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华辉
绿洲上的哈萨克人部落约有七百余户,五六千人,是大漠中少有的大部族。只是西北一带狼灾泛滥,危及部落,族中青壮千余人集结北上,扫灭群狼,已去多日。现下部落多是老弱妇孺,武力十分空虚。
陈达海本是关东马贼出身,属下兄弟也多是马贼。对大漠草原上的勾当本就做得熟了。午后时分各路探子回返,只有两头蛇丁同不见踪影。陈达海便亲自带着属下兄弟沿着丁同所行的方向来到了绿洲。窥探多时,陈达海就被这部族的富庶馋得口水直流,更是探明了部落武力全无。
好大一只肥羊啊。陈达海贪念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费尽口舌说动了随后而来的霍元龙,晋威镖局众人统一了思想,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既然是有肥羊,不抢一把真真对不住老天爷赐予的良机。
霍元龙也是被逼上了绝路。自发现白马李三的踪迹,众人都被高昌迷宫的藏宝所诱,将镖局所有的银钱全部买了马匹,一人三骑,一路狂飚,索性孤注一掷,谋个远大富贵。追踪多日,终于将白马李三夫妇杀死,可藏宝图却是不见踪影,高昌迷宫更是遥不可及。
如果再找不到来钱的路,镖局的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只能吃沙子,啃石头了。
哈萨克人的部落如此富庶,抢一把正好解决了补给,还能有所收益,支持大伙儿继续寻找高昌迷宫藏宝。
说干就干。
一群江湖豪客便变身为马贼大盗,突入了哈萨克人部落,烧杀抢掳,无恶不作。
纵马狂奔,杀人盈野。晋威镖局众镖客哪里曾如此疯狂放纵。只见三五人一队,打马急奔,驱赶着哈萨克部落里的老弱妇孺,如同狼入羊群,无论男女老幼,赶上了就是一刀,慢一步就是一枪。
陈达海双手舞动斩马长剑,连斩三名哈萨克留守武士,一把抹掉脸上飞溅的鲜血,整个人如同恶鬼,眼见得大局己定,不由得放声狂笑,声如狼号,似是要将这一路的憋闷统统发泄出来。
“三爷小心,有暗箭!”身后一名属下突然提声高叫。
陈达海只听得一阵破风之声迎面袭来,便知遇到了射箭好手。他也是有心卖弄,一甩身整个人从马背掉了下来,正躲过了射来之箭;脚一沾地,人如巨蟒,一式拨草而行,从马腹下蹿了出来,斩马长剑舞得如车轮一般,连格两箭,几个大步便来到了射箭之人身前。
陈达海看到方才射他三箭的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满脸的稚气,手持着一张牛角弓守在一辆牛车前。长手大脚,浓眉细眼,面色坚毅,过得几年就是一条哈萨克的好汉子。
被陈达海疾速冲到了面前,少经战阵的少年这时也是惊恐不已。正要抛弓取刀,陈达海当头一剑已经劈了下来。
那哈萨克少年正要闭目等死,只听“嘡”地一声巨响和一声惨叫,世界似乎安静了许多。“发生了什么事?”少年好奇地睁开眼晴,摸了摸全身上下,确认自己并没有受伤。“真主神佑,我没有死。”
少年抬起头来,只见着方才要杀死自己的汉人强盗摔倒在几丈之外,脸色苍白,神情委顿,口中噙着鲜血,眼见是受了重伤。
身前一个青袍汉人,手持长剑,身如灵鹫,在一群汉人强盗中闪展腾挪,单人步战七八名骑士。只见他速度也不是甚快,脚下步法似有旋律,在马队中一侧一闪,一起一跃,不时一剑剌出,便有一名汉人强盗被刺中要害,落马倒地。
一会儿功夫,便有五六名强盗被杀。剩下两名强盗吓得打马就逃,根本不敢回头。那名重伤的强盗马术比族中的哈萨克武士还要强,翻身而起,挂在一匹跑过身边的马上,也逃了。
难道这青袍汉人是真主派来的武士。一时间哈萨克少年看得呆住了。
吕不鸣并没有在那少年身边停留,随后赶向另一处大开杀戒的马贼处,解救被围困的老弱妇孺。
这时部落中的长老组织起能够拿起刀枪的族人列阵而战,掩护族中妇孺逃走。那哈萨克少年从牛车中唤出一个八九岁的小儿,将他交给一名相熟的妇人照顾,自己提着弓箭向族人激战的战场奔去。
有了吕不鸣这个高手相助,哈萨克部落凭着一群老人少年,将马贼们赶出了绿洲。六十多名马贼只有一半人活着逃入了大漠。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部落伤亡有三百多人,两百多匹良马,一些金银制品,少量牛羊被抢。
吕不鸣重伤了陈达海,死在他剑下的马贼有十余人。若不是霍元龙见势不妙,紧急带人后撤,只怕死伤会更重。
第二天一早,吕不鸣不顾部落长老的热情挽留,带着李文秀、马家骏悄然离开了,按照高昌迷宫地图上的指示,寻找高昌迷宫。
茫茫大漠戈壁上,两峰骆驼三匹马组成的队伍向着大漠深处行去。马家骏骑着自己养的枣红马在前面带路,吕不鸣还是骑着他从商队带来的的关外健马紧随其后,身后神俊的白马随在骆驼身边;两峰骆驼驮满了物品,在前面的骆驼上,李文秀便靠坐在驼峰上。为了防晒,马家骏还专门用蓬布做了一个遮阳伞。
他们已经进入大漠深处两天了。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有了地图,他们一路走的十分顺畅。
来到一处胡杨林,吕不鸣展开手帕(地图)细心对照。终于在远方看到了几排高耸的沙丘。他招手唤来马家骏。指着那处沙丘说道。“这就是当年你和你师父分手的沙丘吧。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是迷宫的外围,还有半天的路程便可以到达迷宫所在之地了。亏得有了地图,若是不然,便是在这里呆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找到迷宫。”
此时,马家骏已然不再害怕了,或是说已经认命了。
“是的。”马家骏抬起头来,向着吕不鸣所指的方向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当年我与师父也是无意中找到这里的。四面沙丘如同高墙,沙丘里面有石山洞穴,泉眼活水,草地树林,位置十分隐僻。师父为了…方便行事,便决定在此处住下来。”
“听你所说,那里倒是一个避世隐居的好所在。你师父隐居于此,倒是好自在。”吕不鸣故作不知他师徒二人的恩怨情仇,有意调侃道。
马家骏心中有愧,有惧,还带着几分释然,听得吕不鸣的话,低下头来,一时间脸色难看的很。
“呵呵!”吕不鸣心知肚明,当下轻笑一声,便不自言语。
行不多时,来到沙丘之外,在马家骏的指点下,穿过一道豁口,一行人来到了沙丘的内部。随着沙丘走势,拐了几个弯,便豁然开朗,一片片青绿映入眼帘。果然如同马家骏所说,此地因着四面高大的沙丘遮挡风沙侵袭,草木甚是茂盛,不时有野兔狐鼠等小兽出没,让看惯了沙漠金黄色的吕不鸣和小姑娘李文秀精神为之一振。
马家骏怔怔地看着四周的一切,一时愣在那里不再前行。
吕不鸣也不着急,轻轻带住马儿,静静等着他。
好半天,马家骏方才嘶哑着嗓子说道。
“吕大侠,其实我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还活着。十年前,我趁其不备,射了他三枚毒针;师父含恨出手,打了我一掌,打断了我三根肋骨。当时,我根本不敢回头,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这里。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回来。”
“我是个孤儿。从小没爹没娘,是师父把我抚养长大,还教我一身武功。虽然师父他脾气大了些,性格古怪了些,可是对我很好。可我却…”马家骏说不去下了,眼睛红了。
吕不鸣一言不发。而一直静静不说话的小姑娘李文秀却插口说道。“马大叔,这是你的不对。你师父对你这么好,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和他说啊,干嘛要出手伤人啊。”
“我…”马家骏一时间不知如何说是好。中国人的传统是:子不言父过,有“亲亲相隐”之说。马家骏与华辉的伦理关系是师徒,所谓一日为师,一生为父。他怎么好当众说出华辉意欲作恶报复,下毒害人的事实。
“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在这里乱说话。”吕不鸣训斥了李文秀一句。气得小姑娘险些眼泪要掉下来了。
“这个坏大叔,抢走了我娘留给我的帕子,还凶我。”
说来也怪,或许是第一印象不佳的原因,小姑娘李文秀一直对吕不鸣没有好感,认为他是个坏人。这两日她很少与吕不鸣说话,甚至有意识的躲着他。
“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吕不鸣喝斥了李文秀后,沉吟了片刻说道。“马家骏,就冲着你为了保护这个小丫头,敢和我拼命,我信你。”
“你不是一个坏人,因为你有做人的底线。而你师父,他不是个有底线的人。”吕不鸣探出身子,轻轻拍了拍马家骏的肩膀,以示安慰。
“多谢!”马家骏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似是轻松了许多。
“华老师,出来吧。你也看了很久了。有故人来访,何不当面相见。”这时吕不鸣转过身来,对着不远处的丛林扬声说道。
丛林中一点动静也没有。
“十年不见。没有想到你的武功越发退步了,胆子也小了。”吕不鸣继续冷声说道。
丛林中嗖嗖响动了几声,一个蓬头垢面,形如恶鬼的身影从中站了出来。
吓得李文秀惊叫了一声。
“华山吕不鸣。你好啊。”那人拂开头上的乱发,现出一双如狼一般的眼睛。不是华辉是谁。
“劳你牵挂,这十年我过得还不错。只是你好像过得很差啊。”吕不鸣冷笑道。
“师父,你老人家…”一旁马家骏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见到家长一般,期期艾艾的说道。
“你还敢回来,马家骏,你这个叛徒。现在找到大靠山来对付我了。”
“不是的,师父。弟子,弟子…”
“不要难为他了。是我逼他来的。吕某有一事要找你求证。当年南少林一会,太过匆匆,没有来得及寻你帮我解答,咱们便天各一方了。”
“你,找,我。哈哈!”华辉闻言放声大笑。“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就算是能给你证明什么。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见着华辉形似疯狂,吕不鸣冷面以对。待他笑声歇了下去,吕不鸣方才扬声道。“华辉,你帮我,就是帮了你自己。”
“说来听听!”华辉不屑挥了挥,干巴巴的说道。
“告诉我,你师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