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月色长江、惊鸿照影
八月既望,时节中秋。是夜也,玉盘高悬,明明如镜。知非道人驾着一叶小小扁舟,既无船帆,也无船桨。虽是如此,这一叶小小扁舟行在波浪汹涌、潮流湍急的大江上,偏偏稳稳当当,有中“沉稳如泰山”的感觉。
这也就罢了,偏偏这小小船儿不是顺流而下,而是逆着江水,以一种不急不缓的速度向着上游行去,这便足称奇怪了。实在是知非道人近来功行再进,只消以部分真气催动,小舟便可以在滚滚长江逆流而上,并不费多少功夫,却平添了一种仙风道骨的意境。这对素来喜好道家逍遥风骨的知非道人而言,是一种非常不错的体验。
夜里本来就少有舟子敢江上行船,小小船儿实在难以面对夜行的危险。至于那些拥有高大楼船的富豪权贵,在此佳节,又怎会还在江面漂泊?早早的便团圆去了。也正因此,知非道人孤舟一叶,寂寥是寂寥了些,却也足够清净,这满江月色,一天清辉,只他一人独享,如何便不是一种超然的幸福、满足?
赏了会儿月色,知非道人怕惹起愁思,索性不再对月怀远。知非道人盘膝坐在船头上,面前是一个生着小小的炭火的炉子。炉子上架着一层铁丝网,网子上烤着两条鱼,嗞嗞声里,鱼香四溢。这便是夜行的另一重好处了,月光下,除了起伏的江涛,还有鱼儿拨刺。
须知道,鱼是盲目的,这些鱼儿也不知怎的,不时地跃出水面。有些不幸的,便落在了船板上搁了浅。初时知非道人还有耐心将它们一一放回水中,到了后来,便兴致大减,烤着的两尾江鲤,就是这么来的。
知非道人自然不会觉得残忍,只是望了望天边明月,叹了声:“鱼跃水面,想是大雨将至,看来是得找个地方泊下,避避雨才是。噫,只可惜了这一天月色。中秋夜,一年只此一次啊。”
做了决定,知非道人却也并不着急。以他观天象所见,大雨须得个把时辰后才能落下,自是不必失了从容。
小船儿还在慢悠悠的前进着,只是慢慢偏离了江心,向着江岸靠去。
月色迷蒙,江上渐渐的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月光里,如梦如幻。知非道人的目光从面前的烤鱼上挪开,一双澄澈的眸子却被一艘帆船吸引住了。
那是一艘高桅的大船,悬着百色风帆,自下游缓缓追了上来。前文说过,江上波涛险恶,等闲人若是没有足以抵御风浪的高大楼船,那是断然不敢夜行江上。后面的这艘船,显然不在此列,这便有些奇怪了。
知非道人却并不是因为这个留心上后面的帆船的。他自己的小小扁舟远较对方的船只要小,又岂会因此好奇?吸引他的是后面帆船船头立着的两个人。更确切地说,是那个站在船头的女子。
那是个如梦如仙的女子,应是知非道人生平所见最为美丽动人的女子了。一张清隽的面庞映着天上的明月,眸子灿如星辰,澄澈而又明亮。有江风吹过,带着她淡青色的裙衫随风拂扬,说不尽的适飘逸,从容自若。那种风情,形貌似冰雪濯濯青莲,偏偏又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亲近她。
当然了,知非道人自不是肤浅到为声色迷惑的人。事实上,他更关注的是这女子背上挂着的那口造型典雅的古剑,以及一种剑客间的感应。直觉告诉他,这女子在剑术上有着不凡的造诣,虽不及他,却也有可观之处。这便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慈航静斋的当代圣女——师妃暄。
或许是这个疑似师妃暄的陌生女子太过出众,知非道人眼角余光只是微微留意了他旁边的男子。这个男子其实也是十分出众的。他貌比潘安,是个十足的美男子。一声儒雅的装扮,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逍遥花丛的风流倜傥。在他身上,知非道人仿佛看到了石之轩部分影子,只是并未学到其精神,有一点点模仿的感觉。这个发现,更是佐证了他先前的判断。这个男子,多半便是游戏花丛,号称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多情公子候希白了。
或许是知非道人目光引起了对方注意,又或许是知非道人的烤鱼惊动了对方。在后面的帆船追赶上来,两船平行的时候,也恰恰是目光相接的时候。深深地对视了一眼,候希白对这个一直在留意他们的道士也产生了兴趣,毕竟,小舟无帆无桨,却能逆行长江,已经说明对方的神奇之处。更何况,知非道人身上的那一股儿道气儿做不得假。他也不怕知非道人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作为邪王石之轩的弟子,身边佳人亦是白道圣地慈航静斋的当代行走,都是一等一的青年高手,出于对自己这边的自信,他自然无所畏惧。忽然道:“这位道长好有雅兴,只是何以对我们屡屡窥探?是否有些失礼了呢?”
知非道人微笑道:“无他,好奇尔。”
师妃暄对知非道人点点头,道:“难得在这茫茫江上相逢,共享这空里流霜、明月长江,岂不是大有缘分?道长若是有意,船上尚有些清茶素酒,正好借道长烤鱼,坐而论道,岂不美哉?却不知道长是否赏面呢?”她声音里带有一种特殊的味道,那是温润如玉、让人很难拒绝的感觉。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道:‘姑娘盛情,贫道岂能辜负美意?却不知这没兄台有无意见?可不要让贫道无端得罪了朋友。’
候希白苦笑道:“道长月下扁舟,定然不是俗人,何必计较在下方才得罪?”他是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颇有些道气的道士会这般说话,明明是他失礼在先,一句玩笑话,最后到落得自己不是了。尤其是话里淡淡的讽刺,更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师尊在上,我候希白只是欣赏美人,何曾动过占有心思,更不要说争风吃醋了。只是这些都是暗中个人心里计较,却是不能宣之于口。无奈之下,也唯有苦笑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