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喋血圣地

喋血圣地

天色黑沉。后山又远在映雪书屋后面,曲廊幽深,亭台楼阁,不是几步路能赶到的。刘雪峰提着马灯当先开路,除了两位老庄主外,肥胖的管家也紧紧跟在后面。这位老于世故的管家也预感到大事临头,眉头紧皱,鼠目四顾,唯恐从暗影中猛然杀出一伙不知名的悍匪。第一次感受到威名赫赫的雪花山庄不安全。欧阳清水行凶,低等杂役受辱,欧阳天水逼宫,比武招亲受阻,镜湖门人无端出现,灰衣少年擂台捣乱及最后突然冒出来的矮老头都深深撼动雪花山庄这棵历时百年的大树。

越往后山走,越荒僻,越凄凉。一路上并未遇上胖管家担忧的悍匪。一行人很快来到后山入口。转过月门,就看到幽深的入口处挂起两盏火红的灯笼,映照得周围更加凄迷可怖。

入口前方的空地上挤满雪花山庄的黑甲武士,手全部搭在刀柄上,分两排站立,从月门一直延伸到入口的大柳树旁,中间空出一条宽敞的人道,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为首的是相貌粗野的汉子,虎背熊腰,一脸彪悍,看见老庄主亲临连忙上前躬身行礼。他就是黑羽卫头领李道新。这数十个训练有素的武士,正是雪花山庄的黑羽卫。

刘雪峰把马灯交给旁管家紧跟着父亲走到入口的大柳树旁。嗯,这棵老树年深日久,传说是雪花山庄第二代掌门人刘飞龙亲自栽种的。细算起来足有一百年历史。秋寒露重,枝干光秃,完全看不出半点生机。倒像守候后山圣地的古怪门神。凄冷的枝干延伸到墙里面,显得更加老气横秋。此情此景,正贴合刘鹤翔的心境,寂寥萧索。石板地上的落叶早被勤快的仆役清扫干净。雁过留影,人死留名,嘿嘿,可怜百年老树的叶子,掉落下来就被扫走。记得绞杀“漠北七狼”那年路过老树去祭奠先辈时,枝繁叶茂,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嗯,想想看,匆匆十年过去。入口的大铁门经年上锁锈迹斑斑。此时,生锈的大锁被硬生生撬断,锁链掉落墙角。铁索无语,静静的窥探着世事纷乱,沧海异变。

透过铁门,能看到一只淡紫色的绣花鞋静静躺在布满苔藓的青石板上,旁边斜着刃口缺了几处的长剑,火把照耀下一滩殷红泛着凄惨的光晕。凑近点可以闻到血腥混合霉味的气息。刘鹤翔面容惨变,几乎要尖叫出声。欧阳天水快步抢过去,身子也摇晃不定扶着墙壁才站稳。

不错,绣花鞋正是雪花山庄刘二小姐今早穿在脚上的。而带血的长剑却是青云山庄三公子欧阳清水的随身佩剑,断丫鬟手臂,刺杀储云峰的就是这把宝剑。

“什么时候发现的,”刘鹤翔大喘粗气。近来屡受打击,心力感觉跟不上。

刘雪峰跨前一步搀着父亲说,“傍晚时分,没有让下人们挪动,现在任何的蛛丝马迹都很重要。四弟把戏,迅速调来黑羽卫保护现场。事情关系重大,需要爹爹定夺。”

“幼芽呢?”刘鹤翔说。

“在附近,带着巡逻队四处搜寻查找,希望能找到线索,”刘雪峰说。

“嗯,叫幼芽和擎天来,我有重要事情交代,”刘鹤翔说。

比武招亲结束,刘擎天负责群雄的起居饮食,忙的不亦乐乎,所以没有碰上大哥,当然也不晓得紫菱失踪的消息。

刘擎天低唤黑羽卫头领李道新。李道新人长得粗,心思却细,不等少主吩咐匆匆奔出找三公子和四公子来。

刘雪峰搀扶着父亲在入口的石阶座下。胖管家连忙脱下淡黄色长衫垫上,然后束手立在一边。欧阳天水神情萧索也挤在表哥身边坐下,爱子下落不明,一时间难以承受。

刘幼芽做事精细,先发现蛛丝马迹通知大哥商量对策。又害怕敌人乘虚而入,紧锣密鼓的加派人手巡逻。恰巧在映雪书屋碰到听到消息赶来的二哥。这时,又遇到李道新来传庄主口谕,众人立马赶回后山入口。经过映雪书屋,转过月门,就看见垂垂老矣的老庄主颓废的坐在石阶上面。同时还有神情委顿的青云庄主。

刘擎天两兄弟上前行礼问安。李道新回到原位上静默站立,又恢复彪悍之气。雪花山庄有这样的护卫,也算幸事。

“来了,嗯,强敌入侵,每个人都要贡献自己的力量,你们准备好了没有?”刘鹤翔语音沙哑。

“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雪花山庄怕过谁来?”刘幼芽年轻气盛豪情万丈说。

刘擎天缄口不语。

“好,有子如斯,也算老怀安慰,你们二姐无辜失踪,逞凶的歹徒有可能逃进后山圣地,身为庄主,为父有责任捍卫雪花山庄的荣誉,也有责任找回你们的二姐,这个时候你们要精诚团结共同抵御外辱,”刘鹤翔提高嗓门,故意斜瞟身旁坐着的表弟。意思很明确,这个外辱也有他的份。

刘擎天有点紧张,父亲这是要托孤呀。

果不其然,这位久经大战的老庄主却有托孤言论。雪花山庄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必须做出适当安排。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大儿子刘雪峰随他进入后山圣地寻找二女儿紫菱。三四两子留守山庄稳住群雄。再三强调,他没回来前不可放群雄下山,少林空智上人、武当真虚子,崆峒真管子,荆门大豪刘铁铮等大人物关键时刻能帮上大忙。大敌当前众人必须齐心协力才能共度难关,遍邀群雄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对付蠢蠢欲动的黑暗势力么。庄内一应事务兄弟两人要商量着来,不能擅做主张。老庄主阵前点兵分派布置井然有序不愧是领袖武林的大豪杰。

把大儿子留在身边,刘鹤翔另有打算。青云庄主老谋深算是雪花山庄的心腹大患,必须想办法缠住他一起赴后山找人。解除这个威胁,幼芽两兄弟只需要全力对付隐藏暗处的第二股邪恶势力。有数百江湖高手坐镇,料想隐世魔君及党羽也不敢乱来。

“表弟,有何打算,看情形清水表侄也牵涉其中,你不会撒手不管吧?”刘鹤翔说。

欧阳天水神情木然的望着铁门内青石板上的残缺的宝剑,词锋犀利道,“但凭表哥做主,清水是在雪山山庄出的事,我想您面子上也挂不住吧。”

“哪里的话,是受害者还是行凶者两说,表弟这么快就撇得干干净净,不觉得为时尚早?要知道,擅闯山庄圣地格杀不论。真要是那样,到时别管我不念手足亲情,”刘鹤翔怒目圆睁,白色的胡须迎风飘荡。

“别说这些挑拨关系的话,先找到清水和紫菱丫头再说吧,我相信清水不会那么不知轻重,后山圣地是什么地方,有进无出,即使傻子也不会随意闯进去,”欧阳天水说。

“你丢了儿子,我丢了女儿,是不是该同心协力把他们找回来?至于禁令等找到人再说,”刘鹤翔说。

“我也要跟着一起进去?”欧阳天水惊讶得跳起来。

“不行?”刘鹤翔说。

“后山圣地机关重重,飞鸟难度,表哥不是开玩笑吧,不行,不行,我还是在入口这里等着你们回来,”欧阳天水说。

“莫非表弟另有打算?后山又不会吃人,况且紧跟着我,怎会触碰到机关消息呢?未免杞人忧天啦,”刘鹤翔说。

后山的一草一木都是机关,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欧阳天水很小的时候就听父辈们说后山如何神秘莫测,除了雪花山庄历代庄主能摆弄里面的机关,其他人进去就是死。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可是,清水有可能被俘到后山,一万个理由都无法推脱。他何尝不明白表哥的意图,势成骑虎只能硬着头皮上。万事加上一份小心便是。或许能在后山趁机干掉老东西呢。反正他还跟着个傻儿子呢,退一万步讲以刘雪峰为人质胁迫他就范。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表哥多担待,”欧阳天水从石阶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青苔,身子侧立一边让表哥先走。

刘雪峰一脸委屈的推开大铁门,嗯,飘进鼻子里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接过黑甲武士手中的火把迎头走进去。胖管家也想跟着进去,刘鹤翔不同意。雪花山庄还有很多杂事需要他处理呢。于是,刘家二位公子、胖管家和黑羽卫的头领李道新在入口站成一排目送老庄主走进黑沉沉的后山。

三人绕开绣花鞋和残剑。石板上的青苔并无痕迹,莫非凶徒使出的是踏雪无恒的高妙轻功?

青石板往上延伸直到隐没在郁郁葱葱的松柏林。两旁杂草丛生,半遮掩着道路。刘雪峰搀扶着父亲走在前面,欧阳天水手中扣着暗器亦步亦趋的跟着。深入传说中的鬼蜮不得不十二分小心。

唯一心情愉悦的人是雪花山庄的三公子刘擎天。父亲和大哥进入神鬼莫测的后山圣地,庄内就只剩下年纪尚有的四弟。要攫取雪花山庄的权柄,这应该是最好的机会。魔君的得力助手就要赶来,到时候里应外合还不手到擒来。只是庄内的数百群雄非常棘手,尤其是少林武当的高手,顶尖的高手。嗯,不管怎样,先解决掉四弟和忠心耿耿的李道新要紧。

刘鹤翔做梦也想不到真正的内奸是他的三儿子。他的小妾仅是欧阳天水的内线而已。真正邪恶的力量即将笼罩大地,江湖即将迎来真正恐怖的黑暗时代。正义将不存在,奸邪横行天下。

走到松柏林,回头望去,入口的大铁门影影绰绰,星星点点的火把缓缓向山庄内移动。微叹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前面是一段陡坡,道路狭窄。欧阳天水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样的地段简直就是设置机关暗器的最佳位置。刚冒出头来的月亮,映照得窄道两旁的衰草鬼鬼祟祟。周围死寂,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这里是风口,火把呼呼炸响,很快丧失照耀道路的光晕。嘿,涂抹过松脂的火把竟然无端熄灭,真不是好兆头。

欧阳天水呆若木鸡,一时间不知如何迈脚。刘雪峰干脆扔掉熄灭的火把,回过身来紧紧扶着父亲。

刘鹤翔身体虚空走起路来十分吃力,道路又崎岖难行。抬眼望去,还要走上好一阵子才能到山梁上。走了很久才到山梁的巨大豁口,没有杂树,也没有杂草,一块相当干净的空地。经过一阵子跋涉,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望望惨淡的月亮,刘鹤翔心知肚明,雪花心法的诅咒发出最后通牒,当夜幕隐退,黎明复苏,也就油尽灯枯了。不过,距离破晓还有一段时间,这下真是同生命赛跑。

“紫菱哟,但愿你不在后山圣地才好。”

刘鹤翔怀着复杂的心情站在山梁上,俯瞰灯火辉煌的雪花山庄。此时真有点后悔,没事抛头露面搞什么比武招亲。惊崖真不够可靠,仔细想来没有搞成未尝不是件好事,别没来由耽误女儿一生幸福。早晓得何必挣扎躲在密室里静听生命枯竭之音,还悄没声息的走向死亡的迷蒙。人这一生有做不完的事情,何必杞人忧天想后辈人的事情呢?生命的长河里总会留下许多遗憾。放弃未尝不是另一种获得。但是,人这辈子呀,有些事必须完成,否则死不瞑目。眼下这场危机便是如此,这是他这辈子要完成的事情。将表弟引得更远一点利用圣地灵巧的机关困死他,也算为幼芽最后做点事情吧。这片神鬼难测的圣地就是机关算尽的表弟的葬身之所。想到得意之处,嘴角难免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幸好月华惨淡,欧阳天水看不见。

刘鹤翔深知圣地的一草一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死亡。这个充满诡秘气息的鬼蜮,是历代庄主的陵寝,守护相当严密。所有的机关都是名工匠穷尽毕生才学设计出来的,都是在雪花山庄鼎盛时期完工的,可以说当今世上没人能够不触碰机关完好无损的活着出去。后山圣地能够让武林豪雄胆寒除了雪花山庄的赫赫威名,就是闻风丧胆的机关消息。江湖祸乱,人心不古。道义值不了几个钱,来日江湖谁能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谁就能够号令天下。说白了,江湖草莽习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金钱美女吗。雪花山庄领袖武林的时代一去不返,埋藏后山的部分财宝也许能够为来日崛起增添筹码。据说楼兰宝刀隐藏的秘密更是富可敌国的宝藏。难怪引起无数人的觊觎。当年西域皇族大溃败将举国的财宝都藏匿起来。地图就隐藏在楼兰宝刀之内。还有一说,楼兰宝刀是开启宝藏之门的钥匙。传说亦真亦假,即使道听途说的消息也足以引爆武林豪雄的贪欲之心。何况意图统一天下的隐世魔君。

刘鹤翔不顾死活进入圣地还有这一层目的,利用后山的险要地形阻挡疯狂的敌人。他将带着这个秘密永远消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庄主用心却歹毒,将大儿子诱骗到后山是为雪花山庄守住这片圣地,同时也是引诱表弟进来的筹码。要是他一人进来,欧阳天水不见得会傻兮兮跟着。雪花山庄的圣地需要守陵人,大儿子拙劣蠢笨正好派上用场。豪门巨祸向来由兄弟墙隙开始,能支开一个算一个。幼芽尚小,但愿擎天能念及同袍之谊尽力辅佐。这是临死前唯一的想法。

刘鹤翔一厢情愿想利用机关困住表弟甚至杀死他,以此来解除雪花山庄百年不遇的危局。相由心生,黯淡的眼眸闪过狡黠的光晕。一闪即过没人察觉。紫菱也算为雪花山庄做出贡献,否则老奸巨猾的表弟怎会上当受骗?

欧阳天水做梦也想不到表哥找女儿是假困死他是真。

刘鹤翔的武功全胜时期顶多略胜表弟一筹,何况武功尽失。病怏怏的躯体内隐藏着如此险恶的用心是青云庄主始料未及的。黯淡的天色影响了欧阳天水的判断,举棋不定的性格也是致命的因素。疑神疑鬼总觉得表哥另有图谋。当然,楼兰宝刀的秘密才是迟迟未动手的主要原因。杀死表哥,秘密也就永沉黑夜了。

刘鹤翔脚步虚飘艰难跋涉。幸好刘雪峰一旁携扶。

刘雪峰老早触及父亲脉搏虚弱的没有半点力量,盖世的内力石沉大海。心往下沉,已经明白老父亲武功尽失。不过,他向来隐忍,没有在脸皮上表现出来。

欧阳天水全副心神都放在观察周围布置的暗器上,表哥的身体变化完全没有察觉。若知道表哥功力尽失,也就不用担着心事了。

翻越两座山头,绕过三条小溪,三人来到一片茂密的白桦林休息。这一段餐风露宿实在辛苦,连身体强健的刘雪峰都有点吃不消。前方山势越来越陡峭,不养足精神恐怕难以爬上去。两个时辰的路程愣是没有半点斩获。欧阳天水不免心焦破烦,横亘在刘氏父子中间生硬说道,“劳什子的,表哥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没有任何线索呀。”

三人找到块大石头坐下来。

突然,刘鹤翔拉住大儿子的手泪眼婆娑,“找不到你妹妹,为父也不想苟活了。”说罢,呜呜哭起来。搞得刘雪峰不知所措跟着哭泣。青云庄主感到莫名其妙一代宗匠何至于斯?刀斧加身也不皱一下眉头,丢死人。刘鹤翔惺惺作态达到预期效果,还不到摊牌的时候没有到达预定的伏击圈,不能让表弟看出破绽。示弱本身就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利剑。表弟功夫强悍霸道非常不容易对付。此时离圣地入口还没多远,表弟凭借足可傲世的轻功完全能逃脱机关的封锁。

欧阳天水沿途都留有记号,心思相当缜密。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刘鹤翔的老眼毒得很,圣地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逃过他的法眼。这位老庄主虽然武功尽失眼力却不差。圣地的一草一木都熟稔得很。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何况这么明显的记号呢?

刘雪峰照顾父亲休息。天凉露重,他孝心好脱下自己的衣服垫在石头上让父亲坐。露水打湿双腿,透着凄冷的寒意,又怕年迈的父亲承受不住苦寒,想找些干草燃堆火烤。刘鹤翔断然阻止,圣地严禁烟火。

欧阳天水站在远处冷眼旁观。

刘雪峰小声对父亲道,“天寒露重要不等天亮再找。”

刘鹤翔沉下脸说,“休要说丧气话,还没找怎能说找不到。”秋意阑珊,衣不避寒。功力尽失后体质衰弱竟然打起摆子来。

静下心来想想,刘鹤翔拉住大儿子说,“峰儿,别怪爹爹狠心。”

刘雪峰直起身子望着瑟瑟发抖的父亲,不知道父亲何以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答应为父好吗?”

“啥事,爹爹只管吩咐便是。孩儿必当竭尽全力,”刘雪峰说。

“好孩子,好孩子。雪花山庄会在你弟弟的手里发扬光大的,不是吗?”刘鹤翔说。

“是,”刘雪峰肯定点头。

“好好,可你也要尽一份绵力才行,不是吗?”刘鹤翔说。

“有何事爹爹只管说来,”刘雪峰说。

“后山圣地是雪花山庄的命脉所在半点马虎不得,”刘鹤翔慎重说。

“孩儿懂了,爹爹只管放心,必当保护圣地不受侵扰,”刘雪峰说。

“守陵人也很荣耀的,不是吗?”刘鹤翔说。

“守陵人?”刘雪峰茫然。

“对呀,你要做雪花山庄最后的保障,不好么?守护这片伟大的山林不受外敌的侵害,”刘鹤翔说。

刘雪峰黯然神伤,又不愿意违背父亲意愿,唯唯诺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父亲带他进圣地,事情就明显透着怪异。不就放弃雪花山庄合法的继承权么,不要就是,干嘛守着这片孤零零的山头。雪花山庄在父亲手里,要传给谁是他的自由。没想到父亲竟然如此狠心,哎,血清骨肉也这样凉薄,不能不叫人心寒。无奈的环顾冷清的后山。或许,从此青山为伴,从此繁华如烟。

“答应了么?”刘鹤翔殷切的望着大儿子。

“嗯,”刘雪峰勉强答应。

“好,嗯,你能发下誓言吗?不争权夺利,不离开后山,”刘鹤翔步步紧逼。

“父亲……,”刘雪峰语音沙哑。

“说呀,难道你要后悔不成?”

“孩儿不敢,发誓便了,”刘雪峰含着眼泪跪在潮湿的败叶上指天为誓,非意外情况永远不离后山圣地,若违誓言天诛地灭不得入祖坟。对他来说,孝道是第一位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想什么时候取去都行,何况守陵哩。发完誓,委屈的转过头黯然泣下。

欧阳天水看到泪光盈盈的侄儿心下黯然。人性薄凉,怎能如此对待亲身儿子呢?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表哥还歹毒的心肠。换做他,就做不出这样泯灭人性的事情来。

刘鹤翔也是万般无奈,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衰败,都在死亡。不等天亮就会完全枯竭,时日无多。这可不是叙温情的好时候,看着大儿子咬着牙发完誓,大儿子一诺千金断绝不会食言而肥,心安许多。雪花山庄落在三子或者四子手里都有可能兴旺发达。大儿子实在愚钝难堪大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时值暮秋,动物销声匿迹。夜更加冷寂。欧阳天水感到浑身不自在。露气透湿衣服,白桦树光秃秃的枝丫无端增添月光的诡秘色彩。荒丘野蛮听得见心腔内的每一下跳动。多么像死亡之音,荒凉之感油然而生。黄图霸业有何用的感慨,最终不都要归于尘土吗?望着缩作一团的刘氏父子感慨万千。

调整心绪,靠近表哥,欧阳天水提高嗓门说,“喂,别要死要活,找人不找?”

“家父年迈,容他休息片刻,再说晚上也不容易找到线索,”刘雪峰说。

“还想不想找人了,”欧阳天水不重复说。

一阵沉默。刘鹤翔低着头想着心事,或许心情还未平复。

“你倒是孝心好,老贼却铁石心肠,要你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守陵,傻瓜,雪花山庄那么大的基业,你真甘心?”欧阳天水盯着一脸愁苦的侄儿。

“休得胡言。父亲另有深意,”刘雪峰强辩,声音不大,明显语气不足。

“谁?”欧阳天水突然一声狂吼,一溜烟窜出去,速度好快,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凄厉的吼叫响彻山梁,全是青云庄主发出来的。刘雪峰闻声立马抽刀警戒护卫父亲。好一片拳拳之心。

刘鹤翔倒泰然自若闭目养神,山中有类人猿,表弟未免风声鹤唳得紧。

片刻,青云庄主灰头土脸的跑回来,衣衫湿透。草创青云山庄凡二十载,也算名重江湖,一生经历大小战阵不下百场,可谓身经百战。再者青云山庄赫赫威名大有同雪花山庄一争雌雄之势。文才武功非常人能及。没成想在后山圣地倒成为惊弓之鸟。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第一次感受到恐惧,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灵魂深处生发的恐惧。这是后山圣地自小烙下的阴影。幼年时期的阴影一般都是潜意识的,任你内心多强大都无法控制。像没有任何保护的婴儿任人宰割,更像一阵风也能吹灭的孤灯野火。

这位壮心不已的武林健者疑神疑鬼把自己吓个半死,手撑住大石头喘息不定。看看大侄儿表现出神鬼不侵的英雄气概,心下惭愧。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说。欧阳天水平日做多缺德事,这时自然怕鬼神追债。

“山鬼欺人,表弟可要当心才是,”刘鹤翔淡淡说。

“不劳表哥费心,”欧阳天水调整呼吸。

“遇上一点事情就一惊一乍未免有失身份了吧,”刘鹤翔说。

“哼,难道表哥没看出树影有点蹊跷吗?不是劣弟多心,真的很诡异,”欧阳天水说。

“圣地没有不蹊跷的东西。嘿嘿,这便是圣地,”刘鹤翔傲然说。

露湿重衣,寒风透体。欧阳天水疲乏,微冷。望着静默的山道,顿时产生退堂鼓。后山圣地鬼得很,不晓得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刘雪峰见到欧阳世伯丧魂落魄的模样实在可怜可叹。江湖上最有权势的两位老庄主在深山露宿显得多么无助多么凄凉,实在叫人沮丧。雪花山庄的后裔对圣地都有不可理喻的敬畏。童年梦魇中的景象反复呈现,比之江湖搏杀更惊心动魄。想着此生要与诡秘的青山为伴,做那寂寞的守陵人,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休息够了吧,是否可以上路?”欧阳天水说。

“但凭表弟做主,”刘鹤翔回答。

刘鹤翔端借助大儿子的搀扶才勉强站起来。刘雪峰眼含悲泪,丝感万千,一代英雄晚来如此凄凉。

皓月偏西,上路又是好几个时辰却无事,并没遇到传说中追魂夺命的机关陷阱,也没有传说中的魑魅魍魉的妖魔鬼怪,欧阳天水戒备的防线渐渐放松下来。却不知道危险近在眼前。不多时,他们爬上伏龙山主峰,这里没有高大的树木,光秃秃的山坪上长满野菊花。金子般的碎花在月光下很柔和,收敛了逼人的冲天霸气。菊花周围堆满光溜溜的石头,权当埂子,一条泥土小路延伸到山下,旁边是浅草,枯萎的浅草。高处不胜寒,空气似乎凝固。

“看,那是什么?”刘雪峰指向菊花丛,话未说完,飞快跑进过膝的花丛之中。

欧阳天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会又遇上什么可怕的东西吧。跟随大侄儿踏浪前进的步伐,看到前方有异物轻微晃动,宛如一片巨大的叶子铺在烂漫的花丛之上。

刘雪峰左右开弓犹如蛙泳,很快便将那物攥住游回来。

刘鹤翔看见大儿子喘息不定跑出菊花丛,手里攥着一件秽衣。心里老大不舒服,有轻功不用非要搞得灰头土脸才好,真是个莽夫。

刘雪峰装作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此时此地功夫隐藏的越深越有好处。

待刘雪峰走进,欧阳天水拿起衣服一看不由得一声惨呼,差点摔倒在光秃秃的小路上。他双眼发直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雪峰健步抢上扶住欧阳世伯。

青云庄主神情沮丧痛哭流涕。半晌,才断断续续说污秽衣服是小儿子清水的。

刘雪峰看着衣服上的斑斑血迹,胸口处有一空洞。联想圣地入口的一滩鲜血,清水表弟恐怕凶多吉少。仔细观察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更没有尸体。周围也找不到足迹。污秽衣物好像从天上飘下来的。事情透着诡异。

刘鹤翔忧心忡忡,欧阳侄儿遇害,紫菱呢?会不会凶多吉少。紫菱的武功伤欧阳侄儿皮毛都困难,凶手当然不是她。那么是谁?从血衣判断,是一招毙命。是谁呢?能一招之内将青云山庄的少公子毙命,谁才有这么大本事?难道是隐藏黑暗的第二股邪恶势力,隐世魔君?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连铜墙铁壁的圣地都感受到威胁,雪花山庄危矣。

刘雪峰赶紧扶着摇摇欲坠的父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四周光秃秃的,找不到一块像样的石头。

“一件血衣而已,别太当回事。或许不是欧阳表弟的,说明不了什么,或许只是凑巧风刮来的哩,”刘雪峰说出的话连自己都无法信服,只好闭上嘴巴。沉稳如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刘鹤翔在乎的不是血衣,而是圣地受侵。这件事情必须调查清楚,不然死也不能瞑目。圣地不可侵犯岂容奸邪玷污。一定要揪出凶手还圣地以太平。胸口憋闷,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比一辈子都多。失去功力的身体不能承受之重。此时不是怄气的时候,暂且放表弟一马,待查出凶手再一起算账。

欧阳天水紧紧攥着血衣悲不自胜。

刘雪峰感觉到两位老人情绪缓和下来才说出有一条血痕,可以循着血痕找到蛛丝马迹。两位老庄主也跟着踏进菊花丛,果然看见一条血痕一直延伸向山下。血迹整齐清晰像有人故意为之。月光之下散发着鬼祟的气息。蹲下身子细闻,有茉莉香味。欧阳天水惊呼是茉莉软筋散。剧毒,中毒后全身酸软,筋骨断裂,茉莉香味融进血液,经久不散。三人跟着断断续续的血迹走了几百米。突然往山下延伸。这样,走下山峰,又怕上另一座山头,来到山腰,血迹彻底消失。停下脚步看去,却是壁立的陡崖。举目四顾,无路。

刘鹤翔陷入崩溃的边缘仰天惨叫往地上跌倒。刘雪峰连忙扶着父亲坐在一块光滑平整的石头上歇息。刘老庄主面色惨白喃喃自语,还有谁晓得历代庄主的陵寝之地?

峭壁平滑宛如水波荡漾,前方是一块不大的平地人高怪石。周围巨木参天杂草丛生挡住视线,细细看来竟然十分清幽。

欧阳天水看到表哥突然发病急忙上前诊治。他略懂医理,把住病患手腕切脉。嗯,气若游丝,没有半点力道。青云庄主何等厉害,立马摸出表哥功力全失。真是天赐良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嘿嘿,表哥好演技哟。不要怪表弟毒辣哟,”欧阳天水狞笑。

刘鹤翔情知不妙急忙抽手,真后悔在山峰上没有触发机关来个同归于尽。可是为时已晚。表弟的一双铁钳已牢牢抓住手臂。

刘雪峰一时慌神被欧阳天水擒住脉门,瞬间全身十二处穴道被制,一点也不能动弹。

欧阳天水邪恶的狞笑,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一下子就解决了刘氏父子。处理完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再杀个回马枪解决剩下的两个侄儿,天下第一山庄就是青云山庄啦。

此时此刻,刘雪峰非常后悔隐藏功夫。就这样死在奸贼手里实在不甘心,还没名扬天下呢。况且,让父亲老来受辱更是为人子的不孝。

刘鹤翔却是另外一番心情,人之将死,突然想起许多往事。这一生做了很多亏心事。尤其对不住亡故的两个弟弟。豪门江湖的争权夺利使人丧失本性亲情。如果历史可以倒退,宁愿放下荣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豪门斗争的悲剧在历史上不断重演,为何至死才顿悟。来吧,死则死耳。唯一遗憾的是没时间对大儿子说出楼兰宝刀的秘密。不说更好,豪门不见得幸福。浪子宦游,逍遥自在,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潇洒。

“怎么?手软哩,威风凛凛的青云庄主杀个人都不会?”刘鹤翔视死如归的说。

“老贼休要张狂。你欺压我二十年,不好好折辱你一番难解我心头之恨。老实说出楼兰宝刀的秘密,或许能换回一条狗命。快点说,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大侄儿想想吧,”欧阳天水说。

“表弟净说胡话。传说中的事情也能当真,会不会儿戏了,”刘鹤翔说。

“嘿嘿,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吃点苦头才满意么?”欧阳天水说。

“这话用在你身上比较合适,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方。圣地有进无出。大家都得死,”刘鹤翔说。

欧阳天水一颗心往下沉,向来谨小慎微,怎么这次就上了大当。贸然杀死刘氏父子后患无穷。何不押解回雪花山庄作为钳制更好。圣地机关重重不可能走得出去。

刘雪峰只能眼睁睁瞅着父亲受辱。这一刻,突然明白父亲在白桦林说的话。老人家早不想活了,那是在托孤呀。

“就这样,表弟动手吧,我们都能得到解脱。我压你二十年还不快点动手。别想用其他花招骗我说出楼兰宝刀的下落。这个秘密会随着我的死亡而消失,江湖又要归于平静啦。再说啦,有你陪葬,黄泉路不寂寞,”刘鹤翔笑笑,一点也不想将死之人。

“你……,你父子俩都在我掌心里捏着呢,活够了?大侄儿却还年轻得很,”欧阳天水说。

“峰儿,怕死么?”刘鹤翔说。

刘雪峰心里呐喊千百次,不怕,一点也不怕。可是说不出话来,只能眨巴眼睛表示同意。刘鹤翔会意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

看见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容,青云庄主火冒三丈,看来老贼要鱼死网破。

刘鹤翔拼着最后的力气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往胸口猛戳。欧阳天水惊呼,“不好,要自杀,”说时迟,那时快。横切表哥手臂打掉匕首。

刘鹤翔自杀未遂一张白玉雕塑的脸变成紫色。说不出的悲凉,说不出的难过。

刘雪峰目睹一切,父亲沦落如斯可悲可叹,想死都不行。两眼泪花闪闪。

“没那么简单,你俩父子的生死,在我手中,想死,得经过我同意哩,”欧阳天水恶毒的大吼。

“别得意,”刘鹤翔脸色惨白惨然一笑。笑声还未停止,欧阳天水大袖挥舞卷起一股热流,点住表哥穴道。

“老贼,想咬舌自尽,经过我同意了吗?”欧阳天水哈哈大笑起来,肚皮上的肉都在颤抖。

老奸巨猾的欧阳天水早就防备着表哥咬舌自尽。死人不能泄露秘密的得让囚徒好好活着,活人才能开口说话,说出逼供者想要知道的秘密。

刘雪峰悲从中来,曾经天下无双的父亲像童稚般任由奸邪摆布,垂暮之年怎能承受哩。都是一时疏忽让奸贼得逞。

苍天无语,大地无语,秋风更加无语。峭壁下,昔日的霸主死尸般躺在地上,似乎一切都已落幕。

得胜者走到峭壁旁突起的石头上颓废的坐下来。从清晨起就未进食,纵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还好内力充沛,不然走路都成问题。深秋之夜的山林,野兽躲进洞里没法打野味充饥。树木很多却没有可以果腹的野果。又不敢丢下刘氏父子走远,日子也不好过。走出不远一无斩获不得不返回原地。态度也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言笑晏晏的走到表哥跟前,和颜悦色的说,“嗯,表哥,饿不饿?我们一起去找点吃的吧。”

刘鹤翔翻着白眼。

突然,从峭壁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声怪叫。仔细听,又是一片沉寂。欧阳天水以为是饥饿导致耳鸣。他刚要说话尖叫声又隐隐传来,这下能确定了,嗯是又怪叫。

“听到声音了么?”欧阳天水神情紧张。

刘鹤翔穴道受制说不出话来,只好怒目而视。

“表哥别见怪,都是为你好,”欧阳天水说。

欧阳天水还想说什么,就看到表哥浑身发抖嘴皮发紫,白玉似的面皮铁青眼看不行了。慌忙伸手搭在表哥腕脉,不妙。气沉丹田,沉着雄浑的内力便顺着手臂流向刘鹤翔体内。

病怏怏的老庄主顿感一股暖流游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寒意渐去,脸皮也恢复白玉的光洁。解开表哥穴道,“还好?”

“嘿嘿,表弟好功德,不怕老夫再咬舌自尽么?”刘鹤翔冷笑。

“没听到石壁里有声音么,”欧阳天水紧张兮兮说。

刘鹤翔听到峭壁内的尖叫之声,比表弟还惊恐。峭壁里面是历代先辈的陵寝,雪花山庄的命门。血痕至此消失,说不定雄说就在里面。如果真是这样,雪花山庄真的完蛋了。

“听到了,又不是聋子,”刘鹤翔说。

“有没有办法进去?你也想知道里面发生何事了吧?”欧阳天水说。

“陵寝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去的,擅入者死,”刘鹤翔说。

“别来虚的,都这个时候了,还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话,做笔交易,银货两讫互不相欠,”欧阳天水说。

事已至此,由不得刘鹤翔不答应,望着大儿子,微微点头同意。欧阳天水拍开刘雪峰穴道。刘鹤翔也吃力站起来,走到峭壁跟前伫立良久,又抬头望月。欧阳天水焦躁起来一个劲儿催促,他也不管不顾,只是静静等待。

峭壁旁挺着块粗糙的大石头。月光照耀在地上投射出一个人形的影子来。刘鹤翔默默数数,缓步走过去轻拍石头凸出来的犄角三下,节奏各有不同,两轻一重。突然,光滑的峭壁突然裂开一条缝隙。刘老庄主低吼,“快,快,别耽误时辰,”当先钻进去。欧阳天水叹为观止,世间还有如此精巧的机关。时间拿捏不对一辈子都休想找到机关入口。显然刚才表哥是在等候时辰,只有月亮照在犄角上照出人形影子才能打开石门。时间不等人趁石门尚未合上之前也闪身钻了进去。刘雪峰在他之前已先钻进去。石门迅速合上。

刘鹤翔体力透支扶着石壁缓慢前行。若不是表弟渡入那口股真气恐怕刚才就死了。

一片漆黑,举步维艰。刘雪峰快步抢上扶着父亲慢慢往前走。

“表哥,在那里?难道想丢下表弟不管吗?”欧阳天水低吼。

“还以为名扬四海的青云庄主胆气干云,没成想挺胆小,我在这里,”刘鹤翔说。

“别用激将法,同气连枝。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欧阳天水说。

“大宗师说得有理,老夫佩服。快点跟上,”刘鹤翔说。

“乌漆墨黑怎么走。说得轻巧,小心有诈,”欧阳天水说。

轰隆一声巨响。

“表哥,怎么回事?”欧阳天水谨慎的贴着石壁。

“别怕,断门石落下来了,”刘鹤翔说。

“什么?”欧阳天水紧张问。

“换言之,出不去啦,”刘鹤翔淡淡说。

欧阳天水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硬着头皮摸着黑往前走。前面的脚步声很轻微,走走停停。他知道孱弱的表哥体力不济所致。

摸着黑走了一段,刘鹤翔停下脚步嘱咐大儿子,“峰儿,左边洞壁上有火折子,取出来再点燃洞壁上的火把。”

刘雪峰小心翼翼松开父亲的手臂试探着摸索冰冷潮湿的洞壁,果然摸到深陷的小洞里面有尺长的火折子。他急忙点燃这珍贵的光明。火光弱了点对黑暗中的三人来说比洞外的月光要明亮多啦。也更加醒目,更加灿烂。小洞上方真的斜插着一个浸湿了油的火把,还能闻见一股刺鼻的油脂味道。用微弱的光亮的火折子轻轻触碰,陡然间,火把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欧阳天水这才看清眼前是一条漫长的甬道,尽头漆黑一团不知通向何处,就像张开大口的猛兽准备吞没涉足过去的人们。刘雪峰熄灭火折子放进怀里,扶着父亲继续勇往直前。火把的光暗淡下来时,洞壁上立刻又会有一个凹陷处插着浸了柏树油脂的新的火把。不用父亲吩咐,立马点燃。一路也相安无事,光明使人心安。刘鹤翔突然发现大儿子心思敏捷举手投足并不像平时那么蠢笨。难道苦难让人成长。殊不知,刘雪峰聪慧过人只是不愿与浑浊的豪门江湖同流合污罢了。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刘鹤翔说出这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一代宗匠才思过人,突然想到大智若愚。以前怎么没好好观察一下大儿子呢?可惜为时已晚,断门石已经放下,除非从外面开启,否则永远都别想出去。

“前面通向何处?”欧阳天水忍不住问一句。

刘鹤翔不去理会继续赳赳前行。不多时,尖叫又传将过来。三人住脚细听,又消失不见。如此往复,总共听到三次。

欧阳天水突然闪身挡住去路吼道,“说,前面什么地方?”

“怎么,怕了?”刘鹤翔说。

“谁怕,这地方鬼祟德很担心遭暗算,问清楚总是好的,”欧阳天水说。

“就是怕了,”刘鹤翔说。

不久,甬道的尽头露出一线微光。潺潺流水之声隐隐传来。光线越来越亮已不用再点火把。走到近处才知道是一盏硕大的长明灯。优美的类似桃花源的洞府。虫鸣鸟叫好不欢畅。西北角裂开一条裂缝,露出真正的天光来。钻出缝隙,清澈见底的溪流缓缓流过洞口,溪岸长满不知名的野花。柔和静美的月光下,远处一片黑压压的树林也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左上方的灌木丛前面一大片平整的空地高高隆起几个竖立着墓碑坟堆,看上去神秘而遥远。

来到坟墓前,刘鹤翔虔诚跪下嘴里念念有词。回过头叫大儿子也跪下磕头。这是历代先人的坟墓。终于也走到这里,历代庄主的终点。除了刘鹤翔的爷爷外,每代庄主都安寝于此。事有凑巧,若非情况紧急刘雪峰一辈子休想踏入这片祥和之地。少年人虔诚跪下头猛磕。

欧阳天水暗道,“雪花山庄的历代庄主真会享福,选这么个优美地界,嘿嘿,伪君子,什么侠义为怀都是诓骗世人,死后还这么会享受。”

刘氏父子跪拜之际,欧阳天水环顾四周,望见坟墓边上的灌木丛上方布带飘动。不及多言,闪身飞掠。不多时,手握布条回来。

“世伯,怎么啦?”刘雪峰望着脸色惨白的欧阳世伯。

欧阳天水失魂落魄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只是望着木条发呆。接着,刘雪峰又在不远处看到一滩巴掌大的血,断断续续的血迹蔓延至树林边缘。二人赶过去,发下地上躺着一具的尸体。

尸体呈紫绿色散发着阴森鬼气,面容模糊不清。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闪泛着紫光。全身看不出伤痕,保存尚完好。唯一的细小伤口是在后劲,一个小小针孔。想必致命伤应该是那个位置。观察尸变的程度已经死去多日。刚才的尖叫不会是他发出来的。会是谁?有人故意引他们进来的。越来越复杂。”

见到尸体,欧阳天水情绪失控扑在上面大声恸哭起来,“追风,我的儿呀!”

刘鹤翔趁表弟悲痛糊涂之际,附在大儿子耳边窃窃私语。

刘雪峰则一个劲儿摇头,“不行,都会好起来的。

“表弟,恩恩怨怨该结束了,”刘鹤翔咬断舌头倒在地上永远闭上了眼睛,一代江湖传奇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