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落叶舞秋风

柳绍合矮壮的身影出现在校场入口处，一柄六尺余长的长刀斜斜系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一下一下地拍打这大腿处的铠甲，脸上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老样子，经过荣嘉他们身边时，居然还微笑这冲这边摆了摆手，仿佛只是饭后出来散散步，然后碰到几个熟人打了个招呼。

和他相比较起来，刚才落风澹出场时的那种轻松，现在看来却难免多了几分刻意。

站在人群中的胡元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今天来到现场的，和柳绍合身份资历相当的，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也只有他才知道，他的这个老对手，在那副惫懒的外表下，具有怎样强横可怕的实力。

所有人都知道，在右曲的四名佐领中，柳绍合的战力向来最强，而只有其他三名佐领的心中才清楚，柳绍合到底比他们强了多少。

胡元化其实也不明白这次柳绍合为什么居然会答应落风澹的挑战。无论怎么看，两人的战力等级相差实在太远，赢了没人会觉得这是一种荣耀，而如果输了······其实连胡元化自己也从没想过柳绍合会输。

不过，在胡元化看来，只要柳绍合下场和自己手下一名兵卒比试，就算是对他的一次不大不小的羞辱了，结果如何，根本就不重要，想到这里，胡元化顿时轻松了几分。

而此时，柳绍合已经走到了落风澹面前丈许处站定，他没有看落风澹的人，而只是盯着落风澹腰间的那把刀。

刀身极窄极短，刀柄却又极长，和柳绍合自己的刀恰好相反。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领教过落家刀。”柳绍合的眼中露出些许回忆之色，“那一次，我输得很惨，一个呼吸间，身上就被砍了三十八刀，然后足足养了半年的伤。”

柳绍合微笑这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愤怒仇视，仿佛只是在述说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件小事。

落风澹挑了挑眉，似乎没有觉得什么意外，在星宿军中，败在他们落家刀下的人多了去了，又何止柳绍合一个。

人群中倒是响起一阵低低的窃语，没想到柳绍合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将自己不光彩的往事当众说了出来，然后似乎明白了柳绍合为什么会答应落风澹的挑战了，只不过这样把当年的仇报复在一名后辈的身上，是不是太不顾身份了一些。

柳绍合没有理会人群中那些轻声的议论，他的神色这时候变得有些严肃。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觉在刀之一道上，比起当年进步了很多，所以既然有机会，我还想再领教一次你们落家的刀法。当然，我不会使用超出你战力等级的力量。”

“所以，请指教。”

柳绍合说些话的的时候，态度很认真，也很慎重，仿佛并不是在面对一名年龄实力都远远低于他的后辈。

然后场间有一些人看懂了他此时的态度，比如陈寒枫，比如荣嘉，柳绍合之所以答应落风澹的挑战，源自于他的武道之心，在他的眼中并没有太多身份地位的计较，只看对手能不能给他的刀道之路带来提升，如果你实力不如我，那我就压制自己的实力，只比刀法就好了。

而人群中的胡元化，却是撇了撇嘴，暗骂了一句：武夫，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这些年来自己和柳绍合的差距越来越大，就是因为这点柳绍合在武道上的永不肯停歇的求索之心。

而场中的落风澹在听完柳绍合的话之后，脸上神色也凝重了几分，但他依然摇了摇头：“不必，那样的话，这场比试就没有什么意义。”

校场上的人群中响起一阵倒抽凉气之声，落风澹话中的意思太明显了，如果只比刀法，你柳绍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真不该用自信还是狂妄来形容这名青年。

柳绍合没有再说话，因为他自己会如何做，没必要去征求别人的同意。

下一刻，战斗开始了。

先出手的是落风澹。

他轻轻地将刀身从刀鞘中抽了出来，然后在场的很多人，都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落家刀，这是一柄很美的刀，刀身像是残缺了半片的枫叶，然后落风澹双手持刀，人跃上了半空。

在这个瞬间，在校场边上的人群的眼中，落风澹的身影似乎消失了，半空之中，只剩下一片仿佛在秋风中缓缓飘落的枫叶，在人们的瞳孔中不断变大。

“好美的刀法······”

人群之中，有一名面目清秀的少年，有些失神地喃喃叹道。

“那是刀意化形。”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少年微微一惊，看向旁边，竟然他的队长陈寒露在跟他说话。

“无论哪一种战技，都有自己独有的真意蕴含其中，这种真意蕴含在每一招每一式之间，代表的是那门战技的创立者当时对天地大道的感悟，是一门战技能够产生的根源。”

“只有当你领悟了这些真意，并且能够在战斗中将这种真意具象化出来，你才算能真正发挥这门战技的威力。”

“而能不能让真意化形，跟你在一门战技上下了多少苦工有关，但更重要的在于你自身的战斗天赋，而据说只有能够将战技真意化形的人，才有可能觉醒自己的战心。”

“至于所谓战心，是一名追求斗战之道的修行者，最后能否成就战仙之境最关键的一枚种子。”

清秀少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队长，根本没有仔细听刚才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甚至连场间正在进行的战斗也顾不上去看。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据说一年也开口说不了几句话的队长吗？

少年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想再确认一下站在眼前的这个人，结果自然是他真的没有眼花，只不过自己成为他手下这段时间以来，听到他开口说的话，似乎还没有刚才一半多。

“那么队长，你已经觉醒自己的战心了吗？”

“觉醒战心？”陈寒露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离找到自己的战心，还远着呢，就连真意化形，我也才只是初窥门径。”

陈寒露说完之后，深深吸了口气，在看到落风澹的这一刀之后，他其实是有些紧张了，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当他感到紧张的时候，就会不停地说话。

因为不管是他，尉迟重皋，还是死去的董安，都只能说是刚刚站在这个门槛之上，比起这落风澹，不如。

而在场中，那片枫叶依然还在空中打旋，始终不肯落地，柳绍合盯着这片不停围绕这他身体不停旋转的树叶，感受着蕴藏在其间的那道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杀意，只有自己稍露一点破绽，这片枫叶就会化为最凌厉的刀光。

某一个时刻，柳绍合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只见那片本来已经飘落在他腰间的枫叶，仿佛被一阵看不见的风轻轻托起，似缓实急，倏然荡到了他的眉间。

柳绍合抓起系在腰间的长刀，对着那片枫叶，连着刀鞘随手一挥，就像是一位行走在林间的游人，随意地拂开飘落到眼前的一枚落叶。

长刀刀鞘轻柔地贴上枫叶，然后叮地一声清鸣，在整个校场上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