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市井八行
林少一时丢了脸,心中自是不服,眼光四扫,想找个机会寻回场子。顶点小说一搭眼,正好瞧到一处,那地儿罩了一圈围栏,当中摆了各种陶球、哨子、泥人等小玩意,摊主靠在围栏边,手里拿着竹制的小环。摊主身侧竖着一纸匾,落了一排大字:“每人限十次,套不中收取十文钱,套中不收”。
顿时摩拳擦掌,暗道:就算那小竹环做了手脚,以自己的手法百发百中应该问题不大。蚊子肉也是肉,免费弄点小玩意也是好的,关键是得把面子挣回来啊。
当下走过去喝道:“我来十次的”,信心满满。岳荦摇了摇头:“你瞧他作死的样儿”,江山乐道:“看他出丑,也蛮有意思的”。
中年摊主面含微笑,身子不动,伸手递过去十个竹环。林少拿起竹环摇了摇,一切寻常,更是信心爆棚,炫技般一次丢两三个出去,果然弹无虚发,十个环,准准地套住了十个小摆件。
林少脸上笑开了一朵花,直接跃到当中,一手一个,抱了十来个小摆件在怀中,口道:“谢谢,谢谢凹”,就欲离去。摊主却伸手一拦,笑道:“客人,把钱付了吧”。
林少正感奇怪,只见摊主缓缓挪了一下身子,那竖着的纸匾上一排被遮着的大字又显了出来。林少定睛一看,那两排字连起来是:“每人限十次,套不中收取十文钱,套中不收十文,收八文。最终解释权归店家所有”。
瞬间整个人都晕了,那小摆件估计最多五文钱一个,如此算来,摊主怎么着都不会亏。江山走过来拍了拍呆呼呼的林少:“赔钱的买卖岂会有人做?这种把戏叫假搏卖,属于骗术的一种,图个乐子就行了,也不算太吃亏”。
林少臊眉耷眼,不情愿地付了八十文钱,嘴里嘀咕道:“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黑幕。这市井之间,比江湖还要险恶万分啊”。江山笑道:“险恶不至于,但这些底层的市井当中,自有一套买卖,自有一套规矩。你眼界太高,反不见低微之处,亦属正常”。
林少好奇问:“此类小把戏有什么说道吗?”。
江山随口道:“市井上的寻常买卖、勾当,总称八个字:巾、皮、驴、瓜、风、火、时、妖。其中巾、皮、驴、瓜,都是钻空子的行当,不犯法、不犯禁的。这风、火、时、妖却是犯法违条。若穿破了时,军也充得,头也杀得”。
林少意兴盎然:“哦,细说来听”。
江山又道:“巾行,便是相面测字、起课算命,一切动笔墨的生意,所以算第一行;那皮行,就是走方郎中、卖膏药的、祝由科、辰州符,及一切卖药医病的,是第二行;那驴行,就是出戏法、顽把戏、弄缸甏、走绳索,一切吞刀吐火,是第三行;那瓜行,却是卖拳头、打对子、耍枪弄棍、跑马卖解的,就是第四行了。这四行,虽有唬人、钻空子的成分在内,却是不犯禁的”。
“那另四行呢?”林少又问。
江山道:“第五行谓风行,亦称‘风帐’,打闷棍、背娘舅、剪径、水旱强取之事皆在此行当中;至于老郭遇到的那一行,叫火行,一人在台面上,暗里一党十余个人,各自住开,专门设计,只用‘唬’、‘诈’二字强取人的钱财,叫你自愿把银子送他。说他强盗,却是没刀的,说他拐骗,却是自愿送他的”。
郭芒咬牙切齿道:“奶奶的,要不是看都是一群老家伙,我非揍死他们”。
江山叹道:“这便是利用人的一种道德心理,即是被戳穿了,一看是老人,也不敢动手打对方,连郭芒你也只能转身就跑”。
林少跟着叹道:“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果然惹不起”。
江山又道:“林少你遇到的叫时行,剪绺、小贼、拐子、骗子、耍机灵的都在其列,以骗为主,但骗地又不过分,让人有苦说不出;最后一行,叫妖行,也称末一行,就是铁算盘、**药、纸头人、樟柳神、夫阳法、看香头,一切驱使鬼神,妖言惑众的,都属于此行”。
岳荦在一旁接口道:“风、火、时、妖,这四行在中有名典判罚的,轻则关押、杖击,重则军流、斩绞,皆王法所禁”。
林少不满道:“那你刚才还不抓他们?”。
岳荦眼睛一瞪:“你晓得什么,你和老郭碰到的是后四行中时行和火行,以‘诈’和‘骗’为主,所用手段与时俱进,花样繁出,规避了中一些传统的入刑条例,即使逮到,也很难定罪”。
林少由衷感叹道:“都是人才啊”。
江山微微一笑:“正如你在青雀舫中所说这些勾当,都是经过千锤百炼,人民群众认证过的,智慧的结晶,没有漏洞。否则也不会长盛不衰了。但只要记住一点,便不会轻易着了道”。
“哪一点?”林少急急问道。
岳荦冷冷说了声:“不要老想着占便宜就行了”,林少闻言脸色一红,尴尬摸了摸鼻子。恰好身边跑过来几个打闹的孩童,林少垂头丧气将手中的小玩意一股脑儿送给了他们,看着孩童们纯真开心的笑容,才总算有了点安慰。林少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就和郭芒在人群中兴奋地窜来窜去了。
岳荦问江山道:“你又是看他出丑,又是说一堆市井之间无聊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吗?”。
江山笑道:“他太聪明了,聪明人往往喜欢走捷径,这也是天才常毁于一旦的原因。我想他偶尔吃个亏,偶尔低头看一看,对他的心境也许有好处”。
岳荦哼了声:“你好像蛮欣赏他?”。
江山认真点头:“欣赏,特别欣赏,甚至有一些崇拜”,岳荦撇了撇嘴,江山含笑反问道:“你不欣赏他么?”。
岳荦冷然道:“我不喜欢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厌恶,他在我眼中和乌力滔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可能身世更显赫一些而已”。
江山愕然道:“他...他和乌力滔完全不一样吧...”。
岳荦嗤道:“有什么一样?故作潇洒、处处显摆,就连看似和善的态度、平等待人的礼貌,也不过是他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手法而已。我并非说他是坏人,但要我欣赏这种人我实在做不到”。
其实岳荦还有些话没说,她虽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感官敏锐,但也能从林少看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异常,正因如此,以致更加厌恶,反而处处针对他冷嘲热讽。特别,在江山面前。只因她不想有什么误会发生,遗憾的是,她恰恰漏算了一点有些事,就像弹簧,你越想拒另一端与千里之外,拉得越长,下一刻,就会离地越近。
江山无奈摇摇头:“你对他可能有些偏见吧”,又笑道:“我只听过一见钟情,一见生厌还是平生首闻,哈哈”。
“一见钟情”四个字落到岳荦耳中,脸上竟莫名一热,但一见江山那副后知知觉的蠢模样,顿气不打一处来,顺手从路边摊上拿起顶帽子,往江山头上一扣,淡淡留了句:“我送你的”,转身便走。
江山莫名其妙,半响,把帽子摸了下来,低头一看,眼前一片绿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