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魅影怪客

冷风嗖嗖，坟坑突然多了个黑色的东西。夹在欧阳追风和刘正鹏两个死者之间。周围死一般静，秋后的蚂蚱突然噤声，欧阳天水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再看，黑影还在。他轻轻说喊了声，黑影没动。他胆子稍微大了点，抓了把土扔过去。黑影咕噜响，他又扔了把土，黑影叽里咕噜响。

欧阳天水的心跳到嗓子眼，脑海里突然闪现幽灵二字。这是他童年深深的烙印，雪花山庄后山有不寻常的异物。饥饿加上幻听，还有眼前真真实实的黑影，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崩溃了。他发了疯似的狂奔，不管脚下有没有路。他就一个想法，逃离坟墓，逃离黑影。

刘雪峰也大吃一惊，跟着欧阳天水一起跑。荒野之上，唯一的同伴发了疯，他自然也万分惊恐。

欧阳天水在灌木丛里横冲直撞，枝蔓纵横的枯枝把他的衣服撕了个稀烂，全身没有几处皮肤是完好无损的。他好像失控的野兽，在荒野之上找不到回家的路，猛然一声啸叫，整个空谷为止胆寒。

很快，老庄主萎顿下来，缩成一团。刘雪峰好不容易追上来，他没有上去安慰，而是静静的站在旁边警戒，太不寻常了。

“地门恶鬼，来索魂的，千万不要靠近，千万，”欧阳天水神经质的喃喃自语。

刘雪峰怜悯的抚摸他的背柔声说，“不怕，有侄儿在，嗯，您老人家先休息一下，侄儿去查查线索。”

欧阳天水夸张的拉住刘雪峰，央求说，“不要走远。”

刘雪峰无语，纵横江南数十年的霸主此刻就像小孩子一样，胸口好像压着大石头，满腔怒火没处发泄似的。

刘雪峰跑回埋骨之处，豁然腾空而起。坟坑空空如也，他的惊恐程度比欧阳天水更甚。欧阳天水说的猛鬼是脑海里的潜意识的话，那么他遭遇的就是活生生的恶鬼现世。他感到背脊骨发凉。一时语塞，落地时差点摔倒。

这时，欧阳天水也神经兮兮的跑过来，刘雪峰赶紧把老人拉到一边，免得他再受刺激。

“什么事？”欧阳天水探头探脑。刘雪峰用身子挡住他的视线。

“哎呀，不见了，鬼，鬼呀，”但是欧阳天水还是看见了，他的声线本来就大，加上了狮吼功的威力，刘雪峰耳膜都快震破了。赶忙捂住耳朵。

“什……什么不见了？”欧阳天水大致上明白发生什么事情，想明确一下。大侄儿惊慌的眼神明确告诉他大事不妙。

刘雪峰渐渐相信了欧阳天水的说法，唯一的解释是，这地界闹鬼。

坟墓地闹鬼实属平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在两人精力耗尽的情况下，自然另当别论了，两人面面相觑。欧阳天水哭起来。

“世伯，是人是鬼都会露出蛛丝马迹，小侄去查查看，您老在这里等着。”刘雪峰不死心，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有人在搞鬼。

“等天亮好吗？”欧阳天水。

“等不及了，酒鬼蛇神抓到就真相大白了。小侄阳气旺盛，又不做亏心事岂怕鬼神侵扰。”刘雪峰坚定说，要找不到父亲尸骨，他一刻也不能安心。

欧阳天水只好紧跟着褚云峰去寻找蛛丝马迹，反正比一个人呆在坟墓地强。他的胆裂了。刘雪峰决定从坟坑开始，毕竟父亲和欧阳世兄是在那里不见了的。他抓了把坟坑里的泥土闻了闻。强烈的硫酸味，怎么会有硫酸呢？他立马擦亮了火折子，照着地面。泥土很潮，淡紫色，有些地方渗透了绿色的液体。刘雪峰闻了闻，硫酸的味道来自绿色汁液。

“听说过鬼会流出绿色汁液吗？还带着硫酸味，”刘雪峰苦笑摇头，他肯定不信的，同时也坚定了他找下去了决心。

夜很黑，暂时无星无月，是个非常糟糕的夜晚。

“万一是表哥或者追风身上流出来的？”欧阳天水说。

“不可能，父亲新丧，不会有黏液流出，追风表弟的尸体我检查过，僵硬凝固，像是中了极厉害的毒，石头一块，怎么可能流出液体来？所以小侄断定，黏液是那个黑影流出来的，真相就在您老人家看到的黑影身上，”刘雪峰一寸一寸搜索坟坑周围的蛛丝马迹。坟坑里有那么多黏液，周边肯定也有。只要顺着这条线索就能找到黑影，一切问题的答案也就迎刃而解。但是他想错了，周围没有黏液，一滴也么有，更没有脚印。他又扩大了搜索范围，还是没有任何线索。纵然轻功绝顶，也不可能抱着两具尸体跑很远的。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奇怪，就是没有脚印。寒气冒了上来，冷飕飕的。难道真的是鬼怪作祟？

火光渐弱，无边的黑暗，无边的恐惧渐渐吞没一切。

刘雪峰吹灭火折，他得省着点用，关键时刻救命的东西。周围陷入无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感觉唯一还活着的是，两个狂烈跳动的心。

“怎么办？”欧阳天水靠着土堆，寒气渗透背心。他只是不想背对着无边的黑暗，虽然寒气很重，不过心里安稳些。

“静观其变，”刘雪峰说。

“对嘛，不吃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天亮了，任何妖魔鬼怪都会灰飞烟灭，”欧阳天水说。

“世伯，这样靠着不觉得背凉么？”刘雪峰说。

“凉呀，”欧阳天水说。强烈的恐惧过后，反而心平静了下来，他觉得非常奇怪。

“背靠着背，行吗？”刘雪峰考虑着老人的感受，用征询的口吻说。

两人摸着黑背靠着背。突然，灌木丛传来阴气很重的鬼叫，“我是人，不是鬼；我是鬼，不是人。嘿嘿。”声音清晰可辨，幽幽暗暗。刘雪峰暴起，飞扑过去。他的速度还是非常快的。欧阳天水也不敢怠慢，纵身跟了上去。天可怜见，冷月破云而出，大地又了一些暧昧的光。

欧阳天水追的太快，差点撞上骤然停下来的刘雪峰。

“怎么了？”欧阳天水关切问。

“看，”刘雪峰指着地上两团黑影，他的愤怒到了极点，他最见不得鬼鬼祟祟的东西。

刘正鹏和欧阳追风的尸体平平整整的放在路中央，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就像从坟坑移动了个位置，其余一切没变。

“此地不宜久留呀，”欧阳天水无限悲凉的看了眼欧阳追风，抱起来就走。

山谷不安全了，他们商量了下，决定先回洞里。坟墓地旁边的那条长满枯草的小路尽头，就是山洞入口。进来的时候没觉得有多远，突然感觉步履蹒跚，说不来的远。

欧阳天水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他有点担心黑影会在小路上设伏。遮遮掩掩的地方是最好的伏击地点。这里虽然空旷，但是能很快发现黑影的一举一动。

刘雪峰看出欧阳天水的心思，故意提高嗓门，“看了世伯的胆子真的被吓破了。”

“无礼，谁怕？激将法不管用的。那边枝枝蔓蔓的正好下手。等到天亮过去，鬼祟最怕阳光，这样比较明智，”欧阳天水强辩，不自然的抖动着欧阳追风。

“胆小就是胆小，没人会笑你，”刘雪峰说。

“哼，谁怕了，你带路，”欧阳天水提高音量，心比谁都虚。

“好，有胆识，”刘雪峰迈开步子就走，不留任何空白的时间。

欧阳天水无话可说，铁青着脸跟在后头。话已出口，阎罗殿也要闯上一闯了。他嘴上说的硬，双腿却不怎么听使唤。更主要的原因是害怕一个人留在黑暗之中。所以，刘雪峰到哪，他就会去哪的。他的胆早被吓破了。

刘雪峰不言语，大步向前走。遇到露重的枯草，把父亲背在后面，直蹚过去。他的衣服全打湿了。父亲的一片衣角都没沾着露水。欧阳天水不得不佩服刘雪峰在危急之中的应变能力和处变不惊的气魄。未来的江湖一定属于这样的年轻人。他突然感到力不从心，黄图霸业隔着好几个世纪似的。

杂草小路没有遇上任何危险，他们安全到了洞口。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留意，此时才发现有四个洞，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稍微小一点的洞，挂着密密麻麻的藤蔓，非常隐蔽，周围又长着浓密的杂草，他们没看见是很正常的。当时只想着往前冲，没留意周围的情况。现在难题出来了。到底走哪个洞？

欧阳天水鲁莽的用软件去撩小洞的藤蔓。他是想看里面有什么牛鬼蛇神。

刘雪峰惊叫，“不要。”

“怎么了？”欧阳天水神经质的缩回软剑。

刘雪峰指着小洞上面。

几块玄乎的大石头挂在洞口上方，很巧妙的和垂下来的藤蔓连接在一起。藤蔓微微晃动一点，大石头就会轰然掉下来，把闯入者砸个稀巴烂。

欧阳天水赶忙后退，惊出了一身冷汗。闯荡江湖数十年，差点阴沟里翻船，他的脸红到耳后根。

“大洞同样如此，别去触霉头了，”刘雪峰说。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这些机关的，肯定是盗尸贼干的好事。不由得心中恼怒。

大洞上方闪闪发亮，几十把明晃晃的的刀剑直垂下来。布置机关的人很懂得因势利导，每把刀剑都很巧妙的隐藏在藤蔓或者山石后面，稍微动上一下就是万剑穿心。

“看，真是精巧，藤蔓后面还有蛛网一样的细丝线呢，”欧阳天水轻轻拨动藤蔓。

“万事小心了，看来那恶贼跑到我们前面了，”刘雪峰提醒说。

矮洞里闪闪发光，他们自然也不考虑了。

“没问题，安全的。”欧阳天水仔细搜查高洞周围，确定没有机关消息，相对来说很安全，

“未必，高洞才是最危险的所在，”刘雪峰说。

“怎见得？”欧阳天水说。

“那贼人封了三个洞就是要逼我们走高洞，世伯应该没有忘记到甬道之前还有一段裂罅要走吧。那段狭窄而黑暗的路正是最好下手的地方。”刘雪峰说，

“这么说无路可走了？”欧阳天水说。

“必须走，待在远处更危险，”刘雪峰义无反顾的钻进高洞。他把父亲背在后背。

“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欧阳天水叹着气。

“别无选择，”刘雪峰头也不回，一转眼消失在黑沉沉的高洞里。声音远远飘出来，瓮声瓮气。

四野低垂，月光压得周围的景物喘不过起来。墓地阴森，灌木丛诡秘，白桦树幽暗，连唯一贯通三处的泥泞小路也罩上了阴间的纱衣。一切都不似人间。欧阳天水激灵灵打个寒战，抱起冰寒刺骨的大儿子跟了上去。真恨透刘雪峰自作主张，他好歹也是江南霸主，怎么被毛头小子牵着鼻子走。黑暗瞬间笼罩一切，眼前一抹黑。走起路来一高一低，如临万丈深渊。刘雪峰突然不见了，叫喊也不见回应，欧阳天水心里打起鼓来。他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欧阳天水闷着头前冲，突然背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单手提着欧阳追风衣襟，青云软剑暴闪而出，“乱云诀”犹如破云之明月，幻化寒光无数。他的前方，筑起一面光墙，一座山滚下来也不见得冲的过去。一招很妙的防御招式。

“世伯，是我，”刘雪峰远在一丈之外尖叫。幸好他认得欧阳天水的绝招，不然两人又要在黑暗中打个昏天黑地了。

“雪峰侄儿？”欧阳天水沉腰按剑，背靠洞壁。万分小心的喘着气，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界，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嗯，我是刘雪峰，”刘雪峰走近了。

欧阳天水松了口气，感到一丝人气的温暖，掩饰内心的激动，“去哪了，咋跑我背后了？”

刚才还以命相搏，现在却生死相依，人生真是无常。

“搜索了一下裂罅，”刘雪峰说。

刚进去时，欧阳天水没跟上，刘雪峰就自行去看了下裂罅。他把父亲的尸体放在裂罅的长明灯下，回来找欧阳天水，差点吃上一剑。高洞附近太黑了，他们要尽快赶到长明灯大洞去才行。那里有亮光，相对来说安全些。

“有什么发现没？”欧阳天水问。

“一切安全，尽快赶过去吧，”刘雪峰在前带路。

到了长明灯洞，欧阳天水把大儿子放在表哥身旁。他略微看了表哥一眼，死的那么安详。突然，他觉得死了比活着带劲。这个想法瞬间闪过。刘雪峰在旁边同他说话。

“我们先去甬道拿了火把再拐回来抱他们吧，”刘雪峰建议说。

欧阳天水也赞同，毕竟抱着个硬邦邦的人非常不方便。

大洞好像有了些变化，多了条波光粼粼的小溪，挡住了去甬道的路。鹅卵石好像也是最近才放上去的。这么短的时间难道那个贼人就能把大洞翻个底朝天？他俩都不相信。具体怎么回事也是一团模糊。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跳过小溪。反正也不是很快，一个纵身就能过去。

欧阳天水刚想飞跃过去，就被刘雪峰拉了下来。

“不行，谨防敌人偷袭？”刘雪峰说。

“不会淌过去吧，”欧阳天水说。

“嗯，看来只好如此了，”刘雪峰说。

溪水很冷，刺骨，就像千万小针刺进皮肤里。欧阳天水憋住一口气，走一步晃三下。刘雪峰日子也不好过，早知道还不如飞过去。爬到对岸，欧阳天水就开始抱怨，发誓以后不听刘雪峰的鬼点子。溪岸前是一片空地，用彩色的石头摆成八卦图形。左边立着一方石头，石头上不断喷涌处白花花的的泉水。这些泉水全部流进小溪里。如果没有猜错，泉眼就是溪流的源头。从八卦的布局看，泉眼可以任意挪动方位，怪不得小溪可以改道。不用赘言，那鬼鬼祟祟的贼人搞鬼。

刘雪峰不敢贸然进入八卦伏击圈。从泉眼绕道会多走了一截，一点风险他都不想冒。嗯，从泉眼附近走果然没有危险，只是路不怎么好走，到处布满奇形怪状的鹅卵石。过了人高的泉眼，两块光滑如洗的大石头映入眼帘，石头的上方就是甬道口。两人心知肚明，大洞的位置被敌人重新布局。来时，他们很轻松，没有任何阻力的就出了洞。现在却处处透着阴森鬼气，而且格局完全不同。

他们跳上去还没站位，石头就开始剧烈晃动。一块石头往下沉，一块石头往上窜。刘雪峰所在的石头在往下沉，他深吸一口气，跳上了上窜的石头。石头上窜的很快，一下子就封住了甬道口。欧阳天水不知所措，周围一片黑暗，又能往哪里跳呢？幸好刘雪峰拉住了他。他才稳定了心绪。

“怎么办？”欧阳天水紧张兮兮，直发抖。

“石头上有机关，注意看，”刘雪峰说。

光滑的石头上的确有两个深凹进去的圆形小洞。洞口仅指头大小，一深一浅。深的泛着紫光，浅的透着蓝光。如果没猜错其中之一就是开关。这两块石头正是封堵甬道口专用的。没办法，只能拼运气。显然，两个小洞只有一个是开关，另外一个可能会诱发更大的灾难。

“世伯，怎么办？”刘雪峰半蹲下来，仔细观察两个小洞。

“随便选一个，看天老爷的吧，”欧阳天水也看出这两个小洞的玄机。“事情到这个份上，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能不能闯过玄关就看命运的安排。”

“好，用软剑试试，”刘雪峰后退一步，腾出位置让欧阳天水施展青云软剑。

欧阳天水跨前一步，青光闪动，刺向充盈着蓝光的浅洞。石头又开始剧烈跳动，却在慢慢下沉，另一块石头向上浮。两块石头保持平衡，就不再动了。

刘雪峰立马跳上了甬道口。欧阳天水还剑入鞘，腾空而起，落在刘雪峰身旁。

“看来这次选对了，运气也不可能一直那么差，哈哈，”欧阳天水喜上眉梢，进山以来，心情最好的时刻。

突然，甬道里青光闪闪，好像无数极西的电光，更像毒蛇瞬间喷出的毒液，全洞外涌来。欧阳天水大喊一声不妙，挽起无数剑花，又是暗器的克星“乱云决”施展出来。

刘雪峰也运起真力，砍下甬道口上的一块大石头，快速旋转起来。强烈的劲风和眼花缭乱的剑气减缓了暗器的势头。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往甬道口两边的台阶上闪避。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过后，归于沉寂。刚才真是千钧一发，暗器足足激射了十分钟方才停止。任何一流高手见到这样的场面都不免心惊肉跳。何苦两人一路拼杀，早就人仰马翻，精疲力乏。

此时，甬道里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两人竖起耳朵来听，又没有声音了。他们沉下心来往甬道慢慢移动，一步一停。

必须赶到前方一丈开外拿到火把，没有光源实在很危险。刘雪峰记得那根火把是他亲自放上去的。

他们一提脚，鬼祟的脚步声又响起来。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越往里走，越绵密。走了大概八九步，突然冒出刺鼻的松香味。刘雪峰晃亮火折，洞壁上好端端的插着熄灭的火把。看来那贼人也不是每件事都猜中了的嘛。

“幸好来得及，看来那贼人也有疏忽之处。要是鬼怪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大一个漏洞。”欧阳天水喜道。

“鬼怪才会放过呢，”刘雪峰准备点燃火把。

欧阳天水期待着耀眼的光明再现。很显然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火把上。事情就那么巧合，三道银灿灿的光芒迎面射过来。欧阳天水毫无防备，空门大开，青云软剑也斜垂着，没办法及时遮挡。三道银光快到不可思议。

刘雪峰的位置比较尴尬，若要点火把，就只能看着欧阳世伯暴毙，若要阻挡暗器，狭窄的甬道又无法展开身形。唯一的办法是迎着暗器而上，用“雪花飞禽手”接住暗器。这一阵子和欧阳世伯拼斗，内力耗损巨大，能不能接住暗器实难预料。

这些想法都在同一时间发生，快得超过光速。刘雪峰轻呼一声，展开双臂，脚踩八卦，以绝对优美的姿势小范围旋转手臂，嘡，嘡，嘡三声轻响。周围骤然漆黑一团，甬道陷入无边黑暗。

欧阳天水错愕，大声呼叫，背后风声更紧。强大的劲风喷射过来，依据他多年来临敌的经验判断，是一个人，偷袭的人。青云软剑在手，没有回头看，“乱云决”用来抵挡暗器的招式，用来搏杀贼人也正好合适。同样一招，他能演变出不同变化。青云剑法中，除了石破天惊的“青云一击”就属这招厉害了。甬道里又施展不了“青云一击”，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不又施展出这乱如花雨的剑法。让青云庄主一天连用绝招，从未有过的，可想凶险的程度。

剑刃触体，稀里哗啦一阵乱劈。顿时血雾弥漫，腥臭无比。

“世伯稳住阵脚，”突然听到一句，欧阳天水一愣，手腕虎口剧痛，青云软剑脱手。全身诸处大穴受制，悄没声息倒在地上。一生点穴无数，临到头连对手都未看到就被点了穴。这样的耻辱，叫自视甚高的青云庄主如何能忍，可偏偏又得忍着，不忍能怎么办，全身又不能动，喊也喊不出来。

刘雪峰是用火折子挡住暗器的。微光被打灭才知道上了大当。贼人就是冲着火折子来的。他赶紧贴着洞壁以防遭受二次偷袭。回头向欧阳天水示警，可来不及了。一阵切肉的声音，然后是死寂。

刘雪峰喊叫，没人回应。他知道事情不妙了。他连变几个位置，到处寻找，也没有找到欧阳天水的下落。他又不敢再出声，只能慢慢往长明洞移动。

突然，他触碰到什么东西，好像大堆的鼻涕，黏脚。臭味也是没的说，他连忙捂着鼻子。

他刚到甬道口，迎面飞来黑影，速度非常快。如同黑色的大陨石携带着万钧力道撞击而来。

他所在位置尴尬，只能硬着头皮硬接来物。气沉丹田，运起最后的一缕真气，来回变换七十八次招式，每一次都卷起一阵气浪。甬道立刻抖动起来，就像塞满气的气球时刻准备爆炸。这股汹涌澎湃的气团喷射而出，目标正是仿若天上陨石的黑影。这是刘雪峰的最后一搏。

光散了，一切尘埃落定。临到最后一刻，刘雪峰才看清楚黑影是父亲的尸体。他找急忙慌的收回内力，可惜来不及了。

轰隆一声，父亲变成了漫天血雨。

刘雪峰胸口憋闷，一口气喘不过来，晕倒在甬道口。

泉眼后面蹿出一团黑影慢慢走向刘雪峰，好像来自地狱的恶灵，没有一丝征兆的飘荡。长明灯也在这个时候亮起来，小溪恢复原来的样子，远远的靠着大洞流淌，最后流进暗河。自然泉眼的方位也发生细微变化，空地上的八卦图形，竟然变成一只小狗模样。昏厥前，刘雪峰还看到眼前黑色大氅如气球般来回飘荡，就是看不见裹在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刘雪峰睁开疲惫的眼睛，发现他靠着块粗糙的大石头。天已经大亮。他感到筋骨欲裂，就像受了巨大刑法似的。一丈之远的坑洼处，欧阳天水躺在那里，衣衫破烂。从外形上看，不能保证他是否还活着，头发散乱，露出来的侧脸也呈绛紫色。微风吹过，能吹起破衣烂衫，却吹不动他半点。

刘雪峰压着嗓子叫了几声，没有回应。这个时候的感觉真是糟透了，饥肠辘辘，又浑身乏力，还不知身处何处。那贼人会怎么消遣他们呢？

蓝天很近，偶尔有一丝浮云飘过。也就是一丝，真的一丝，就像情人描摹的眉角。清风凛冽，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三面是悬崖，一面连接山谷。正前方一公里左右是大片白桦林，叶子凋谢的差不多了，光秃秃的，很凄凉。正是和欧阳世伯拼杀缠斗过的林子。嗯，或许天下的白桦树林都一样呢。再往前是连绵起伏的灌木丛，能看到一条弯曲的土路从中间分开。尽头是一大片空地，高低起伏的土堆，还有许多亮闪闪的墓碑，不问可知，那是雪花山庄历代庄主的坟墓。空地左边是一条隐蔽而弯曲的小道，通向峭立的山壁。那四个黑沉沉的洞组合起来像野兽的脸，狰狞的面容让人心有余悸。

如果，没有昨晚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这片天然的美景值得好好的观赏一番，可惜刘雪峰没这样的闲情逸致。生死未卜，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嘿嘿，小兄弟醒啦，好寂寞，好寂寞，有人陪耍了，”一个顽童般的声音从大岩石上面传下来。

正是昨夜听到的铁锈摩擦的刺耳鬼叫声。刘雪峰心往下沉。目前的状况很明显，他们成别人的俘虏了。一团如山的黑影罩下来，相隔一丈高，森森寒气还是快速的传递过来，使人陡升寒意。

黑影平平稳稳的移到了刘雪峰面前，看不出他有何动作，就像被巨大的手掌托着似的。这样的轻功，非同小可。黑影鼓作一团，看不见里面是什么物质。刘雪峰脸如死灰，这是他见过最恐怖的东西。

“小兄弟忒坏，把个小影儿吓坏哩，”黑气球发出爽脆的童音。

黑影自称小影儿。其实一点都不小，反而很大。大氅膨胀起来像头肥牛。黑色大氅紧裹着，只露出枯槁惨白的十指和锈迹斑斑的铜铁色指甲，多半让硫酸之类的物质浸泡过。他像一团没有实质的空气，脚不沾地的悬在空中。这样的形貌，这样诡异的身法，看过一次便不想看第二次。此时，他迅速收拢起来，蜷缩一团倒像受了莫大委屈。耀眼的阳光下看来形单影只十分可怜。

“小影儿喜欢和人说话，喂，小兄弟哟，咋个儿不言语哟，”可怜兮兮的童音，听起来哪里像恶魔，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交谈方式。

刘雪峰注意到童音不是从兜帽之下的嘴里发出的，而是从腹部传出来的。难怪这么难听。腹语顶多是不起眼的江湖骗术，没什么奇怪的。奇的是叠音。每句话都有相应的声音，远远的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彼此作答。双簧式的说话方式足见功力之精湛。

“讨厌的小兄弟哟，细皮嫩肉滴，奈何不言语哟，是不是小影儿得罪你了哟，”这是第一声音。

“混账东西，舔着脸去找人搭讪，是个漂亮的女人也就罢了，却是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喂，我们家小可爱找你说话是看得起你，怎么不开口，要老子动粗么？”第二声音接踵而至。前半部分是叠音，后半截是对刘雪峰说的。

两种声音叠加在一起很难区分，只有轻重之分，并无先后的差别。这是造成金属摩擦音的原由。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刘雪峰难受的转动身子，想开口说话来着，发现是十分艰难的事情，喉头好像堵着什么东西似的。他很快看出其中关窍，忍着喉头剧痛，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既然有人想小影儿聊天，那个粗声粗气的人是不是该闭嘴了，小影儿你说是吗？我们的聊天不想被第三个人听到，你说好吗？”刘雪峰的声音也不见得能好听到哪里去，处于半哑状态。

“啊啊，小子太坏。”第二个凶恶的声音微弱回答。。

“好呀，小影儿这就赶走他，这就赶走他。小影儿今天真的很高兴，小兄弟我们聊什么，”第一个童音抢着回答，欢天喜地。

“你叫小影儿？”

“是呀，是呀，我叫小影儿。”

第二声凶悍霸道的声音真的消失不见。没有第二个声音捣乱，金属摩擦的怪音也一起消失，听起来相当悦耳。

“昨晚是你暗算我们的？”刘雪峰单刀直入。

“不是，嗯，是。是我的朋友，他要这么做的。听说你们有楼兰宝刀，对，楼兰宝刀，快快说，嗯啊，说呀，楼兰宝刀在那里？小影儿也想见识一下，”小影儿又蹦又跳，真是名副其实的黑气球了。

听说世间上有一种人，既是最好的大好人，也是最坏的大坏人。江湖知名的俠医李兆通下过结论，是性格上的缺失，导致人格分裂。这样说来，黑影怪客具有双重人格。一面是智力未开的童稚，一面是凶残暴戾的恶魔。两重截然相反的人格扭结在一起就不足为奇了。黑影上窜下跳连珠炮的自言自语。

现在，童音占据统治地位尚好糊弄。恶魔占领上风数不尽的麻烦也就来了。刘雪峰不得不想出各种话题来和小影儿说话。可是平时话少，怎么可能是叽叽喳喳的小影儿对手，很快就黔驴技穷。

“喂，我说小影儿，你的小兄弟躺着不舒服浑身难受，有没有办法帮帮忙，”刘雪峰故意呻吟几声。

“小影儿不忍心，解药在阴尸手里哟，小影儿可没有，”小影儿声若蚊鸣，深怕惊动体内的另一个声音似的。

“中毒，谁中毒？阴尸是谁？我说小影儿你能帮小兄弟要来不？”刘雪峰惊出一身冷汗。

“小兄弟，你中毒了呀，没感觉到么？小影儿不能帮你的，他说你太坏，只可以陪你聊天，不能有其他动作，”小影儿怯怯的退后两步，模样甚是滑稽。

刘雪峰笑不出来了。猛然听到自己中毒，谁也笑不出来。

刘雪峰知道“阴尸”就是黑影怪客体内恶魔的人格。冷汗从背脊骨一个劲往外冒，这种绝技江湖的武功，怎么在荒山野林出现？江湖真的要翻天啦。

“阴尸”是习练冰毒神功的邪魔的统称。这种阴毒的武林绝学“冰毒神功”失传多年。这种功夫极端毒辣霸道，中招的人最后连尸骨都不会剩下。不过，修炼这种歹毒的功夫要克服多重障碍。要有上好的尸体，尽量是一些武林高手的尸体来修炼。然而，这种艰涩的修炼方法对修炼者来说，影响也是巨大的。不但身体受损形如枯槁，心智也要退化至童蒙时期。修习者红润饱满的躯体，一经修习就变得惨白枯槁，最后只剩皮包骨头。所要经历的痛苦非常人能像。要练至九重功力更是难上加难，简直是百年难遇。所以自“阴尸”罗血脂后无人敢练，而且也没有秘籍留下来。谁能想到这种震撼武林的阴毒功夫再现江湖，谁能想到，偏偏让他们遇上。据说身中冰毒神掌的人全身黑紫，武功尽失，经过漫长而痛苦的缩水后一寸一寸的死去。唯一的解药是吸取“阴尸”毕生之功力。这等于说无药可救。谁都知道，吸取武功高绝入云的“阴尸”，简直像听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别逗啦，我说小影儿告诉小兄弟你说的不是真的，我没中冰毒神功，对吗？”刘雪峰苦着脸，希望听到另外一个答案。

“小影儿从不骗人，小兄弟不好，小兄弟坏，怎么能叫小影儿骗人呢？”小影儿说。

“说过小兄弟不好，是坏蛋，现在信了？”恶魔的伴随着金属摩擦音响起来。

刺耳的金属声响起，刘雪峰听在耳里，急在心里。

“阴尸”低吼，“坏蛋都得死，敢骗小影儿，小可爱，哼，活得不赖烦了。”话未说完，黑影闪动，一双雪白枯槁的手就那么掐过来。

刘雪峰感到眼前漆黑一团，狞恶的腥臭味排山倒海扑过来。这个时候，黑幕掀开一角，露出刺眼的强光。黑影怪客就在黑色大氅中赤条条的游走，一会儿逼近将脸贴过来，当然伴随着几个世纪没刷过牙的嘴也凑过来，厚重的喘气。这滋味，就像陷入捂了一万年粪坑。

刘雪峰真的吐了，是两天前吃的饭，一股脑全部吐出来了。黑色大氅在秽物沾上的前一秒快得不可言语的速度收回。临去之前，重重拍在呕吐者的肩膀上。剧痛，痛入骨髓。

刘雪峰斜睨肩头衣服烧灼的痕迹，一片腐肉冒着热气，如同烧焦的烂肉。好恶毒的手段。伤处火辣辣的冒出惨绿色的液体顺着前襟流下来。冰凉的感觉一路下滑。刚才黑影怪客深蹲过的地方积满一滩惨绿色的黏液。返照出蔚蓝的天空和几丝浮云。肌肉嘎吱山响，皮肤嘶嘶脆响。天旋地转，灵魂出窍，简直不是个人了。

“坏兄弟，脱水的感觉如何。阴尸可不会亏待人。慢慢体味死亡，很快，就同你死鬼老爹见面了，欢喜不，”阴尸说。

“小影儿不要小兄弟死，要活着。小兄弟哟，小影儿同你讲个故事好也不好。嗯，好的，兄弟同意啦，”小影儿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童音。

刘雪峰几乎要骂出声来，这时候谁有空听故事。不撕碎小影儿的嘴算是客气的。要讲故事去阴曹地府讲去吧。

小影儿不管刘雪峰是否愿意听，骤然飘到听众面前，慢悠悠讲起来，“小影儿要讲故事啦，阴尸不好，打伤了小影儿的听众，你要走，必须走哩。讨厌的阴尸，不好的阴尸，走。”

“白眼儿狼，瞧着小兄弟活剐了你才好呢。偏不走，偏不走。哼，”阴尸恶毒回答。

黑影怪客左右腾挪，好像戏台上的自说自话的演员。阴尸粗重的金属摩擦音响起，黑影飘动劈碎岩上石块。刘雪峰头顶碎岩雪花般砸下来，几乎要掉他的命。

这时，欧阳天水悠悠醒转，猛听裂石巨响，吓得魂不附体。就看见一团黑色圆球凌空急转扫中岩石，还以为是鬼祟。四周绿惨惨的黏液如同雨后的苔藓。简直是凄惨的人间炼狱图，哪还敢睁眼。年过半百的老人连番遇险，所有的豪情都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对死亡的恐惧。

小影儿“呜呜”哭起来。黑影怪客气得直跺脚，“谁叫遇上小祖宗呢，”只好投降认输泄了鼓胀的黑色大氅。小影儿掀开兜帽露出庐山真面目，脸皮惨白有种病态的丑恶，深凹的眼窝流出绿油油的液体，几根零星的泛黄的枯毛耷拉在头皮上，牙齿细碎而稀落，干瘪的喉结上下涌动，活脱脱吃人的恶鬼模样。

腥臭而阴寒。

刘雪峰恍如跌入十八层无间地狱，数不尽的痛苦一点点逼近，如同掉进恶臭的粪坑里，呕吐十八代的饭菜都不够。该死的金属摩擦音，循环往复播放。身体的力气早被毒液掏空，哪怕轻微抬起手臂都是痴人说梦。嘴巴和鼻子就这样无情的暴露在肆无忌惮的恶臭面前。可气的是，他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

小影儿不管听众的反应，自顾自念叨起来，“小影儿可怜。真的好可怜，没有朋友。不，有兄弟。对三个兄弟。小影儿是老幺。嗯，老幺。那时候呀，真的好快活。”

黑影怪客凶煞的脸渐渐柔和起来，阴寒的眼眸闪过一丝温暖的光晕似回忆起美好的年月。此时，刘雪峰和欧阳天水都看到这温情的一幕。难道这个恶魔也有美好的辰光？

小影儿继续絮叨，“父亲是英雄，小影儿的父亲是英雄有个山庄。好美的山庄。三兄弟玩的好，很团结，很和睦。小影儿欢喜。后来不晓得怎么了，二哥变坏了。嗯，二哥想害大哥。二哥成功啦，大哥不见了，嗯，不见了，小影儿很伤心。后来，二哥做了庄主。这个时候，大哥又出现了也变坏啦，不喜欢小影儿。要杀了小影儿，也要杀二哥。小影儿跑呀跑。二哥认识好多人，功夫高的人，嗯，有好几个，可高啦功夫。小影儿记得，有一个牛鼻子老道叫啥哟，嗯，一平子道人。还有个老尼，嗯呐，有个轻功暗器很好的老头儿。还有个刀剑都厉害的主儿可会说玩笑话了。”

欧阳天水从黑影怪客的叙述中推断出来那几个武艺超群的绝代高人是当今武林无可睥睨的四绝。分别是轻功暗器绝顶的镜湖老人，刀剑双绝的漠北孤烟客，沉默寡言的峨眉掌门宁静师太，剑法辛辣的昆仑掌门一平子道人。难道小影儿说的是四十年前轰动武林的正邪大战。当时年轻的雪花庄主刘正鹏遍邀江湖同道于昆山之巅聚歼猖獗一时的魔头隐世魔君及属下一干大将。刘正鹏一战成名跻身武林超一流之列，并与江湖四位前辈并列五绝。为此欧阳天水耿耿于怀，认为表哥有点名不副实。听小影儿说话仿佛另有隐情。

小影儿不再赘述江湖传闻转而自苦自怜，“小影儿跌落山崖，没有死。掉进冰寒的湖泊里。好冷。爬起来钻进山洞，还是冷。山洞里有骷髅。对，嗯啊，骷髅，不，是阴尸。死去很久的阴尸。”

恶魔嚷道，“不是轰我走么，又唤我何事？老子活得好好的，干嘛咒我死？”

小影儿抗争道，“小影儿没唤你，不唤你。说洞里的骷髅藏了本阴尸神经。嗯啊，叫冰毒神功，对不对。”

恶魔傲然道，“瞅你那点出息，冰毒神功也是你能说的，小心隔墙有耳。不记得神经上写的，罗血脂老前辈咋死的？切记不可泄露行藏。”

小影儿淡淡说，“小影儿记下啦，不能说阴尸神经坏话。”

阴尸狂怒，“够啦。”

小影儿说，“坏家伙，罗血脂老前辈说了，练他功夫的人要帮他找一把什么来着，嗯啊，楼兰宝刀。嗯，小兄弟，知道楼兰宝刀不。告诉你，是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刀。阴尸的克星。”

阴尸怒吼，“小影儿再胡说，让你永远说不出话。”

小影儿说，“啊呀，那么凶，小影儿好怕怕，小影儿不乱说。不说阴尸的克星，不说楼兰宝刀的秘密。不说楼兰宝刀是西域皇族的圣物，时代相传蕴藏着极大的宝藏。嗯呀，还有极厉害的功夫。或许是雪花心法的完整篇也说不准。嘿嘿，小影儿不乱说。”

恶魔愤怒到极点，“狗屁，啥都说完了，还没乱说话，要你何用，滚。”

黑影怪客戴上兜帽，散发阴寒之气。秋之阳光下仍然能看到寒森森的白雾。刘雪峰骤感寒流逼体。黑影怪客提起他风雨飘摇的肉身左右摇晃。扔上岩石又从岩石拽下来。这一番折腾，刘雪峰差点死去。

恶魔说，“说，楼兰宝刀何在？刘正鹏同你说什么了？同你说吧，若不是你们自相残杀，老子也沾不上便宜，狗杂碎，你们两人功夫实在不错，若不是玩了点阴谋诡计还真制不住你们，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嘿嘿，多亏那边奄奄待毙的老先生，两大高手轻松了账。”

楼兰宝刀的欲望击退弱智小影儿，黑影怪客彻底沦为凶残的魔王的化身。

魔王提着刘雪峰落下岩石走到欧阳天水面前。叔侄两人终于喜相逢，只是处境有点不妙。

欧阳天水早醒来，看见大侄儿不成人样。头发散乱焦黄，尖嘴猴腮蛙眼，肌肤黑黄褶皱，偌大一条汉子缩了半截。衣袍套在身上极不协调。乍看，倒像黑影怪客捉来的山野猴子。眨动的眼皮像两片枯黄的桦树叶子。唇齿难以完全闭合。看样子说话都成问题。颤巍巍伸手触碰大侄儿肩头灼烧的伤口。慈父般的泪水盈满眼眶。他伤势没那么严重，此时神志还算清楚。不过，也更糟糕。这种时候，还不如糊涂。

黑影怪客抓住欧天水甩向一边恶狠狠瞪了一眼，“老东西，谁让你碰小侄子。没到算账的时候。小侄子，说说吧，楼兰宝刀何在。”

小影儿挣扎着小声说，“小影儿说了，不能说，说了阴尸有你好。要杀人。”

黑影怪客左右跳动叽叽咕咕对说一阵。

“杀吧，有何惧怕，”褚云峰蛙眼闪过一丝精光。这样的光芒几曾见过，充满人性的光芒，足以夺魂摄魄，足以使奸邪宵小望风而逃，足以使魑魅魍魉闻风四散。魔王感受到无边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哪个遥远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