘴鼻,又把她呛醒了。

对不会游水的人来说,呛水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她不例外地生出了惊慌,甚至顾不上全身已虚脱,拼命地挣扎起来。

手脚并用、乱用的挣扎,导致她的身体向着某一个她并不清楚的方向移去。

她沉了下去。

原来不知不觉间,先前的她已倾斜成头斜下、脚斜上的姿势,而这一番挣扎更让她头朝下、脚朝上了。

如果她还保持着清醒和冷静,或许会很惊讶地发现,原来这样的姿势竟比她以前的姿势更容易往下沉。

这是潜和沉的区别。

潜水,当然要容易向下一些。

可惜她现在没有这个清醒和冷静的认识,只知道无论自己怎么用力,却总是浮不出水面,于是越发惊慌,越发挣扎。

她拼了命地挣扎。

短短一会儿,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只感觉到胸口憋胀得越来越厉害,甚至又呛了几口水,意识也有了些模糊。

这时,她指尖似乎碰到了一点硬硬的东西。

就像一根稻草并不能真正救起溺水的人,但溺水的人却一定要紧紧抓住它一样,指尖上传来的硬硬的感觉,也让草儿突然有一丝清醒,也突然获得了一些力气。

——极有可能是她最后的一丝力气。

这些力气终于让她的双手都抵在了硬硬的物体上面,手指更是紧紧抠住,下意识地想要抓得更牢些。

但她什么也没抓住,更谈不上抓牢。

她手心和指尖前突然变得空空一片,那个硬硬的物体像是突然消失了,同时身体也突然失去了在湖水中那种束缚感,仿佛置身在空中一样。

她在空中往下坠落。

这个变故是极短的一瞬,但她那一丝清醒更短,所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恍恍惚惚间,她就突然感觉到可以呼吸了,于是她大口地喘气,又重重地咳嗽起来。

又过去好半天,她终于不再咳了,呼吸也顺畅起来。而此时她才发现额头痛得厉害,用手摸了摸,确定是起了一个包块,不知是怎么磕碰到的。

她没有去想这个包块,因为全身又开始疼痛起来,而身上这个熟悉的疼痛感才让她想到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己本来在湖水里,现在身边还是有水,但只有浅浅的一层,而且还在不断地减少……显然也不是湖岸上,因为距离天黑还早得很。

在湖水里她一直闭着眼,自然什么也看不见;此时她睁着眼,却还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试着站了起来,身上疼痛得更厉害了,只好弯着腰、伸出手,摸索着慢慢移动脚步。

她的手又触碰到了硬硬的物体,但此时没有任何变故,于是她细细地摸索了一番,知道是石壁。

石壁上有浅浅的槽,极有规律,应该是人力所为。

她心想果然是这样,然后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摸着石壁,顺着石壁的方向慢慢地走着。

走出了数十步后,前方的黑暗中有了隐隐的光亮,这让她顿时来了精神,身上的疼痛感似乎减轻了,脚步也加快了。

又走出数十步,她已经能看到眼前不仅仅有石壁,而且还有石洞——准确地说是个长长的石头通道。

她正处在这个通道里。

脚下的石板上已经没有了水,显得很是干燥,但整个通道里什么也没有,显得死气沉沉——像是墓道。

光亮越来越明显了。

再走了二十多步,通道向右侧折去,而那里面正是光亮的来源。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转过了身。

她看到了一间石室。

很大的一间石室,里面燃着数百盏油灯,亮得像是出着大太阳的白天。那些密密麻麻的油灯中间,盘腿坐着一个人。

正是老祖宗。

草儿并不惊讶,只是松了口气。

老祖宗面对草儿坐着,眼睛却是闭上的,直到草儿走到她身前,她才缓缓睁开眼,嘴角竟露出一丝明显的笑意,道:“你来了。”

草儿无力地坐下,答非所问道:“我中了毒。”

“现在才知道?”

“先前就知道了。”

“为何还要跳进湖里?”

“我答应过你。”

老祖宗嘴角的笑意更浓了,道:“现在知道了?”

“什么?”

“你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就不要给别人说,你想打她们。”

草儿忍着疼痛,认真想了想,道:“我还是会说。”

“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想打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