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莫欺人穷
“你这丫头竟然在笑。”步梵嗔怒道。
“我没笑啊，只是没想到你这样的高手也会有这一天就觉得奇妙……”
“奇妙你个头啊……紫凝，你觉得我刚刚的降龙掌和你爷爷的降龙掌有什么区别？”步梵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也是练掌之人，应该也能看懂一二，你说话所看或许能给我些什么启发。”
“实话说确实很不一样，你的降龙掌感觉很优雅，而爷爷的感觉很刚猛，但本来这招就叫降龙掌，所谓降龙应该要刚猛一些才对的。”薛紫凝摇了摇头，马尾轻轻摆动。“所以你打的肯定不对。”
“你说的没错，软绵绵的怎么能降龙呢……”步梵无精打采地回答。
步梵突然在想，薛傲难道真的是一点武功的东西都没有传给外人吗？要知道人心与武功一定是想通的。
既然薛紫凝是薛傲计划的丐帮接班人，按常理所他也应该对薛紫凝有所开导才是。这开导或许不是单纯的传授武功，有可能只是人生道路上的点拨。
一般的绝世高手，或许简单一席话就胜过平凡武者的十年闭门造车，这就是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薛傲作为先天境的绝世高手，也当有这样的水准才是，薛一冰和薛紫凝都说他们没学过丐帮武功，但实际上很有可能薛傲在平时生活中已经将一些练武的精髓潜移默化地传授给他们，只是他们自己意识不到罢了。
“你仔细想想，你爷爷之前在武功方面有没有教过你什么，或者说过什么让人深有感触的话，做过什么让你无法忘记的事情。”
“爷爷并没有教过我武功……这父亲应该告诉过你的。”薛紫凝摇了摇头，秀目紧蹙，马尾轻轻摇曳。“至于让人深有感触的话，爷爷确实是个蛮有人生感悟的人，小时候倒是对我说过不少，但与这武功又有什么关联呢？”
步梵喘了口气，内息渐渐平稳下来。“武功其实与一个人的心气是相通的，信佛的人武功都带着怜悯之心，所以少林武功虽然刚猛，却不伤人性命，信道的人武功难免会追求天人合一，阴阳辩证，所以武当就会搞出一些太极拳这种四两拨千斤的东西，一个人的心性会印刻在他的一招一式之中，这是无法遮掩的烙印。若你爷爷意图把你培养成他的接班人，你势必会在不知不觉中耳濡目染一些他的思想。”
“什么东西嘛……”薛紫凝扁了扁嘴。“听不懂。”
“就拿你来说吧，你脾气暴躁，不修边幅，又是大家小姐，所以性子自然是有些高傲，所以难免武功都会野蛮一些，和男孩子一样……”
步梵话音刚落，就叫薛紫凝气得胀红了脸，顾不得一身松垮的睡衣，竟然纵身一跃一掌朝着步梵挥了过来。“胡说八道！我哪里脾气暴躁？”
结果这几招下来，没打到步梵却让自己白皙的肌肤春光乍泄。
“你看，你看。”步梵连连躲闪，脸上露出有些坏坏的笑容。“我说准了吧。”
“哼！”薛紫凝突然意识到似乎自己是上了步梵的钩，连忙收起了掌，整理着自己松垮的睡衣，退到一边眼睛带着怒气盯着步梵看。那剑锋的眼光在她长长睫毛的点缀下，分外好看。“你这人就会占人便宜，呵呵，算什么少侠。”
“哈哈哈，开玩笑了。”步梵轻轻刮了刮薛紫凝的脸颊。“这其实也是在教你武功，若有一天你的武功能让人无法猜出你的性格，也就算得上是出师了。”
薛紫凝赌气地坐在石凳上，久久不肯再开口说话，流水般的眼眸在眼眶里转动着，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月光照在少女冰清玉洁的脸上，脸庞上仿佛被抖落了一层霜，神色也变得黯然起来。
“爷爷……“
“他是个很和蔼的人，对待我和哥哥这种小辈，他是很少责备的。”薛紫凝缓缓开口。“但我听父亲说，爷爷在他们小时候对他们是苛责的，因为爷爷和咱们这个年龄的时候是个无依无靠的乞丐，吃不饱穿不暖，加上当时华国羸弱，战火纷飞，他看很重一个人的荣誉感，自己白手起家打下一片江湖，也希望自己子女有和他一样的魄力。”
“接着说……”
“爷爷经常对我说，一个人穷不可怕，弱小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没有一腔热血，没有向前的斗志。物质上的贫穷并不可怕，精神上的落魄才是真的悲哀……”
步梵仔细地听着，一字一句也不敢懈怠。“嗯，不亏是丐帮的帮主，这心性确实是大气磅礴。”
“虽然我们薛家在华国很有地位，但爷爷也是再三责令父亲他们，不能看不起任何一个穷人，他总是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待到风云际会时，终须有日龙穿凤。”薛紫凝说得很平淡，但能看得出她眼中的崇拜和热切。“那些你曾经小瞧的人说不准就是明天的大英雄大豪杰，若真有那一天，想起你曾欺辱过他，你自己也会羞愧难当的。”
这小孙女对自己爷爷的崇拜是溢于其表的，不光是她，就连步梵听得都有几分动容，连连点头。
“三十河东转河西，莫笑穷人穿破衣，这确实是丐帮帮主会说出来的话，记得当年的老叫花子，嘴边也总是挂着这么一句话。”步梵心头暗想。“果真是英雄豪杰，心胸却是与那些蝇营狗苟不同，若是一般人有了薛傲一般的武功怕是早就飞扬跋扈，无法无天了。
可这样心胸宽广的人，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手下去做那伤人致残，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薛紫凝又思量了一番，眼里带着泪光看着水面，缓缓开口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我心情不好，就想拿着街上一只野狗撒气，爷爷知道后却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不要欺负那只小狗，不要因为他看起来脏兮兮地就觉得它不重要，或许有一天它一翻身就会变成一条龙的。爷爷就是这样一个人，连一只小狗都不忍心伤害，结果好人没好报，他竟然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狗变龙……”
说着说着薛紫凝就泪流满面了，泪水如雨帘一般倾泻而下，这一刻那一向刚强的少女却显得那么柔弱无助，或许刚刚那一番话说到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吧。
在夜风吹拂之中，竟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其实我很害怕，害怕爷爷再也醒不过来了……”她声泪磅礴。
步梵轻轻把她揽在了怀中，温柔地帮她梳理着有些散乱的马尾，少女的身体是那么的冰凉，让人心生怜意。
“放心好了，紫凝，我一定会把薛爷爷治好的，而且会让他恢复到之前的武功，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薛紫凝轻轻贴在步梵的怀中，把小脑袋完全伏在里面，让泪水顺着步梵的衣襟流淌。
那少年的胸怀是如此温暖，才勉强让她驱散身体里的寒冬。
“唔……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依赖过一个人，但现在……但现在我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薛紫凝紧紧抓着步梵的胳膊，指尖甚至深陷在了他的皮肉之中。“你一定要答应我……”
风吹进翠林萦绕的小园，吹起竹林婆娑的倩影，吹起一塘池水的涟漪。
更将那一份约定吹进了两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