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跌跌撞撞来到急救室门口，看到正坐在走廊椅子上惶恐不知所措的袁青琳。
孙仲跟袁青琳关系并不怎么好。第一次被张兰清领进家门，这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又哭又闹，使劲地把孙仲往外推，弄得还是纯情少年的孙仲面红耳赤好不尴尬；饭桌上，小丫头捧着自己的碗，时不时用眼神剐他，尖声尖气地说不许吃白食，之后记得付钱，要不是孙仲实在是饿了，那顿饭就要吃的索然无味；等奶奶安排了孙仲住下，小丫头又偷偷溜过去，掐着腰给孙仲订下了无数规矩，总之一个字，钱。
住宿要钱，吃饭要钱，洗澡要钱……什么都要钱。
其实那时候孙仲对这个声色严厉的小丫头并不反感，年纪小是一回事，人家好心收留是人家的事，你要有被收留的自觉则是另一回事。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期待着天上掉馅饼的下场就是被骗，刚刚经历过这一出的孙仲时刻提醒自己要牢记这一惨痛教训，一辈子不能忘。
这个家并不富足，看看房间里的老旧陈设就知道。孙仲到这儿第二天就立刻出去找了三份零工来做，之后就按照袁青琳的要求一分不少的交付自己那部分租金。虽然清奶奶说过不要拿她孙女的话当真，这孩子总是这么凶巴巴的，好欺负人。但从小同样家境不好的孙仲知道，越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越是直爽，压力让她过早地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她会像护食的小狗一样努力维护自己仅剩下的一切。不许自己吃亏，不许别人来占自家的便宜，不愿让自己的家人受到一丝伤害。尤其是在了解了小丫头父母双亡的遭遇之后，孙仲简直有点心疼她。为此，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孙仲十分迁就这位小房东，不仅按时按点“上贡”租金，还十分勤快把家务包了，反正他除了勤快这一点还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优点，这可是小丫头的原话。过年过节更不用说，礼物和压岁钱永远都有她一份，过生日这件事让半大的袁青琳尤为期待，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孙仲都会拎着大大的蛋糕回家和奶奶一起为她庆祝，让她快乐整整一晚上。
这种和谐的状态一直持续两年，直到袁青琳上了高中，一切就都变了。
以前从来都是素面朝天的小袁子开始化妆了，而且越来越妖艳，黑指甲红嘴唇蓝眼睛绿头发活像个妖精；上课开始漫不经心，成绩直线下滑，老师把电话打到了家里，可怜七十岁的清奶奶居然还要低三下四的赔不是；最可气的是，这丫头居然还交上了男朋友！
当忧心忡忡的清奶奶把这些说给孙仲听的时候，孙仲大是恼火，靠，小丫头片子跑得倒是快，明明我都还没有女朋友……不对，小小年纪谈什么狗屁恋爱，年纪轻轻不学点好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一学就会！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孙仲这股无名怒火成分有点复杂，有作为大哥发现妹妹被人拐跑的不爽，有明明年龄比较大，比较起人生经验却已经输了一截的羞恼，有整日吃苦受累希望家人能过好，结果发现女儿居然不求上进的愤怒。可谓翻倒了五味瓶，心里不知是苦是酸还是咸。
于是正直过头的孙仲就去找袁青琳讨论这些事，结果被小丫头一句话给堵住了嘴：“要你管，你是我爸还是我哥？”
孙仲愣在原地十分钟，硬是没找到话头可接。
“你才十六岁，找什么男朋友？不怕被人骗吗！”孙仲这就算是没脸了，说起话来都有点瓮声瓮气的。
“人家有钱，能给我想要的一切，你凭什么说我们？穷鬼！”
……
自那以后，孙仲和袁青琳就闹崩了，这种毒舌小丫头，我管不了，爱谁管谁管。
后来孙仲之所以会沉迷游戏，估计也跟这两句杀伤力奇大的言语有关。
快三年了，如果不是这次张兰清老人出事，两个人这辈子说不定会这么一直僵着。
看着坐在那里神色凄惶脸上带着泪痕的袁青琳，孙仲忽然心中一软。
走到她身边，孙仲轻轻喊了一声：“青琳……”
脸上妆容已经哭花的袁青琳呆呆抬起头，看到了这个已经三年不曾好好跟自己说话的男人。
满腹委屈涌上心头，她小嘴一扁，猛然站起扑进孙仲怀里，泪如雨下。
一开始孙仲有点不知所措，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感受着小丫头娇小身躯的微微颤抖，都这样了还不敢大声哭出来，你是怕成了什么样子啊？
相依为命的奶奶，最后一个亲人，如果连她都离开了，这孩子的天就塌了。
左手搂着她的肩膀，右手轻轻抚摸着那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孙仲不断小声安慰着她：“好了，好了，没事啊，一定会没事的……”
明明自己都慌张的要死，但在另一个人，尤其是这个小姑娘面前，孙仲必须像个大男人一样坚强起来。
感觉她不再害怕得发抖，孙仲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袁青琳啜泣着，“是医院拿着奶奶的手机打到了我的学校，我才赶过来的。”
“多长时间了？”
“1个小时了……”
都这么长时间了，急救室里居然还没有消息？
孙仲刚这么想，就听身后跟着一起过来的星一说：“出来了。”
孙仲和袁青琳立刻转头看去，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从里面走出几位白衣大褂的医生和护士。
两个人立刻围了上去，拦住了最前面的一个医生。
“怎么样，医生？”袁青琳焦急地问，“我奶奶，她怎么样……”
这个大夫看了她一眼，扯下半边口罩，叹着气说：“哎，肝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各个脏腑并引起多种并发症，我们……”
他每说出一个字，都会变成一把利剑，狠狠扎在袁青琳和孙仲的胸口，这是一次对两个人彻头彻尾的折磨。
还不到十八岁的袁青琳双眼变得毫无焦距，呆立当场。
孙仲则突然暴躁不已，他双手揪着那位大夫的衣领，几乎是脸贴脸地对着他吼道：“不会是这样，她该长命百岁的，不会是这样！你不是医生吗？你要救她，你们要救她啊！”
“冷静点，年轻人！”大夫看来是对这种丧失理智的病患家属见得多，被摇晃得眼镜都歪了，居然还很是镇定，“那个老人隐瞒了太久自己的病情，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如今癌细胞在体内疯狂生长，加上她年事又高，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希望你能理解……”
“你，说，什，么？！”孙仲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大夫的错觉，他好像看见面前这个咬牙切齿的年轻男子，一双狂躁的眸子里竟然闪过了一道蓝光。
与此同时，站在孙仲身后的星一忽然心生警兆，上前两步，伸出大手一把将孙仲拽回，两个人这才被分开。
“你干什么！”孙仲对着星一大吼。
无视孙仲的激动咆哮，将他按在原地，星一对那位大夫说：“抱歉，他情绪有点过激。”
大夫眼含惊奇地打量了一番星一的魁梧体型，一边整理被孙仲弄乱的衣衫一边说道：“没事没事，听到亲人病重一时难以接受所以情绪异常，可以理解。我看你们还是先进去探望一下那位老人吧，那么大岁数还要苦撑，也是不容易，唉……”
他摇着头离开了，留下两个失魂落魄的人儿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星一皱了皱眉，一手拎一个，大步走进了急救室。
孙仲见到了那个平时总是笑呵呵等他回家吃饭的老人。
他总以为像她这么心善的老人家会活得很长很久，万事如意，如果不是，那就是老天瞎了眼。如今，见到她闭着眼睛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他才终于知道，好人不长命，老天的眼睛从来都是瞎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袁青琳早已扑在老人的床边哭成了泪人。
孙仲颓然坐在另一边，嘴唇哆嗦着端详老人的面容。她的头发花白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就连睡着的时候，眉头都在微微皱着，想来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吧？
孙仲握着老人粗糙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无声落泪。
星一就像个该死的大猩猩，不住地在老人面孔上打量来打量去，还探出两根粗大的手指，掰开清奶奶的眼皮查看。最后还很过分地把孙仲划拉到一边，抓着老人的手腕探查脉搏。
孙仲大怒，如果不是因为怕吵了老人家的清净，他就要瞪着通红的眼睛，跟星一拼个你死我活。现在的他绝对做得出来。
没想到等星一把老人手腕轻轻放下，竟然说了三个字：“还有救。”
这话对于孙仲来说，无异于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就连已经放弃了希望的袁青琳，也猛然抬起头来，张大嘴巴盯住了星一。
“立刻将她转移到紫薇天医疗部，那群天天跟病魔打交道的医学怪人肯定会有办法的。”
孙仲那双眼睛亮的吓人，面露喜色道：“对啊，我怎么忘了！紫薇天里那么厉害的人物，肯定会有办法的，嗯，绝对是这样……”
星一看了他一眼，说：“事不宜迟，你去申请转院，我立刻将此事告知姬总，这事需要立刻得到他的授权安排。”
孙仲立刻跟脱缰野马一样地窜了出去，连掀翻了屁股底下的座位这种事也顾不上了。
星一回头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袁青琳，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她的面连通了位于紫薇天总部的姬星玄。
就像之前姬星玄在孙仲面前表演的一样，星一右手在抬起的左手手腕上滑动了一下，一道悬浮在空气中的光幕凭空显现，不一会，姬星玄的身影就出现在光幕中。
“星一啊，怎么了？”
“老板，是这样的……”
星一将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还侧身让姬星玄看了看病床上的张兰清。
姬星玄考虑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救治这么一个重症患者，医疗费可是少不了的，孙仲那个小子已经欠了咱们好大一笔债，能还得起吗？”
“能，我能！”
不知道何时已经折返回来的孙仲气喘吁吁地扑了过来，抓着星一粗壮的手臂直打晃悠，样子十分滑稽。
“姬老板，姬总，姬大爷！您的账我一定能还上！一定能！”孙仲干脆就不顾形象了，生怕姬星玄不给张兰清治病，拍着胸脯大声保证，“只要您能治好她，我在紫薇天打扫一辈子厕所都心甘情愿！”
姬星玄笑得嘎嘎的，活像一只成功让一大群母鹅下了蛋的得胜大公鹅，正曲项向天歌。
“说得好，既然如此，那就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