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侏儒

九、侏儒

南宫岩走后,冯仁语便问道:“帮主,您刚才的话,他会信吗?”

“相信?哈哈哈哈……”朱常乐大笑道:“冯军师,你也是老江湖了。南宫岩若是信了这话,那他六扇门神捕的名头,铁定是花钱买来的。”

“既然如此,帮主为何还要说这些既不利己,又让人怀疑的话?”冯仁语不解的问道。

朱常乐:“我就是要让他疑。他的疑惑,可以拖慢他的脚步。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而我们则因为有南宫岩的存在,有了许多时间。”

永乐帮第一军师,冯仁语,如今的他,已经完全弄不懂,他们这个帮主想要什么。无缘无故的,做下惊天大案,引来江湖众人的觊觎、六扇门的巡查,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在目的尚不明确的情况下,已是未见其利,先现其害。

若非跟朱常乐认识十多年,他甚至都会怀疑,眼前的人,还是不是他们的帮主。

朱常乐做事,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他会正大光明的对属下说,他想枪什么地盘夺什么东西。没错,为了抢夺翡翠明珠,朱常乐是下令杀了贾权满门,又派人灭了镖局。但这一切,不仅仅只是为了掩盖消息,反而是为了对外张扬。

这种为妙的变化,只有长期为帮主出谋划策的他,才能看出来的。

安排下去之后,就是由军师制定计划,其他人去执行。

在回衙门的路上,南宫岩就一直在思考。

正如朱常乐所说,他根本不相信对方的话,最起码有一大半是不信的。

既然对方的话不可信,那么问题,就只能自己去找答案。问题永远有很多,有些问题,你不去想,也能得到答案;有些问题,想着想着,就明白了。

但南宫岩的问题,不是光想想,或者等待就有答案的,甚至去找,也未必有答案。他所要的答案,必须去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去查。

南宫岩不是一个人行动的,他来这里的时候,还待了一名捕快,三十五岁上下,名叫阿空。

此人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只要一个命令,便不回头往前冲的样子。

南宫岩来查此大案,竟没有带一个看着精明能干的手下,说明这个阿空是有一定能力的,至少是很了解南宫岩的。

为了配合南宫岩,知府派了衙门上下全部的精锐予以调遣。

这些人,南宫岩都没要,只留下一个叫阿满的,看上去挺机灵的小伙子在身边。但更多的人认为,南宫岩要阿满,是因为他的名字与阿空对应。

现在一行三人,正朝着唯一人证的所在地——长顺镖局进发。

当看到镖局门口门可罗雀的情景时,南宫岩不禁叹了口气。

还未说话,机灵的阿满便上前敲门。

门是虚掩着的,阿满一用力,那扇黑漆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有人吗?有人吗!”阿满大声询问着,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

这小子太没安全意识了,如果现在有人在里面埋伏偷袭,只怕他已经横尸当场了。

这是阿空心中的想法。

而南宫岩的想法则是:永乐帮虽占着这地盘,倒是也没让这里生乱,比之朝廷官员所管辖的地方,反而更繁荣。否则,一个捕快,怎么连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两人对望了一眼,便跟着阿满走了进去。

镖局内,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人,能搬走的东西都搬走了,只剩下几棵古树,以及一间间敞开大门的屋舍。

“是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大白天,谁在这乱喊乱叫。”

一会儿,就见一位头上白发不多,黑发绝迹,身穿粗布麻衣的老者,走了出来。

老人一边走,一边往烟杆里装烟。

嘴里,还小声的嘟囔着什么。

当他看到一身官服的阿满,立刻将手中的烟杆插进腰间的一带上,弯腰给众人行礼。

“小老儿不知大人前来,请大人恕罪。”

“行了,别废话了。这位是京城的名捕,到这里来是查案子的。问你什么,答什么,知道什么,说什么。”

“是,是,小老儿明白。”

“这位老人家,我们只想问一些事情,您不必太过紧张。”

“几位大人,这里说话不方便,连个座也没有。不如上我房间,我给几位大人沏茶。”

对于老人来说,这里确实不方便,连应有的石桌、石凳也没有。

“你哪这么多事,就你那……”

“那就麻烦您老了。”阿满的话还未说完,南宫岩就及时阻止了他。

南宫岩知道,人在紧张、害怕的时候,往往都想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自己缓和一下。对于老者来说,他的房间,便是安全的居所。

老人熟悉那里的一切,不论是歪斜的桌子、关不上的窗户,还是那股陈旧的气味。

在那里,老人的精神会缓和下楼来,思绪也会清晰许多,能想到的事情也不少。

房间内,老人给三人倒上凉水。

原本,老人还准备给众人烧水泡茶,但被南宫岩给制止了。

他觉得,如今这样,已经很打扰老人了,不想再给他添更多的麻烦。

“老人家,这里怎么就您一个人,其他的镖师呢?”

南宫岩开口问出了他来到镖局后,最大的疑问。

“大人,这地方已经关门了。您没看这里能搬的都已经搬走了,我只是留下来看房子的,如果有谁想买或者租,我就帮他联系。”

南宫岩继续问道:“这里的镖局为何不开了?”

老人道:“前些时候,镖局接了趟活,谁知路上全被人给杀了。这事不仅惊动了官府,连城内的大帮派也出动了。后来,总镖头给死者家里一笔钱,便开始收拾家当,准备歇业。”

南宫岩:“我听说,那次事件中,还有一个镖师没死,对吧。”

老者:“这我倒没在意过。”

南宫岩:“那这里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老者:“大多数东西,是前些时候搬走的,至于镖局的人,是今天中午吃了散伙饭才离开的。”

这么巧,我们刚到,他们就离开了。

南宫岩心里想着,继续道:“可知他们都去哪了?”

老者:“这些人都非本地的,所以散伙之后都回老家了。”

一个镖局,保的是镖,走的是人脉。镖局不请本地人,那还怎么在本地走动关系。

南宫岩:“都回老家了,那老人家,可否再联系到他们。”

老者:“这就联系不到了,总镖头在散伙饭上说过,大家有缘则聚,无缘则散,不必强求。”

南宫岩:“如果是这样,那么有人来买房,你该找谁。”

老者:“其实,这房子早已归了本城最大的当铺,如果某人想买房,只要我带上当票,与买家同去赎当就行了。”

南宫岩:“可否给我看一下当票?”

走出镖局没几步,阿空便问道:“那老头说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南宫岩道:“从他的话语上来讲,似不是说谎。”

阿空眉头轻轻一皱,说道:“但他的话语中,却含有更多的疑问。”

南宫岩嗯了一声,说道:“他的话有疑问,而非滴水不漏,这反而说明他没有精心安排这场对话。”

阿空,却似乎并不同意他的观点:“或许,他故意这样,反而让我们不怀疑他。”

“说的有礼,如果他真有这样的能力,那我们一时也没办法从他口中探出点什么。”

“不错。不过,他的话,虽然让我们得不到什么真正的价值,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把目标指向了一个地方。”

“永乐帮。”

阿满一直跟在二人身后,没说话。

他的机灵之处,就在于适时的转变。

刚开始,他想在南宫岩面前表现一下,但结果不怎么理想。于是他学乖了,先看看那两人的性子,才开口。

但听了二人半天话的他,却怎么也没听明白。这段时间,他们得到了什么线索为什么又和永乐帮扯上关系?

南宫岩是上午到长笑城的,在衙门里与知府进行了公文交接,他便马不停蹄的拜访了永乐帮。

中午回到衙门,知府在自己设宴款待。

他本不想麻烦对方,但一来,知府的热情;二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南宫岩都将在城内查案,到时候少不了要知府的帮助。

此时,如果不卖对方一个面子,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办案可能会有一点点的不顺。

酒宴过后,南宫岩问了一些关于官方对此案的侦查结果。等问了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公干。

但此时,镖局早已人去楼空。

镖局的人离开,真会找时间。不迟不早,刚好是今天自己来的日子。这说明他们的离开,可能受到别人的指使。

而这最有可能的,便是永乐帮的朱常乐。

原本,上午,自永乐帮离开后,南宫岩便打算去镖局。但朱常乐的话有太多疑惑了,他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间,便回到了衙门。

如今想来,这些疑问的话,可能是朱常乐故意说的。

人在精神集中到一个点的时候,一些行为会受到本能的指引。

因为思考以上疑点,南宫岩在本能的指引下,回到了衙门。

而那里,正有师爷等着请他赴宴。

不管是思考问题走错路,还是碍于面子赴宴,这些南宫岩都会做。但朱常乐却能巧妙的,不着痕迹的将它们联系到一起,不得不说,这个对手很可怕。

纵观长乐帮以往的行事作风,南宫岩可以断定,这些绝不是冯仁语能设计出来的。朱常乐的背后,有一绝顶智者在帮他出谋划策。

看来,自己有必要再探一次长乐帮。

正想着接下来的计划,就见阿满大步走了进来,兴冲冲的说道:“大人,长乐帮派人请您赴宴,人正在前院。”

难道对方,连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也猜出来了?

跟着阿满走出后院,便见冯仁语背对院门,负手而立。

听到脚步声,冯仁语便转过身来,一拱手,说道:“南宫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上午刚见了面,下午又再次相见,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大人客气了,有缘者,并非在下,而是我家帮主,我只不过是沾了他老人家的光。”说着,冯仁语从怀中拿出一张请帖,恭恭敬敬的递到南宫岩的面前,说道:“我家帮主请您明晚赴宴,请南宫大人一定赏光。”

接过请帖,南宫岩认真的看了请帖,说道:“你回去代我转达,就说南宫岩必准时到。”

第二天,吃过早饭的南宫岩,正准备去当日的案发现场,看看有什么被遗漏的。就在此时,便有捕快请他去衙门,说是知府有请。

“知府大人,一大早把我叫过去,是否案情有了新的发展。”

来到会客厅,南宫岩忙问道。

“南宫神捕说笑了,我哪有神捕的查案能力。这次请你过来,只想问问神捕,昨晚睡得可好,吃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习惯之处。”

他这话一出口,南宫岩便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现今为官之人,巴结多成本能。何况这里还发生了这么大的命案。

可以说,他以后的升迁之路,完全掌握在南宫岩的手中。

“大人放心,我在这吃好、住好。我认真的去查案子,您安心的做为民请命的父母官。”

这句话,就如同一张保命符,让知府的心一下子放稳。

既然有了保证,知府也就不再耽搁南宫岩的时间。

出了衙门,南宫岩便往当日案发现场——贾府,出发。

阿空与阿满两人都在衙门口等着他,见他出来,一句话没说,便跟了上去。

“怎么样?”

路上,南宫岩用真力将话传入阿空的耳中。

“这个贾权,虽在永乐帮是个管事的,但为人平和,与周围的邻居相处的都很融洽。他最大的喜好,便是看滑稽戏。”

“身为一方势力的管事,为人处世方面没有什么破绽,反而有些可疑。他看滑稽戏,是只看哪一家,还是只要是滑稽戏,他都看。”

“据他的邻居说,只要是有滑稽戏班来此表演,他都会去看。不过他最爱看的,还是城外十里,滑稽村的表演。”

“滑稽村?听名字,应该是整个村子都在表演滑稽戏。”

“不错,这个村子世世代代以表演滑稽戏为业。而他们最出名的,便是侏儒表演。”

“侏儒!”

“不错,只要这个村子来城里表演,贾权都会把人请到自己家。因为他家有个远房亲戚,也是个侏儒。两人联手表演,连知府也称赞过。”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看看这个侏儒的滑稽戏表演。”

“可惜,你已经再也看不到了。”

“为何?”

“他一年前就病死了。”

一直以来,南宫岩就觉得,贾家灭门之事不简单。

长乐宫要偷盗东西,自然是越秘密越好。既然能潜入永乐帮,他们干嘛还傻傻的灭人满门。

长乐宫承认,为了明珠,与永乐帮有一战,否认已经得到明珠,却只字未提关于贾家灭门之事。

正因为这贾家不一般,所以南宫岩才让阿空秘密去查贾家。

贾权在城中的身份、地位都算得上中上等。

这样的人,在生活中表现的毫无破绽,若非他可以表现,那就是贾权的邻居说的是假话。

若是贾权表现完美,朱常乐不可能只让他做一个小小的管事,也不可能不关注这个完美的人。

还有侏儒,也让南宫岩很是在意。狗蛋是被人扭断脖子瞬间死亡。

从他脖子上的手印来看,对方手掌只有孩童般大小。

由此推断,凶手很有可能也是个侏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