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泼你一身油漆

五、泼你一身油漆

这个阵并非什么厉害的大阵,明耀的武功也并不比其他对手高,但三十余回合下来,每个人身上多少带点伤。

小绣身上有毒,小玲本身武功就不高,受点伤也是在所难免的。但其他人受伤就有点莫名其妙了,他们所受的伤都是小伤,最多也就是划破了点皮。在这种战斗的场合,就算是受了点小伤也没有感觉。但就是这些小伤才让他们感到害怕,这些伤是什么时候造成的。敌人当中显然以明耀的武功最高,但他们的伤却没有一处是明耀所造成的。

越打到后来,众人心越是恐惧。这样的阵实在可怕,他们越是对明耀小心提防,怕他使用什么暗器,但越是这样他们身上的伤口就越多。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阵中之人虽然被迷惑,但在房外偷看之人却注意到这个阵的关键所在。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出手,全是因为破阵所要的重要物品还没有来到。

任何一个阵法都要一个主持阵法的人,也就是这个阵的阵眼。

这个阵的阵眼就是那个明耀,这一点身处阵中的诸位都知道。但知道归知道,要想破阵还是很难。那明耀打从一开始就采取游走的策略,对上个五招、十招他便改变目标。要想在十招内胜了他,除非你有压倒性的实力。可惜场中没有一个人有这个实力,所以他们只能干耗,为的就是换一个时机或一个奇迹。

他们的等待终于没有白费,不知这算是时机还是奇迹。总之有人破顶而入,这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个意外。让人意外的人有三个,其中一个正是白天来抓犯人的南宫岩。这些人虽然还不知道其他两人的身份,但从他们的装束也可猜出。

其中一人羽扇纶巾,一派儒雅文士打扮,如三国时的孔明一般。诸葛孔明是三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人们神圣化。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他都有无数的崇拜者。千百年来,江湖中有不少人一孔明的装束作为自己穿衣的标准。

本朝的江湖中人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与南宫岩一起还敢做这身打扮的江湖人,除了他的对头就只有同吃官饭的六扇门神捕——诸葛智。

而与他们同来的另一个人的穿着就没有那么讲究了,只是一般的武师劲装,不过让人注意的是他的双手双脚。他脚上穿的鞋子很特别,上面染了五颜六色,一动起来让人看了就有点眼花。他的手很让人注意,不在于他使用了什么特别的武器,而是他一手提着一只大桶。

南宫岩打破房顶而入,让所有的人都是一愣,就是这短暂的停滞,给那人一个机会。那手提双桶的人抡起双桶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泼,等桶内的东西飞了出去众人才晓得,他手中拎得竟是两桶油漆。那人手使巧劲,油漆一滴不留的全泼到刺客身上。这样一来把双方全都搞懵了,一齐停下手来。

这时诸葛智已将周围的烛火全都点亮。

明耀借着烛火,一眼就看出来人的身份,尤其是那泼油漆之人。

江湖人,性命事小,受辱是大。明耀在江湖中虽不是名动一方,但却是极为自负,何曾被人泼过油漆,但他又不愿人前失态。于是咬着牙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六扇门的捕头果然各个了得,西门大人不但腿上功夫了得,就连手上功夫也是冠绝天下。不知三位捕头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诸葛智轻摇羽扇道:“你是杀手,我是捕快,到这里有何贵干不是明摆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明刀明枪的干,何必弄这些东西。”

诸葛智道:“难道跟你们杀手还讲光明正大吗?”

明耀摇摇头道:“那是诸葛先生对我们寸草不留不了解,我们只有在监视、追踪的时候才会暗地里干,等到杀人的时候我们绝对不能阴谋诡计。”

诸葛智也摇摇头道:“我也没用什么诡计,只是破你的阵而已。”

明耀听了一愣:“破阵?古来破阵的方法千千万,还没见过用油漆破阵的。”

“那咱们就试试吧,请出手。”

明耀阻止道:“先不忙,等我换身衣服再战如何?”

诸葛智道:“那可不行,要破阵就要靠这些油漆,你这样一来,我们所有的功夫不都白费了。”

“有趣,有趣。我倒要看看,我辛辛苦苦创建的阵法,怎么被这小小的油漆给破了的。”他这么一说,可就害苦了那些刺客了。这些油漆来得突然,那些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有不少人满脸都是油漆。现在就算站着都会流泪,更别说一会还要出手。

明耀也看出了其中优劣,但刚才答应别人不去弄掉这身油漆,现在不可能出尔反尔。

诸葛智可是老江湖了,一看明耀就知道他有口难言。于是就卖明耀一个面子:“你的手下连眼都睁不开了,待会儿还怎么出手,还是让他们先把脸擦洗一遍吧。”

“这可是你说的,别一会输了就拿他当借口。”

诸葛智听了以后哈哈一笑道:“早知道如此,我就泼你们猪血,而不是油漆。”

“这是为何?”

“不然一会你们输了,就说油漆的粘性太大,阻碍了你们的发挥。”

“这你倒可以放心,这点东西我们还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话说到这,刺客们也已准备好了,就等着明耀喊开战了。

但就在明耀手中的折扇举到一半,小绣突然叫了声听。这一声喊,刚才的紧张气氛又顿时荡然无存。

“我的大小姐,你又怎么了?”

小绣先清了清嗓子道:“我怎么说也是组织里的老人了,你好歹对我尊重些吧。”

“这次我是来刺杀你们的,你们却让我如此被动,还要我来尊重你们。今次是我第一次行动,就卖你们个面子,有什么遗言赶快说吧。”

“呸,呸,呸,什么遗言。本来我还打算你们败了,就求几位捕头爷放你们一条生路,现在看来怎么着也要让你活动活动筋骨了。”说着,也不管明耀是什么反应,把大伙召集起来围成一个圈,小声的商量着什么。明耀就这在那轻摇折扇,他自命不凡,也不去听对方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这才散开,背对背反围成一个圈。从他们的眼神,明耀知道现在再没什么阻碍了,一声令下所有人冲了上去。明耀是个天才,自被寸草不留收归以后并没有立马让他执行任务,而是暗自训练,并创下了这个阵法。所以说不但他是第一次执行任务,连带着他这套阵法也是第一次出来示人。

既然是第一次出来示人,也就从没有与人交战的实战经验。更重要的是来破阵的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刚才那一战已经让他们应接不暇了,现在又加上了三名高手,他们就更没有胜算了。不过仗着阵法精妙跟那份莫名的自信,他们倒也不惧。

不过说也奇怪,阵法依然还是那个阵法,施展的人也还是那些人,他们的配合更没的说了。但被那油漆泼过之后,他们的阵法再也起不到刚才的效果。没过多久,这些杀手每个人身上都挨了几招。这些招式虽没打在要害上,但多击打在手脚关节以及气穴上。这样一来他们行动的速度、招式的灵活以及攻击的威力都会大打折扣。

时间一长,不用诸葛智等人出手,对方自身也会支持不住倒地不起。这个阵被创建出来的时候,明耀就想到如果有人中途被杀了怎么办。所以他的阵法会根据人数上的不同而做出调整。但看到己方的人一个一个的失去战斗能力,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的失败了。可性格倔强的明耀却不肯认输,眼看着他由围攻别人到最后的被人围攻,他一步步地由在外圈不断游走,到最终被围在当中。

他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丢掉了那把代表自信的扇子:“要杀要剐随你们。”

小绣用她那种带有讽刺的语气说道:“你这人长得不错,可这脑子怎么就是不灵光呢?在开打之前我不是说过要放了你们,怎么才这么一会就忘了,难不成是被打倒脑残了?”

明耀没好气地说:“那我还记得你说过要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刚才那一架你还没活动够啊。”

表面上看他们两人说的好像是玩笑话,但明耀的心眼已经转了好几个圈了。“你的意思真的是要放我!”

“我君子杀手虽然在被追杀,但好歹在江湖中也是个人物,说出的话那是板上钉钉。”

“你说的简单,你是让我们走,但几位捕头呢。他是官,我们是贼,怎么会说放人就放人。”

一旁的诸葛智听了,轻摇着羽扇,打着官腔道:“这做人为官都不能太死板,要学会变通。你蓄意杀人不成,那便是杀人未遂,我们也没证据拿你。现场情况来看只能算是打架斗殴,这属于民不举官不究,是可以私下处理的。现在既然被你们追杀的当事人都说放你们走,我还能说什么呢?”

“说得轻巧,你们讲放人就放人,你可别忘了我所属的组织。我带着一帮弟兄来杀你们,结果却被不明不白的给放了,你们说我能就这样走吗?”

诸葛智道:“你想走的明白,那你有哪些不明白的,快些问吧。”

“我所创的阵法虽不是什么高深的阵法,但也不是轻易能破解的,按照正常的情况,就算你们胜了,只怕这一场也要打到天快亮的时候。为何你只泼了两桶油漆,我的阵法与刚才却有了天壤之别。”

诸葛智正在犹豫是否该说,百晓生已抢先答道:“你的阵法实而不华,你的人华而不实。”

“你什么意思?难道说我虚有其表?”

百晓生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只是说公子你华而不实,并没说你虚有其表。”

“这……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有不一样了,就凭你能创出这样的阵法就知道你并非是那样的人。我说你华而不实是从这个阵法来说的,虚有其表说明你在阵中就只是个样子,什么用处也没有。但这华而不实的解释就是你在阵中闪展腾挪身法了得,但却很少有使用的攻击。但你的衣着太耀眼了,总是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这样别人就可在我们不在意的情况下伤着我们。被你这么一伤,我们就更加在意你,怕你暗箭伤人。越是这样,我们身上的伤反而越多。你的手下之所以只给我们造成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伤,就是怕我们注意到你这点。所以当西门大人泼出红油漆后,你们的衣服都是红的了,你不再成为我们的焦点。因此你的阵法也就没什么威力了。”

“说的在理,但为什么他不用油漆直接泼在我身上呢,这样不是更简单方便。”

小玲听了,讽刺道:“你还真是个贱骨头,想着别人用油漆泼你。”

小绣白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这就是几位捕头大人的智慧之处,如果直接泼到你身上,你可能会意识到我们破阵的方法。那时你改变战略,我们又有的忙了。”

“佩服,佩服。”诸葛智称赞道:“百晓生就是百晓生,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心思缜密智慧过人。不但这么快找到破阵之法,还看透了在下的心思。”

“诸葛先生过奖了,我也是在破阵后才想出来的,论智慧我哪及先生万一。”百晓生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她看到诸葛智眼中闪现一丝不悦之色,认为是自己的话抢了他的风头,因此说了几句奉承的话。

诸葛智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江湖了,又怎会因几句话感到不快。他之所以心中不悦,是因为百晓生把破阵之法告诉了对方,以后他们将阵法改正完美,该如何破。心中虽这样想,但表面上却也还是要顾及到他人的面子。

明耀可听不得这种恭维的话,打断说道:“阵法中的破绽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现在是否已经决定要改变主意,不放我们走了。”

“要走你就快点走,只怕你输了不认账赖着不走。”

“既然是这样,那在下便承情了。”说着拾起扇子,带领一众手下离开。

对方离开后,大家也都长出一口气。这里的烂摊子他们也不去管,只等天亮后店中人自己收拾,反正他们挣得钱多,也不在乎这么点。不过一天之内打了两场轰动全城的架,他们以后想要把生意做好,恐怕也得花上一些功夫了。

不过这可不是百晓生该去管的了,他们要做的就是专心调养。此处的人都是走惯了江湖,身上都有各种内服外敷的药,使用过后便各自打坐调息。在开打以前,明耀就花钱买通了官府,告诉他今晚尚贤居会有点热闹,让他们不用管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三个捕头竟然放心让白天那个被捕入狱的由几个普通衙役看管。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大阵,竟然这么简单就给破了。

没有了别人的打扰,众人更可安心恢复,没几个时辰大家又生龙活虎起来。三位捕头本打算现在就走,但现在是黎明前的那段黑暗,而这三人不计任何利益前来帮忙,总要让他们吃顿早点再走吧。由于现在天还没亮,几人又全无睡意,便坐着闲聊。说着说着,便又讲到关于昨晚那一战上去了。

“二嫂,昨晚把那个叫明耀的放了便是,你又何必把他阵法中的破绽说出来。以后他按照你说的方法把那破阵改得完美,其他被那些杀手所杀的人岂不是很倒霉。”

百晓生道:“我就是要他按我的方法把阵给改得更完美。他是个聪明人,就算我不说,他也会修改自己阵法中的不足。说不定他比我们都要聪明,看到了阵法中其他的不足。这样一来,他改的阵法真的连我们都破不了。但我们说出了阵中的不足,让他朝着这个方向去完善,我们也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去破阵,也就有了五成机会破他的阵。”

“那如果他不用这阵了怎么办?”

“不会的。”小绣回答道:“他是个极为自负的人,今次在这个阵法上败给了我们,他日定会用此阵报仇。而且我们放了他,又帮他完善阵法,他就欠我们两个人情。这笔交易我们只赚不亏。”

“错!”小玲改正道:“我们还放了他的手下,他应该欠我们三个人情。”

小绣道:“你说错了,组织内部这种情谊深厚的是绝无仅有的,就算是那两个人情他还不一定承认。”

韩义道:“照这么说,他虽然不欠这个情,但他的手下每个人都欠我们一个人情。”

“确实是这样,但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还的。”

“什么时候,怎么还?”

“他们回去就还,用自己的命还。”

“怎么会这样?”

小绣道:“寸草不留判定任务完成与否,不仅是看对象是否被杀,还要看这次任务是否超出预定成本。他们这次没能杀得了我们,就表明他的任务失败了。寸草不留的特点是一次性完成任务,绝不返工。但一个人也没有损失就这样回去,也没法向组织交代,那么这些人就得死。这是告诫其他人,有些时候可以逃走,有些时候不可以逃。”

“那明耀走就没事?”南宫岩问道。

小绣解释道:“这也是寸草不留的一个特色。这个组织内部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的杀手,其中天、地两级的杀手可以保命逃走,其他的人则要以死来牵制敌人。在对敌时视死如归是作为一个杀手的基本要求,但没有哪个人会傻到自己找死。这次任务失败了,却没有任何人力上的损失。此先河一开,下次那些低级杀手的求生欲也会增强。这样一来拼死的决心就弱了,那么完成任务的成本也会增加。所以说这些人死定了。”

“这些人太可怜了,难道就没有人帮他们求情吗?”

小绣回答道:“身为寸草不留的成员,只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忠于组织。还要会做两件事:一是会杀人。一是会自保。这样的组织中,又怎么会有人帮那些低级杀手求情。”

说着话天已经亮了,众人出店招了几辆马车前往城中一家茶楼吃早点。众人吃完以后便各自回去,等到众人回到店中,一切都回到原装,就和他们昨天来投宿时一样。让人不得不赞叹,有钱真是能做很多不可能。

没有了寸草不留的跟踪、监视,大家的心情也好很多。心情好、吃得好,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也恢复到最佳。到药店看病抓药心中也不再有那种惧怕,一路上都是平平静静。或许是因为状态不错,也许是因为吃了药的缘故,这一路上走来她体内的毒竟然没有发作。

——《破阵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