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正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原来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
他们穿过林荫道,向中心湖走去。方晴道,“这是一个天然的湖,在这半山腰的开阔处竟然有这么一个秀美的湖,真是上天的恩赐,难得这帮开发商也没浪费了这个景致,一大片别墅群从此开始蔓延。”
关彤静静的望着远处的湖水,发着淡蓝色幽幽的光,似乎是深不见底的样子。
方晴道,“老同学,看来遇到点难题呀?”
关彤望着方晴,这是个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女人,与她的交流总是很轻松,丝毫没有障碍,这许多年,也许他们不只是互相喜欢,更多的是互相欣赏。
关彤道,“最近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也许有的你已经听说了。”
的确,方晴对于海城的事情还是比较关心的,那里毕竟是她的故乡。
“老秦怕是有些危险啊!”方晴感叹着。
“那你上次还说秦中明大概有希望。”
“呵呵,世事如棋,乾坤难测啊。”
“既然世事如棋,那么像我们这样的小棋子就更难把握自己的命运了。”关彤确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危机。
“余娜怎么样?能不能自保?”
关彤想了想,反问道,“老孙部长会不会有事?”
方晴摇摇头,“可能会受点影响吧,毕竟部长夫人这数额也太大了点。秦中明也怕是要受一些影响,锦绣前程前功尽弃了。”
“恐怕事情还不这么简单吧,有些人居心叵测啊!”关彤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方晴看了他一眼,大概明白了这其中的意味,也叹了口气,“这次的洗牌怕是在所难免啊……”
仕途凶险,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也难怪铡美案里包青天最后对秦香莲说,“皇家的官司难了断,此事怎能两周全。看过俸银三百两,将银交与秦香莲。这是纹银三百两,拿回家去度饥寒。教养儿女把书念、千万读书你莫做官,你爹爹倒把这高官做,害得你一家不团圆。”
哎,包青天说的容易,好好读书不当官?在中国,哪还有比当官更好的事业
关彤于是想到了红楼梦里的好了歌注,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确如过眼云烟啊……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
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
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
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
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
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关彤的吟咏一字不差,方晴不由得赞叹他的记忆力,“怎么样?泰和的情况如何?”
“情况不明朗……”关彤只得如实回答,“建华集团你大概也听说过吧?”
方晴点头,“有点交情。据说他们现在野心很大,已经渡过长江,向南发展了。”
关彤道,“是啊,扩张蛮凶猛的,他们的老板宋建华给我一个合作或者说合并的计划,准备把他的建华集团并入泰和投资。”
方晴一笑,“用心险恶啊,以小博大,杀鸡取卵嘛。”
对于方晴说的,关彤岂能不知?他之所以考虑来考虑去,还不是想看看风向再做决定。其实他也知道,如果答应宋建华,就等于在自己身上植入一个毒瘤,这个毒瘤会慢慢繁殖,慢慢生长,以后当然会生出很多的烦恼。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只要答应了宋建华的条件,不但泰和投资保住了,他关彤自己也就保住了。
宋建华需要的是泰和投资的财力和在临海商界的威信,而关彤需要的是建华集团背后的势力。
“咦,下雪了……”方晴伸出手,一片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
原来不知不觉间,天空中的阳光褪去,突然间就变得阴沉沉的,关彤也感叹,“今天本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这老天爷也是说变就变。”
方晴笑笑,“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你看看果然就有了,气象台的水平比原来高了不少啊!”
黄昏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汹涌,好像能够淹没一切。
很快,雪花便纷纷扬扬,形态万千、晶莹透亮,好像出征的战士,披着银色的盔甲,又像是一片片白色的战帆在远航……
关彤道,“回去吧,我也该回去啦。”
方晴笑道,“好容易来一趟,总不至于连家门都不入就回去吧!坐下来喝杯茶总是应该的吧!”
关彤望望天空,而方晴已经往回走了,关彤无奈只得跟在她后面。其实他心里装着一肚子话,要对方晴讲。可是想来想去,不知道时机对不对?他要讲什么?无非是生前身后事,方晴这么聪明,又岂能不知?
两个人进了小楼,保姆端上了红茶。
方晴道,“锡兰红茶~乌沃茶”里面加了牛奶和柠檬。
关彤笑笑,端过了杯子。其实乌沃茶非常适合清饮,不但口感纯正,还能享受欣赏金光环汤面的乐趣。很多人觉得较涩,也常加鲜奶或柠檬进行调配。
关彤品了一口,觉得滋味醇厚,回味甘甜。
“晚上在这吃饭吧……”
关彤有点犹豫,毕竟那边余娜……也不知道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还有盛楠那边什么情况?
方晴的眼睛盯着他,她似乎是在重新审视这个男人。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看他在逆境中能不能翻身,跌倒了能不能爬的起来。
关彤望着她,只得点点头,方晴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下楼去吩咐保姆准备晚餐,关彤则在楼上给余娜打电话。
余娜整个下午茫然无助的坐在母亲的床上,她望着屋子里的东西,这些东西有的熟悉有的陌生。原来总觉得母亲身体很好,以后的时光还有很长很长,但突然间,母亲就走了,没有通知、没有预兆,走的那么坚决。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的自私,对她的关心太少了。她不知道母亲临走之前,是否会想起女儿?想起外孙?甚至是想起自己的父亲?
她不是逝者,一切无从得知。即使是母亲生前,余娜也无法想出当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的时候,会想些什么?人没到那个年纪就永远不能体会老人的心情。
表弟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安慰她,给她倒水。
余娜擦擦眼泪,拉住他,“小弟,你坐下,我给你说件事。”
表弟坐在他的对面,很认真的望着她。
“妈妈不在了,我打算把这套房子过户给你。”
表弟一愣,赶紧摆摆手,“不行不行,姐,你留着这房子是个念想,就跟姑妈还在一样,我哪能要啊!”
余娜苦笑一下,“过户给你,念想还是有的,这一点我信得过,而且这也是我跟你姐夫商量过的,一来我们离得远,顾及不到这边,二来也不只为感谢你多年来常常看望我妈,还是因为舅舅,他老人家多年来对我们的照顾,我和妈妈无以为报。这个房子不大,但是地理位置很好,像这样的房子在京城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少了,将来留着都是全家人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