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再回元平县 (四)

挑逗一个心智不健全的孩子总是充满欢乐的,在步梵的坑蒙拐骗之下,姚同见很快便顺利地学会这丐帮第一神技降龙掌。

不需要心法,也不需要什么观想图,需要的只是不断加大的嗓门,这样的练武方式很另类。

路过的行人看到一个傻小子在水面旁不断地挥掌的样子,只会无奈地摇摇头。

“哎……这姚家的孩子,可惜了。”

“谁遇到这种事情,心态都会有些变化的,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要怪就怪姚家的男人是个窝囊废啊,苦了老婆苦了孩子。”

行人们看姚同见的眼神明显有几分惋惜和可怜的神态,小毛孩这一切似乎也都看在了眼里,但嘴上却是没什么话了,只是鼓了股腮帮,更用力地挥掌。

练武过程的一切都在步梵的操纵之中,步梵只需要在姚同见挥掌的瞬间,用手指朝着水面打出一股气浪,就能让这小毛孩没头没脑地真的相信自己已经学会了这招。

每次姚同见加大嗓门,步梵指尖的气劲就会强烈几分,而水面上的水花也会越来越大。以现在步梵对内力的掌握,要做到这种效果实在是要多简单有多简单。

其实说实话步梵虽然是个丐帮帮主,但还是有些怪异的癖好,尤其是在挑逗小孩子这件事上,他就很是乐此不疲,按说一个帮主,连日常娱乐都没有兴趣,却对欺骗小孩子的事情情有独钟,这着实是有些古怪的。

前世时就有泰然山的阿福和阿呆,现在这世也有那逍遥派的仙子小画,至于这元平县的姚同见,应该算是个新的乐趣吧。

“我靠!步梵我发现我真是个天才啊,没想到这短短半天就练会了这种奇功,我要是跟你一样能在齐南城学武,绝对要比你强得多!”

姚同见开心地连续挥掌,还不断地摊掌摆样子,俨然自己已经是一名绝世高手。

“惩奸除恶,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看着小毛孩满意又带着莫名自豪感的那张脸,步梵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说我教了你武功你就要叫我一声大哥吗?怎么现在还是这么顽劣。”

“呸!”姚同见朝着水面狠狠吐了一口口水,然后用一副不屑的眼神看了步梵两眼。“你这功夫我花了这么短时间就快学会了,明显天赋比你好,凭什么叫你大哥。”

说完他拔腿就跑,头也不回,早就把这个教他武功的师傅忘掉了。

果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小子,步梵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幸亏自己心思里就没有半分教这孩子武功的打算,若是真教了这种野孩子一招半式的,岂不是亏死。

“小见,我告诉你,学武绝不可以耀武扬威知道吗?不然我一定会告诉你妈妈的。”步梵一把那这太子头的孩子抓住,又使劲揉起了他的脑袋。

步梵有意无意的一句话,竟突然让这奔跑的小毛孩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步梵,眼眶竟然稍稍有些发红。

“就是为了我娘我才要学武!我要用武功打死那些只会欺负人的狗官。”

本来刚刚还是嬉皮笑脸,这突然间的情绪爆发让步梵也有些惊讶,他确实很难想象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以摆出这种表情。

“狗官?”

“步梵!我如果死了你记得去我家的糖铺后院的小土坑里,把那几罐我给你准备的蜜饯给拿走,那是大哥我留给你的。你离开元平县已经两年了,每年我都会把最好的蜜饯给你藏起来……”

“……”

莫名其妙地,这孩子竟突然抹起了鼻子,一边哭一边跑,很快便只剩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个瘦小的身影已经跑远了。

步梵听到这古怪的话,确实也觉察到,似乎在这个小孩发生了什么。

不过因为那个时候,步梵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事后他后悔过多次,如果当时就拦住这个孩子,或许故事可以有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结局。

……

……

步梵家所住的地方叫做顺河街,算是元平县城稍微有点意思的地方。

顺河街顾名思义,是因为街道与元平县唯一的河道马扎河相邻,准确说应该是两条平行的街道,一条在河东,一条在河西,分为顺河东街,以及顺河西街。

之所以说这两条街道有意思是因为这条街的两岸景观可谓大相径庭,充分凸显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古话的深意,马扎河的东岸是元平县最为繁华的地段,住的都是县城的达官贵人,当然毕竟元平县这个城市实在太小了,所谓的繁华也只是说有偶尔几栋高楼,几处别墅而已,充其量是建筑的装修和涂层相比于县城其他地方要显得精致一些。

不过要是和河西的那一堆破破旧旧的平房土院来对比,那河东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人间天堂了,河西那里可是说是贫民的聚集区,也算是元平县政府放弃的地方。

马扎河以西之所以贫穷,也是有其必然原因的。

在大约二十年之前的时候,元平县其实整个县城都是老平房,那个时候类似于齐南城这样的大城市其实已经是高楼林立了,当时政府就计划着要在元平县选择一处试验田。很幸运的,顺河街成了这片试验田。

那个时候元平县还没有开始养鸽子,可以说比现在还要穷上百倍千倍,拆房子是不会给你任何补助了,如果按当时县长的台词就是“拆了就是白拆,拆了就是为政府做贡献,你怎么好意思再要报偿。”

所以说当时顺河街这两条街道上的人并不能说是幸运,也没有人真的支持这种拆平房建大楼的做法,拆了就要去做流浪汉,这是很苦逼的。

不愿意归不愿意,不过当时河东河西居民的态度确实大相径庭的,河东的人就很快认怂了,而河西的人却是强硬地坚持下来,成为了钉子户。

本来这些小老百姓是没什么真胆量和本事,要他们和政府和警察叫板他们都会退缩,之所以河西能够这么坚挺原因是那个时候河西那片平房之中突然住起来三个养伤的武林高手,政府的拆迁工作确实影响了高手们的清修。

二十年前,正值华国与南海诸国的战争结束,战争中武林门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那个时候每个人都被武林高手有或多或少的崇拜情绪。

河西的民户有这高手撑腰,自然是要放肆许多。

这三个武林高手武功到底有多强,其实以讹传讹,也没有真实的记载,不过有三点这顺河街上所有的居民都可以证实,其一就是这三个人中有两个人是可以纵火的,平白无故就能在空气中点火,甚至还可以吞火,自燃……还有一个人每天都在院中背书,背着古代的四书五经,给人颇有一种要考京城的错觉。

其二就是这三个人二红一白的服装,颇为怪异,尤其是那两个红衣服的一男一女,衣服剪裁就像火焰一般,打扮完全不像是中原人士。

其三就是这三个人两男一女整天住在一起,着实让当时民风淳朴的元平县百姓觉得有些不雅。

当时政府下命令来强拆河西的平房,就被这三个人给拦了下来,后来也不知道是威逼还是利诱,总之政府被三个武林高手吓到了,再也不敢来拆这河西了,而且这一妥协就是二十年,直到今天,元平县几乎所有的平房都被拆了,河西的这一条街却完好无存的保留下来。

那是个很混乱的时期,不断的有人会住进来,也不断的有人会搬出去,附近的街坊走走去去也没多少人关注,终于有一天,人们惊奇的发现那三个武林高手似乎不见了,或许人是住进来的,但那三身古怪的衣服确实再也不见踪影。

不过在那个时候,也没人多去观察这些,只当是武林高手偶尔路过打抱不平,不愿留下声名,所以悄然离开。倒是留下了红白三侠的一段传说佳话。

顺河西街被保存下来的,但也因此无法得到政府更多的福利支持,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顺河西街成了元平县最落后最穷困的地方。

而步梵的家一直都是住在顺河西街。

那些嘲笑步梵是元平县出身的人一定不会想到,其实步梵的家在元平县这样的地方依旧是最穷的地段……

当然这些步梵是不会有半分在意的,踏上这顺河西街的时候,他反而觉得很舒适,因为这整条街依旧保持着最纯朴的建筑风貌和风土人情,街上偶尔还会有拉着蜂窝煤的马车,以及托着牧童的黄牛,街巷口上还保留着那些用黄糖熬出的糖稀,小孩子们拿着糖稀在棍棒上缠来缠去,很是耐心。

这一切都让他感觉,前世和今生的距离已经被无限地拉近。

姚同见家的姚家糖铺就位于顺河西街的第一户,步梵记得以往时候,这家糖铺都是整条街上生意最兴隆的,特别是旺季,这家店可以说连挤都挤不进去,但是今天摆在步梵面前的却是一番颇为冷清的画面。

小店铺的木门之上此刻贴着白纸红字的封条,封条上写着,擅自撕毁,严惩不贷的字样。

更恐怖的是店铺的格栅窗户之上此刻也被钉上了厚厚的木板,乍一看上去,会让人感觉这里就是一处新修的囚笼,不算是封条还是木板,无一例外都落满了灰尘,说明这里已经被封锁很久很久了。

步梵还注意到那些过往的行人,但凡是路过这姚家糖铺的门外,都会朝着店铺里默默地看一眼,然后留下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再考虑到先前姚同见那古怪的反应,一个莫名的感觉突然就在步梵的心头泛起。

“姚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正这么想着,就看见突然窜出来几个身穿白大褂功夫劲装的少年,直接将姚家糖铺的门口围住。

“看什么!都滚开!”

步梵仔细端详了一遍这些少年,个个都染着金黄色的头发,嘴里斜叼着一根烟,胳膊上刻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纹身,在路人面前摆出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

“他妈的!没长耳朵是不是?再看多一眼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喂鸽子!”

一声一声嚣张的谩骂,那些居民却并没有半分怒色,都是一脸恐慌的模样,低着头快步离去。

步梵自然是觉得古怪,终于在路旁一个乘凉的老大爷那里问到了些许消息。

“这个不是小梵子,看来这是学成归来的。”大爷安闲地摇着扇子,看到步梵的时候,终于还是主动搭话。

“大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那大爷眯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难道不认识这些人吗?忘了你还在这边上学的时候,那几个富家子弟组成的混混团伙吗?元平十三鹰啊。”

元平十三鹰,突然提到这个字眼,步梵确实一下子就冒出了些许印象。

当时元平县因为过于落后,上面下派下来很多官员,这些官员大多拖家带子,在大城市里呆的时间长了就很不习惯原平县的落后。

这是普通的一个夜晚,帝京乃至整个世界最精尖的科技区依旧像往常一样忙碌而井然有序。

玻璃钢铁和混凝土被浇灌冶炼,铸造成一个又一个冷峻的高楼大厦,钨丝和发光二极管交相辉映,点缀出一簇又一簇璀璨的灯火霓虹。纵横交错的城市高速路就像参天古树的根须藤蔓一样,相互缠绕捆绑,那有些密不透风的距离在高空俯视总会让感觉窒息,那一条条斑驳的斑马线就像不断脱落的皲裂树皮,一辆辆在其上穿梭流淌的汽车正如同随风凌乱的碎叶。

这是最繁华的城市,也是最冰冷的城市。

“哎……堵车竟然堵到了晚上九点。”伏钰抬头望着星空又陷入了惆怅。“来这种地方真的靠谱吗?”

伏钰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怪,伏姓是中国最古老的姓氏之一,传闻是伏羲的后裔,这样算算这个姓氏也要有几千年久远了。

似乎这个名字就决定伏钰会成为一个历史学的高材生,有些天分是在血液里注定的。他曾经是一个身边人公认的超级天才,尤其是他的记忆力,可以说达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

但那也只是遥远的曾经了,是那一碰就破的曾经,是那无比脆弱的曾经。

三年前他被查出了阿兹海默氏症。

从哪个时候起,他的记忆就在不停地丧失,他忘记了自己身边所有人的名字,忘记了那些朝夕相处的容貌,曾经乐观开朗的他变得阴沉孤独,不知不觉他失去了爱他的女朋友,失去了以他为荣的科研伙伴,失去了他珍视的所有东西,父母的泪水早就为他流干了,一个本来前途无量的青年一下被丢进了地狱。

他不怪任何人,他只怪这该死的命运,怪这记忆翻滚的洪流。

视线透过眼前的小广场,就能看到那座被玻璃幕墙包裹的椭圆形二层建筑,此刻正闪烁着橘黄色的暖光,朦胧之间还颇有几分清冷的气息,那波折曲线的轮廓远远望去就像是个遗落在地球上的飞碟,即使是在充满着未来感的科技区,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这座大楼就是“湫实”科技公司的总部,最近一年,这家公司推出了一款叫做“人间世”的信息交互程序,将人体内的各种信息提取出来然后转译到程序系统中,进行二次加工,然后投放到另一个所谓的平行时空中,然后依附到另外一个相同的生命体之上,那个平行时空的时间点要比现在晚五千年,相当于地球的蛮荒时代。

之所以叫做人间世,是有其特殊原因的。这家公司只接受身体残疾、有重度精神疾病,或者身患绝症的人,简而言之就是无法正常生活,早已对生活失去信心的那些可怜虫,投放到平行时空之后这些人的体质会回到最健康的状态,也就是说伏钰这样的患者的大脑会恢复到他天才时的状态,但作为交换,身体信息一旦被传译出去,就很难再传递回来,等同于进入这个程序的一瞬间,你的身体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只剩下你的灵魂在另一个时空内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