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琴音调息

令狐冲能察觉到这老翁功力似乎不弱,只怕比那女子还要强上几分。又看到老翁衣角的隐隐血迹,大约猜到了老翁适才干甚么去了,不过刚才那纨绔子弟看着就不是甚么好人,他也不甚在意。见再无事端便告辞道:“既然姑娘无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姑娘保重!”说完就转身欲走。

任盈盈道:“少侠要去哪里?”令狐冲洒脱一笑道:“四海之大何处不可为家?从今以后畅游山水,说不定哪天早上就醒不来了,如此也算一桩幸事。”任盈盈道:“天无绝人之路,少侠何必如此消沉?小女略懂琴艺,不妨一同下山,由小女弹奏一曲,看能否调理一番少侠体内内息。”

令狐冲暗付这用处应该不大,自己乃是内伤,药石无救,听几声琴音又怎会好转?不过也不忍推诿,拂了这姑娘一番好意,便道:“如此多谢姑娘。”下山时,又回头望了望华山派所在,自己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吧。想起太师叔为了自己在少林寺白白落了好大的面皮,他不知道作为剑宗前辈的太师叔为何对自己一个气宗的徒儿如此好法,却不忍留在山上看着太师叔、师父师娘师弟师妹们伤心难过。

他再三思量便偷跑下山,想着死在外面便了,所有关心自己对自己好的人或许会以为自己还没死,也好有个念想。至于小师妹,想起小师妹,他心中就是一片苦涩,自那天夜里被太师叔救下后,小师妹便不愿再理睬自己。只是他已经没有时日取得小师妹的谅解了。或许自己死了,小师妹也会难过流泪吧,可是自己怎么忍心让她伤心难过?

三人来到华州城,找了家客栈,要了一个环境优雅的院子。里面琴棋书画应有尽有,犹如一个小小宅邸,看得令狐冲一番惊羡,没想到这个姑娘还是有钱人家的女子。任盈盈搬来瑶琴调了调弦,开口道:“还请少侠品评。”说完仙嗡仙嗡的琴韵便响了起来。

柔和的曲调响起,有如朝露暗润花瓣,又如晓风轻拂柳梢。令狐冲听不多时,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虽竭力凝神,还是难挡睡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过了良久,琴声止歇,令狐冲便即惊醒,忙爬起身来,抱拳道:“还望姑娘见谅,在下不专心聆听姑娘雅奏,竟尔睡着了,当真好生惭愧。”

任盈盈轻笑道:“莫要自责,小女适才奏曲欲调理少侠体内内息,原有催眠之意。少侠可试试自运内息,看不适有否减轻?”令狐冲感激道:“多谢姑娘。”盘膝坐下运转内息,但觉八道内力仍是相互冲突,但以前那股胸口立时热血上涌、便欲呕吐的情景已是大减,不过运功片刻后,又是头晕脑胀,身子一侧,倒了下去。绿竹翁忙趋前扶起,将他坐好。

任盈盈叹息道:“这八道内息深厚,远非小女浅薄琴音所能调理,反让少侠多受痛楚,甚是过意不去。”令狐冲忙道:“姑娘说哪里话来?得闻此曲在下已是大为受益。”任盈盈沉吟片刻道:“小女听闻少林《易筋经》神功善能化解异种内息。方证大师慈悲为怀,少侠何不前往少林求医?”

华州城,一间客栈小院。

令狐冲苦笑一声道:“前些时日,风太师叔曾亲带在下前往少林求医,或许是缘法不足,并未得蒙方证大师传授。”任盈盈摇头叹息道:“也是,神功秘籍向来都是一派根基,又怎能轻传。”想起习得独孤九剑的令狐冲如果医好内伤,当也是一位剑法神通的好手,父亲正在重夺教中权位,若能拉拢,许能帮上父亲。因此沉吟片刻道:“少侠体内伤势是由八股内息引起,除了《易筋经》神功,当世倒还有一门神功可医,只是……只是此中尚有不少难点。”

虽说令狐冲对生死不萦于怀,但能活着毕竟没人愿意死去。听任盈盈说还有能医好自己内伤的神功,即便有些许难处,但有风太师叔在,应该总会有办法的。不由大喜道:“不知是何等神功,此中又有甚么难点?”任盈盈沉吟道:“本来少侠剑法通神,若非正教弟子,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唉,听闻日月神教前任教主有一门《吸星大法》专讲如何散去丹田内息,若是以往,前任教主失踪十数年,也是无法可想,但如今江湖传闻,其已复出,正和现任教主东方不败争夺大位,若少侠能得其许可,加入日月神教习得这部神功宝典,散去丹田的八股内息,内伤自然不药而愈。”

令狐冲听到日月神教四字,神情微变,他自己对正派魔教之别看得不是那么的重。正教未必没有恶人,比如为了《辟邪剑谱》灭杀林家满门的青城派,不过恶人还需恶人磨,余沧海被修罗剑客打杀,青城派也就风流云散,自此衰落。而魔教也并非没有正人君子。只是从小被师父灌输的正邪之分根深蒂固,心里迈不过那个坎。还是出声拒绝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只是莫说正邪之分,单是如此神功,那任我行又怎会轻易传授?况且令狐冲自幼受师父师娘养育之恩,师父谆谆教导不可与魔教中人往来,言犹在耳,今日私自离山已是不对,又怎敢为了苟活而投身魔教?”

任盈盈见此,摇了摇头道:“丹田被异种内息占据,无法修习寻常内功,不能修习内功,便无法驱散异种内息,这本是无解之事。”顿了顿又道:“也许少侠也可去找寻杀人名医平一指,或许他能有办法也未可知。”令狐冲洒然一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令狐冲区区一条贱命,怎敢劳烦姑娘忧心……”话未说完,任盈盈忽得站了起来,身边的绿竹翁也猛的抬头,两人一起看向了南面。令狐冲疑惑道:“姑娘发生甚么事了?”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青影急速从天而降。

令狐冲抬头看去,只见这道身影竟是太师叔!想太师叔重伤未愈,现在又劳烦他亲自出来寻找自己,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惭愧,低头道:“太……太师叔!你怎么来啦?”风清扬面色有些苍白,显然伤势未愈。现在离五岳会盟之事已有十数日的功夫,可见当时风清扬所受伤势绝非他表面上那般云淡风轻。“风清扬?”任盈盈和绿竹翁一惊,这可是当今天下仅次于江渊的绝顶高手,就算重伤未愈,那也不是自己两人能对付的了得。不过风清扬是正教中人,不会无缘无故出手,更何况他也未必识得自己两人。

风清扬咳嗽两声,正眼都未瞧向任盈盈和绿竹翁两人,而是看了看正在行礼的令狐冲,掩唇按下咳嗽,说道:“我怎么来啦?我要没找到你,你准备到哪里去?”令狐冲惭愧道:“弟子实不忍看太师叔和师父师娘伤心难过,这才……劳太师叔费心了。”风清扬一声冷哼道:“你以为你走了,我们就不会伤心难过了么?”令狐冲低头道:“是弟子考虑不周,请太师叔责罚。”风清扬定定的看了令狐冲半响,神色忽得软了下来,不复先前冷厉,叹息说道:“你也是一番好意,我罚你作甚?算了,跟老夫回山吧。”感受到太师叔的关切,令狐冲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揉了揉眼睛道:“是,太师叔,容弟子与两位朋友道个别。”

令狐冲来到任盈盈面前抱拳道:“在下要与太师叔回返华山,今日就此别过。”犹豫片刻又道:“只是不知何日还能再见姑娘?”想起自己已没几日好活,又是自嘲一笑道:“是在下痴心妄想了。”也不说甚么后会有期,转头就向太师叔那边走去。忽得只听身后任盈盈道:“若是有缘,自能再会!”令狐冲脚步顿了顿,心中自语:“缘么?自己命都要没了,还谈甚么缘不缘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甚么会突然问出那等话来,只是与这姑娘相处不到半日,感受到这位姑娘的关心,身上那温婉清幽的气质,忽得有种不想离开的感觉,可笑他连人家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连人家的面容都未看到呢。

令狐冲此刻心系他的小师妹,本来不会对别的女子产生甚么想法,但此刻偏偏对任盈盈一个面容都未看到的女子恋恋不舍,这就不得不说原定命运的奇妙了。原轨迹中,他们两个可是最后走到一起,成为夫妇的一对儿,哪怕这一世因为种种原因,未能走向一起,但偶然相遇,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风清扬与令狐冲离开后绿竹翁问道:“姑姑,咱们还要去华山游玩吗?”任盈盈叹了口气道:“算了,不去了,我们还是尽快赶往平定州,希望能赶上爹爹一行。”绿竹翁领命道:“那属下去购两匹快马。”任盈盈点点头,绿竹翁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