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殊调大言
梅忠为风清扬、吕不鸣奉上好茶,请二人在客厅安坐,很是欢喜的下去忙碌了。毕竟“香浮山庄”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风清扬早年间常来常往,自是对梅府,也就是“香浮山庄”极熟。在梅忠走后,他便自顾自的在客厅内踱步逡巡,凝望探查。或许是年纪大的人都特别念旧,看到四周熟悉的家具布置,风清扬脸上时不时流露出伤感之色。
吕不鸣虽然坐在座椅上未动,但是眼光却时刻随着风清扬转动。见风清扬停在厅内左侧的墙壁前久久不动,似乎专注地看着一张悬挂的书法作品。
吕不鸣好奇的走了过去,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幅草书中堂,录写着李白的《上李邕》:“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中堂落款是:某年某月酒后涂鸦于香浮山庄风清扬。
字迹狂放,不拘一格,正是风清扬的风格。
“风师叔,这是你的字!”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呵呵!当年老夫眼见华山剑气纷争愈演愈烈,自以为清高独立,看不起众人蝇蝇苟苟,致力于剑气合一之道,满心以为毕生所持之道必能解决派内之争。如今思来,可笑当年,当年可笑。吕小子,武功再高,有些事也是徒忽奈何,到头一场空。”
吕不鸣沉默不语,只是细细的观看着那中堂书法。
良久后,风清扬招呼道:“吕小子,陪着老夫走一走。”
二人与梅忠招呼了一声,便出了梅府,顺着梅林中的小径,行到半山腰处的一座凉亭。二人站在凉亭内,俯看整个山谷盆地。
望着山下安静、祥和的村庄,风清扬突得开口道:“其实老死于此,对于老夫来说也是个好事。”
“师叔,你怎得如此说!华山派现在可不能没有你啊!”吕不鸣闻言大惊。虽然风清扬隐居华山,说是任事不问,其实旁观暗助。要不然也不会传给令狐冲“独孤九剑”,因为他实是看出原著中华山派自岳不群以下,门人弟子是一蟹不如一蟹,此时华山派又处于生死存亡之际。只要令狐冲将“独孤九剑”运用得当,一是可助力华山派;二是彰显风清扬的存在。
要知道,风清扬虽久不出山,但是武林各大势力高层、真正的江湖高手,当年谁没有见识过“独孤九剑”的厉害。作为风清扬的独门剑法,没见着“独孤九剑”一出,少林方正大师要收令狐冲为关门弟子,冲虚道长亲自试剑与令狐冲平辈论交,任我行更是大加拉拢。一句话:只因风清扬“天下第一剑”的威名犹存。在他们看来,令狐冲就是风清扬在江湖中的行走。与之交好是上策,与之敌对下下策。只有岳不群在无奈中,做出最错误的选择,将令狐冲从华山派除名。
用一句现代的话来说:风清扬就是一枚战略性威慑武器,隐藏的越深,各方势力越是忌惮深重,只要有他在,没有任何势力敢撕破脸打上门来。核弹何时威慑力最大,就是核弹没有爆的时候。只因谁也不知道他会在那里爆、何时爆。
原著中左冷禅也要借助华山剑宗的力量,才打上华山。
前些年,若不是有风清扬这座大神坐镇华山,让各路牛鬼蛇神不敢明面动作,凭着华山上的大小猫两三只,早就被其他势力灭了满门了。
“老夫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久矣。何谈没有老夫就不行了?”
“风师叔,何必明知故问。你心中若是能放下,就不会在华山隐居了。天下广大,何处不是隐居之所。”
“于是,你便要讹上老夫,是吧!”风清扬轻笑出声。“莫以为老夫看不出你的小心思。以为区区一部《九阴真经.总章》,便能引老夫上钩?”
“师叔明鉴。我确实有这个打算。华山派这些年发展还好,不过隐忧不少。眼下江湖并不平静,暗潮涌动,华山若不扩大实力,很难保以万全。”
“是你自己的主意吧。岳不群,怕我不早死啊!还有,老夫早年间已经发过重誓,绝不再出手。这一次下山虽是事出有因,已是破例,也是只此一例。还有老夫丑话说在前面,此行出现任何情况,不要指望我出力。”
“若是,若是,若是白师兄他们愿意上山...”吕不鸣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只因风清扬一双眼睛如利剑一般望着他。
“原来,你打着不臻他们的主意。你到是好胆!”风清扬声如金铁,气势为之一变。此时吕不鸣眼中的风清扬,不再是那个失意落拓的干枯老朽,而是一柄削金断玉的绝世宝剑。宝剑之锋锐,让人心寒胆战;宝剑之气机,使人压力如山;宝剑之高贵,令人自惭形愧;宝剑之倨傲,何人敢正视之!
“风师叔。我”饶是吕不鸣武功精深,一流高手中绝少敌手,只被风清扬看了一眼,心中竟有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
“哎!我知你是好意。”风清扬长叹一声道。“你可曾想过,十八年前玉女峰,不臻等人侥幸存活,含恨下山。他们再上华山之时,必是腥风血雨,重演十八年前那一幕。”风清扬说着,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如释重负的吕不鸣。
“风师叔,有些事不去做,又怎知后果如何?”吕不鸣打起精神,强辩道。“‘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这是当年风师叔你曾经遇到过的。今日又为何轻视于我。”
风清扬听吕不鸣如此说,倒是一呆,半晌后方才说道:“此事休要再提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吕不鸣望着风清扬略有些伛偻的背影,心中大为郁闷。剑宗弟子上山之事,他没有想到风清扬第一个反对,而且反应如此激烈。这只是风清扬就如此反应,岳不群更不要说了。而且白不臻等人下落不明,封不平等人与嵩山派有勾结,甚至还有剑宗弟子参与了十几年前的劫杀行动,陆不用便死在其手中。
自已是否还要坚持呢?他心中暗自盘算利弊,很是犹豫不定。
江陵城南偏西,天宁禅寺。
殿堂残破,香火冷清。大殿之上,六七个和尚跌坐诵经,梅念笙清郁的身影,躬身在巨大的佛祖像前,在声声梵唱中,虔诚拈香祈祷。
直待众僧三遍地藏王菩萨经诵过,只听“当”地一声清脆罄响。整个仪式完成,众僧起身,面对大佛合什一礼,躬身退出大殿。只有为首一名高大老僧留了下来,陪在梅念笙身边。
“念笙贤弟,哀思已寄,心愿已了,且收拾心情。”老僧温声抚慰道。
“小弟在佛前礼敬,只为佛法神通,佛祖保佑。”梅念笙神情十分激动。
听得梅念笙如此说,老僧轻皱眉头,不再出言,只是仰头看着金身脱落大半的佛像,神情复杂。
半晌后,梅念笙终于平复心情,起身而立,轻吁一声。看着老僧,沉声道:“宝林师兄。你这是?”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吧!”老僧便是天宁寺的主持大师。
方丈室内。二人相对而座。
“唉!这几日不知怎得心绪不定,方才我占卜一卦,也不知是福是祸!”
“师兄,不知是何卦像?”
“上坤下兑,临卦,卦言:咸临,吉无不利。”
“师兄之意,此卦应在那女子!”
“或许吧!我也不知。那女子虽是慕容家的后人,并不知道我等的存在。这大佛也早与慕容家没有关系。我已经决定将其毁了!阿弥陀佛!”
随着宝林大师的一声佛号。室内安静了下来。
“师兄,你已经打定了主意。”梅念笙收拾震惊的心情,惊异的问道。
“是的。你我两家背负这个秘密数百年,是该放手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寻找合适的衣钵传人,可惜...就怕识人不明,酿成大错,以背先人本意!”宝林沉声道。“贤弟也知,老衲早年重伤已经伤了元气,今年五十有八,怕是活不了几年。两年前,便大病一场。你若不从广东回来,我也要去信于你。”
说到这里,宝林大师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四处扫视一番,方才回到了座位。“财帛动人心。何况这么一大笔宝藏。这笔宝藏还是让它消失在世间吧。省得他人惦念,再起杀戮。”
“怎得,那龙沙帮凌家又有动作?”梅念笙警惕道。
“这些年来,凌家倒是平静的很。凌再思其人,武功见识远不及他父亲凌老鬼,能够坐稳龙沙帮大龙头的位置,不过依着其祖、其父之遗泽,再加上他极善于钻营,竟被他搭上湘王府的路子,使得凌家的龙沙帮越发作大。我观察其行事多年,似乎他并不知情祖上之事。三十多年前,凌老鬼野心勃勃,联系那几家的后人,谋划夺宝,妄图雄霸江湖。当时他约梅伯父与我见面,突然反水发难,最终死在梅伯父与我的手中。”说到这里,宝林大师抚着胸口,神情复杂。半天后才说道。
“想来凌老鬼死得早、死得突然,凌再思也年幼,很多事情并没有交代于他。可是凌家毕竟是青云庄一脉传人,难免有丝许痕迹留下来。这些年来,我也是不敢放心,一直暗自观察至今。不过凌再思也就罢了,他的儿子凌退思却是个狠角色,行事手段有几分极似其祖。三年前,汉阳帮之事便是他的手笔。可惜其人是个雏儿,又是个读书人。行事难免想当然了。”
“汉阳帮之事是他在背后主持。不是魔教行事。这小子不是要走官面的吗?怎得参与到江湖事来。”梅念笙奇道。
“官面和江湖有什么区别?”宝林大师冷声道。
“那,师兄你还在担心什么?”
“念笙贤弟莫要忘记,还有其他几家啊?”
“其他几家余孽又有动作?二十余年前不是将其全灭了吗?”梅念笙不以为然的说道。
“贤弟当知,其他几家与我等祖上都是源出一脉。本朝初年,那几家当年无法在中原立足,又于魔教闹翻,方才四散于边陲蛮荒,时至今日,到是好生兴旺。青海长青观、川藏雪山派、辽东金风堂。这些门派名头虽不响亮,势力却是不小。”
“这百余年来,几派后人违背先祖誓言,数次来扰,就是为了打《连城诀》宝藏的主意。每次的冲突,都造成死伤惨重,双方已成死仇。二十余年前,我设计风清扬,借助其力全灭来犯之敌。这些年我一直心怀惴惴。直到多日前,慕容家那女子的出现,我才恍然,数百年前隐世家族都有传人,那几家又怎会没有后手。不难保那几家余孽死灰复燃,有这二十余年来潜心壮大,再次来袭定然是气势汹汹。我们这一方如今失去龙沙帮的助力,只靠你、我。就算是你已经练成了神照经!也是胜负难料。所以我才下定决心,彻底毁了连城诀。”
“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