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变节

沂州城

城门徐徐打开,徐达身罩齐腰甲,腰悬青锋剑乘着青骢战马瞬间跃出,之后吩咐关好城门,才向着与朱元璋三人徐徐行去,行至数丈确保自身不会在遭到对方突袭时不及应对方勒停马步。朱元璋见徐达竟真敢孤身一人下城,赞道:“哈哈,徐将军单人独骑,果真胆魄过人。”徐达并不下马,只是冷声道:“汝等犯上作乱之徒,邀徐某前来有何话要说?”

朱元璋微微一笑,目视刘基,见此刘基上前道:“将军此言差矣,我主起兵乃是顺应天意,怎能说犯上作乱?”徐达冷哼道:“天降圣皇定鼎天下,救百姓于水火,解苍生于倒悬,建朝之后轻徭薄赋,善待黎民,汝等私起战乱,再陷百姓于危难,还敢说自己顺应天意?”刘基双手抱拳,向着皇宫方向一拜,恭敬道:“圣皇之功绩有目共睹,我等更是五体投地,愿匍匐于他老人家脚下。”徐达道:“那尔等还犯上作乱?”刘基直起腰身,道:“圣皇无有子嗣,传帝位于圣女,圣女美则美矣,却心性狠毒,初自登基便流放朝中老臣,韩让乃圣皇亲自提拔之人都遭此不幸,更何况他人?为此我等不得不起兵自保。再说宇宙万物,阴阳行运各依其道,一旦反覆则天地大乱,圣人又言三纲五常,徐将军英武不凡,在教中乃是一等一的人才,就甘心任一小女子驱使?”

徐达沉默半响,忽得宝剑出鞘,道:“住口,女皇奉圣皇旨意继位,虽说是女子之身,却是名正言顺。”刘基几人相视一笑,徐达虽宝剑出鞘,仍是说的斩钉截铁,意思却已不似先前决绝,不然也不会沉默半响,看来这次危难是解了,只要站稳了脚跟,今后就好办了,他再问道:“那将军真的甘心受一女子驱使?”徐达浓眉紧皱面色挣扎,半响过去不言不语。

朱元璋这时道:“听说将军是凤阳人氏?”徐达道:“不错!”朱元璋大笑道:“哈哈,将军还记得幼时朱八八否?”朱八八这个名字朱元璋成年后便不愿再提起,不仅因这名字不雅,还因他将这个名字视为一生的耻辱,八八是幼时他的父亲为他所取,并非父亲没有更好的名字,只因蒙古人统治中原时,禁止无官职者取正式名字,只许他们以排行或父母的年龄编号为名,譬如他父亲只能叫做朱五四,连名字都被剥夺,在朱元璋看来可算奇耻大辱,因此他自幼便立志推翻元朝,成年后更自取朱元璋之名,朱者诛也,朱元,诛元!今日若非为了招降徐达,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提起这个名字的。

刘基与汤和对朱八八这个名字并不意外,而徐达却猛睁双目,神情激动的仔细端详朱元璋,半响后问道:“你是……?”朱元璋笑道:“数十年过去了,也难怪你认不出来,当年战祸我逃往他处,年长后更名朱元璋,立志推翻元庭,后来即将饿死时误闯三位大师的闭关之处,渡厄大师言与我有些缘法,遂收我为弟子,恩师言道朱元璋之名命中会有一大劫,我原为淮右布衣,便以右布衣为名,以示不忘本之意,教中之时因惧于恩师所说大劫,未敢与兄弟相认。如今上天让徐兄弟守这沂水城,可见你我缘不该绝,徐兄弟不如来随哥哥干一番大事业,待日后功成,这万里江山与诸兄弟共享之!不知你意下如何?”听闻此言,再端详朱元璋半响后,徐达略过招降之言,仅是大喜道:“八八,你果真是八八!太好了。”当年他与朱八八和一位老哥哥从小玩到大,可以说极为要好,不想此时竟能遇到朱八八,不过见到了朱八八却不知那位老哥哥何在,那时节战乱处处,也不知道老哥哥是否还活着。

徐达长剑归鞘,自马上跃下,快步向朱元璋走去,道:“当年村子遭遇战祸,哥哥失踪不见,我还担心了好一阵子,没想到竟在这里看到你,真是太好了!”说着拉住朱元璋的右掌,极为亲热,片刻后又皱眉道:“只是临阵投敌,岂非辜负了圣皇的知遇之恩?”朱元璋反手握住徐达手掌,道:“你也说了那是圣皇,如今圣皇已飞升离去,女皇继位,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女皇日后会如何对待我等老臣?你且看看这是谁,还能认出否?”说着放开手掌向汤和一引。

徐达闻声看去,有了朱元璋在前,有心之下,看着汤和越来越是激动,片刻后喊道:“你是汤家哥哥?”汤和大笑上前拍了拍徐达肩膀,道:“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徐兄弟还能认出老哥哥来,如今老哥哥已更名汤和!”说到这里,却忽得敛去笑意,轻声一叹,粗豪的面容也变的苦了起来。

徐达得见幼时的几位玩伴,心中激动不已,见状关心道:“如今你我三兄弟终得再见,汤哥哥这是为何?”汤和道:“徐兄弟你不知道,我和朱兄弟曾打过赌,我说这么多年过去样貌大变,你定然已认不出老哥哥了,朱兄弟却说你定能认出,你这一声汤家哥哥却要让老哥输掉一顿酒席啊。”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徐达大笑道:“怎能由老哥破费,今日我三兄弟重逢,这顿酒席自然得小弟来……”说到这里,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后退数步,双目向后瞟去,果见后方城墙上已戒备起来,连沂州知府都已上了城墙,此时正向这边望来。一箭之远已看不清人的面容,但他出城是为与敌将谈话,如今自己与三位哥哥的亲热举动肯定都被墙上士卒看到,沂州知府已至,只怕自己再难进入沂州城了。

朱元璋见状问道:“徐兄弟这是?”徐达面现苦涩,道:“我三兄弟再见,适才小弟心中激动,难以自抑,如今你我兄弟亲近的样子肯定已被沂州士卒看到,这下只怕难以入城了。”朱元璋笑笑并未说话,汤和则佯做不悦道:“怎么?你还想继续与我和朱兄弟为敌不成?”徐达道:“小弟也不愿与两位哥哥为敌,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难道两位哥哥想让小弟做那不义之徒?”

汤和与朱元璋皱眉不语,虽说他们想要徐达站到自己这一边,但逼迫兄弟做不义之徒的话又怎好说出口?已半响未曾开口的刘基忽道:“将军此言差矣!明王朝颠倒阴阳,霍乱纲常,乃是混乱寰宇,扰乱天道的逆天行径,将军忠于明王朝只是小义,与我主一同起兵拨乱反正方是大义所在啊。”徐达面现挣扎,犹豫良久,加上刘基在一旁不断的劝说,终是下定决心,道:“好,那就让我们一起重建一个万物有序,各行其道的不落王朝!”听到这话,刘基微微一笑,朱元璋与汤和则是相视一眼放声大笑,宣泄着兄弟重聚的喜悦。

其实徐达性情刚毅,为人正直,本非轻易变节投敌的人物,只是天道有常,有自身的运行轨迹,这方世界虽遭江渊这不在命数中的人物搅乱,但天下大势仍会在气运的运作下逐渐回到既定的轨迹。也正是因此,即便朱元璋已熄了争雄天下的心思,却仍会或主动或被动的重新回到这条路上。他们不知气运为何物,但气运却渗透到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一言一行。

刘基看了看身后稍远处早已集结完毕的大军,待笑声落下,说道:“主公,属下有一计破城。”朱元璋微微一笑,显然心中也有所想法,不过他清楚为上者不应于下争功的道理,因此说道:“哦?军师请讲!”刘基道:“适才主公与二位将军的亲厚关系想必城头已有所见,主公不妨与徐将军战上一场,最好逼真一些,之后徐将军佯做不敌退往城中。”他看了眼城头的沂州知府,又道:“有先前一战,不惧那沂州知府不打开城门接徐将军入城,沂州知府本为明教一小小副堂主,为官之后又任的文职,想必非是徐将军对手,徐将军又是朝廷派来增援沂州城的先头部队,出其不意之下定能将其一举擒拿,之后命士卒打开城门,主公便可兵不刃血的拿下沂州城!”

徐达沉默片刻问道:“不知下了沂州城后哥哥怎么对待城中士卒?”朱元璋笑道:“愿降者自是收编入伍,壮大我军实力。”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又摇头叹道:“至于拒降者只好一杀了之,这些皆是百战老兵,总不能放他们归去再与我们为敌。哥哥也不愿造此杀孽,可江苏虽说富庶,经过连年兵祸粮食也不甚丰盈,因此哥哥军中粮草也不甚充足,若将他们囚禁起来,只会牵扯我军精力,耗费我军粮草,致使此次起兵功败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