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而后生

大江之南，湘水之岸，萧铣策马伫立一处高坡之上，目送旗帜飘扬的部队整齐地开往前线。

萧铣年纪在三十五六许间，容颜俊伟，腰板挺直，体型威武，双目深遂而不可测度地凝注往地平线尽处，闪烁生辉，整个人像会发光似的，神采照人，凭此亦可看出他的气功已达第一流高手的境界。

萧铣乃是梁武帝萧衍之后，人称玉面皇孙，凭借着巴陵帮二当家的身份，在隋廷中谋取了个罗川县令的位置。

不久之前，巴陵帮大当家陆抗手身死于“影子刺客”杨虚彦的剑下，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巴陵帮众元老已一致推选他为新任当家。可令他万分不爽的是颍川贼帅沈柳生不给他这个面子，恰逢其时地在这个时候前来他的地盘闹事。

萧铣收回目光，环视左右，唇角飘出一丝浅笑，以带点嘲弄的语气道：“人说沈柳生一路来纵横数千里，所向无敌，萧某今朝倒要瞧瞧他到底如何所向无敌。”

原策马于萧铣身后的胡苏儿附和哂道：“沈柳生算甚么东西？所谓纵横数千里，无非四处流窜，欺负弱民罢了，遇到官军就拼命的跑。”

此人比之萧铣矮了半截，但生就一副紫膛脸，乃是慓悍强横之辈，一双玄铁板斧重达百六十斤，大有目空一切的气势，其他人亦是附和，意气飞扬，唯有岑文本默然不语。

萧铣察觉有异，问道：“岑兄神色有异，是否觉得本人太过轻敌？”这岑文本年若二十五，容颜俊俏，书生打扮，双目熠熠发光，自有一股书生风流，肃容道：“主公自有御敌之策，只是在下听闻沈柳生深谙兵法，战场战场之上鲜有吃亏，故未敢轻敌而已。”

萧铣赞许道：“颍川军悍勇不畏死，更兼有沈柳生这等兵法武功出众者统帅，确实不可小觑。”他说是这般说，但神情之间自有轻蔑之意。

萧峰的意识似在最黑深的幽谷之下，逐渐往上浮升，飘飘荡荡，有如无根的浮萍，思想逐渐凝聚，身体由冰冷渐转暖和，到最后终于发出一声**，睁开双眼，天空灰沉，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味。

“难道雁门关已破！”

萧峰不禁暗问。

山坡下面杂乱地躺着许多尸体，鲜血染红地旗帜东倒西歪四处都是，尸体的穿着不一，有的穿着漂亮的盔甲，然而，大多的尸体都身着粗布麻衣，穿着破草鞋。

战场遗留的武器各式各样，有制式的钢刀，长矛，也有棍棒，甚至有锄头之类。

远处传来了马匹的嘶叫声，以及不时响起的野狗的吠叫声，在他头上方，成群的乌鸦发出凄凉的叫声随风盘旋。

月光从一边的洒到他污浊的脸上，使得他感到异常的刺目，此时他的脑子极其混乱，月光虽不强烈，可已令他生出承受不起的感觉，忙合上眼睛，急速的呼吸着。

耶律洪基真的违背诺言攻入雁门关了？

他急切地想知道真相，自然而然地察觉身体的状况，手足正在恢复气力，可是一样充盈着的真气，却似有若无般，完全无法凝聚。

足音自远而近。

会是何人呢？一个姑娘了过来，现身眼前，五官端正，一对眼睛大大的，很惹人好感，但她似乎没有想过，这具尸体会醒过来似的，轻松的走过来，掰开萧峰的手，想把他手中那把钢刀拿走。

萧峰想叫一声“姑娘”，可是说话忽然变得无比艰难，声音到达咽喉处，变成一声**，小姑娘浑体剧震，脸上现出惊骇的神情，似乎想不到死人的眼睛也会动，如同见到鬼般猛退两步，捧着胸口，双目射出难以相信眼睛所见的神情。

萧峰静静地看着她，对她的剧烈反应显是意料之中，萧峰暗暗叹了一口气，假设入目的不是别人，而是阿朱，这该有多好呢？

“你还活着？”

小姑娘慢慢恢复神情，变的冷静起来端详着他，然后笑了起来，说道：“想活吗？”

萧峰点了点头，他热切的想活下去，他想知道耶律洪基是否真的已经违背了诺言。

“我知道没有人不想活下去的，但如果救活你，我们的粮食就不够，还要花时间了照顾你。”

小姑娘无奈的说道，她冷冷地瞧了萧峰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开了。不一会，伴随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就是这个家伙，他还没死呢。”

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低沉地响起道：“是个贼军，救他做什么？”跟着一脚踢在萧峰受伤的肩头上。

萧峰躺在地上，轻轻呻·吟了一声，那个声音继续说道：“看这一身盔甲，怕是个小将军吧？唉！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很痛苦，你们过来给他一刀！做点好事！”

萧峰闻言暗叹，随之笑了笑。

那人道：“他娘的，死到临头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那小姑娘蹲在萧峰身边，道：“把他救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你想救他，那就留他几天吧。”

“交给我吧！”小姑娘的声音响起，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黑夜中，远远飘散开去。

随后，一群人嘁嘁喳喳地说着什么，有两三个人把他抬了起来，他们的动作太粗鲁了，弄的他浑身疼痛，迷迷糊糊中，知道自己在被人抬着行走。

“这是哪里？”

他沉睡了许久之后才醒过来之后张开嘴问道。

“哪里？一个荒废的村子！”

小姑娘穿着朴素，但难掩清秀之姿，如缎锦般纤柔的乌黑秀发垂在背上，自由而写意，尤为动人的是那对似会说话的眼睛带着一种仿似对世事一无所知天真烂漫。

萧峰转过目光，移向他处，道：“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

她在他身边坐下，她身穿灰色的粗布衣服，袖口还打着补丁。她双手抱着并拢的双膝，侧身望着他，黑色的长发在晨风中微微飘拂，笑道：“带你远离死亡之地，你以后就要听我的话，为我当牛做马了。”

她手中多出一把半尺来长的匕首，闪着幽幽的青光，故作威胁地道：“你要是违背我的命令，我就割开你的喉咙。”

匕首在萧峰眼前晃了晃，她皱着鼻子，使劲瞪着他，想表现出自己凶恶的一面来，实际上，这个神情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具有威慑力。

萧峰没有说话，只是瞧了一下这把匕首，便将目光移向了那遥远的残月。

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得救之后的喜悦，也没有因身处陌生的地方而惊恐，更不曾害怕她手中的匕首。萧峰只是很平淡地看了一下匕首和小姑娘，然而那种感觉如同他在高空上俯视着她一般，使得小姑娘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峰！”萧峰沉声答道，然后他向她露出了淡淡笑容那笑容，说道：“多谢姑娘出手救了萧某，来日在下必有重谢？”

小姑娘奇道：“重谢，你拿准备怎么报答我。”

萧峰淡淡笑道：“不知姑娘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萧某必当尽力去办。”

“小鹤儿！小鹤儿！”

昨晚听到的那个沙哑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小姑娘应了一声。

“打探消息的回来了，沈柳生大败萧铣后，便纵兵掠夺附近乡镇，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颍川贼军，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他喘着气急切地说道。

此人年纪在二十三四之间，满脸胡子，面色通红，鼻子高高的，双目尽是血丝，想必是很久没睡觉了，可仍然是精神跑满，可见身具一定的内力修为。

萧峰心道：“萧铣，这名字似曾相识，我帐下并无此人，难道是北院军中人。沈柳生又是什么人，宋军之中的？”

小鹤儿道：“好，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遇到了贼军可就不好了”

来人狠狠的盯着萧峰道：“你叫什么，哪里人？在贼军里面做什么官？”

萧峰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心想：“他们的穿着都是汉人打扮，我若告知他们我是前大辽南院大王，他们肯定一刀杀了我。”轻声说道：“在下只知道自己叫萧峰，其他的事情都记不起了，一想头就疼得厉害！或许过两天我就能记起来了。”

“是吗？”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峰道：“你要是你敢说谎的话，可别怪老子手下无情。”

“沈达哥，他怕是想不起来了，该是伤到了脑子？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贼军来了就不好了。”

一行人不断的走着，翻山越岭，穿过深色的松木林，杂乱的灌木丛，进入一个山谷。

溪水发出咚咚的声响，从山谷里流淌出来，沿着小溪两岸，是一片小平原，现在时令不对，如果是在春天，上面一定生长着翠绿的庄稼。

小鹤儿忽地“咦”的一声，指着远方的天空道：“那是什么？”

沈达翘首望去，见到红光烁闪，骇然道：“火！”

小鹤儿失声道：“村子该是被贼军抢掠了！”

沈达点了点头，吩咐众人停下脚步，然后派一个人到前面打探消息。

萧峰被两人抬着，也不禁为村子了百姓担心起来。

过了一阵子，打探消息的人带回消息说贼军已经远去，可村子里的人都被杀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