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联想

琴清脸色一变,她也发现了,这个流民只怕真的已经心存死志!

马大龙领命后,正要往船尾而去,便听对岸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噗通”落水声,连忙扭头一看,却见原先流民所在的那处堤坝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陆云舟的喝声传来--

“马大龙,别去找人了,立即下水救人!”

“是……是,雨帅!”

马大龙愣了一下,连忙开始熟练地脱下甲胄外袍、解下兵刃,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濮水中,向那名落水轻生者游去。

在后方游泳的战士们也都发现了动静,纷纷向轻生者游去。

在水中战士们的合力下,轻生者很快就被救了上来,肖月潭这谋士兼军医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却见轻生者已经在陆云舟的指导下,让马大龙用人工呼吸将人救活了。

陆云舟见人已经成功救回来,便吩咐人将这个流民带下去好生照料。

在此过程中,琴清一直在一旁看着,她此刻心中十分地迷茫,实在有些想不明白,陆云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他冷漠无情,他却一直在身体力行地救死扶伤、扶贫济困,说他心怀仁慈,他却又替卫君这样的暴君说话,还驳斥了先贤传下的仁政。

人被救下后,船上的一切又回归了原样,救人的战士们又回到水里去浪里白条,肖月潭去找浮子胜下棋去了,陆云舟伸了个懒腰,又懒洋洋地回到了船头,继续靠在船舷上看风景,琴清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陆云舟重新来到了船头。

唯一的变化是,在旁观了船队救下落水流民的善举后,岸上的其他流民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这时已经有不少流民开始在岸上自发地追随船队前行了!

琴清看着岸上原本如行尸走肉流民们眼中焕发出的希望之光,不由得生出强烈的感慨,轻声道:“齐公子是否厌恶琴清呢?为何你明明是个好人,却要说这样的话让我误解疏远你!”

陆云舟闻言一笑,侧头看向琴清,轻笑道:“琴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在下方才所言皆是肺腑之言,但在下可不认同卫君的暴政,这只不过是基于理智作出的判断罢了!”

琴清呆了一下,这次却是没有立即生气,而是诧异道:“恕琴清愚钝,不知齐公子从何处判断?”

陆云舟轻叹一声,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来:“在这人吃人的乱世,大国有大国的自强之路,小国却也有小国的求生之道。对于一个弱小的国家而言,唯一的生存之道,便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然而对于小国而言,背后靠着的大树同样是危险的,因此小国只有做到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竭力讨好周边所有的大国,一国来攻,则需立即想办法获得另一国的支持,以平衡之势求得大国的庇护,才能在夹缝中勉力求存……”

琴清轻轻地点头,此观点她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她的家乡巴郡,曾经作为一个小国,在和蜀国开战的时候,两方同时派使者去秦国求援,却没想到当时的秦惠文王却趁机张开血盆大口,派兵一口气将巴蜀两国全吞了!

无力自存自保,只能听凭大国的摆布,这就是作为乱世中小国的悲哀!

巴、蜀两国当年没有做到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在大国之间游走摇摆,鹬蚌相争便也罢了,竟然还蠢到主动让秦国窥破最虚弱的时刻,其结局自然是可悲地被渔夫得利!

如果当年巴、蜀两国够聪明,在秦国来攻的时候,立即去寻求邻近楚国的帮助,楚国必然不可能坐视秦国壮大,一旦楚国派兵干预,只怕秦国也未必能那么容易地一口气吞掉两块巨大的肥肉!

想到这里,琴清心中轻叹一声,只可惜当时的巴、蜀两国的当政者中,没有像陆云舟这样的有识之士,否则如今的巴蜀,也不必处处遭到秦国的欺压剥削了!

陆云舟此言原本就有意引起琴清对当年巴、蜀往事的联想,以此来培养她对自己的信任感和依赖感,此刻敏锐地捕捉到了琴清目光中的反思和黯然,心中一喜,却并不点破,微微一笑,继续道:

“但对于大国而言,一切以利益为先,哪怕会出于平衡态势的原因庇护小国,又怎会无偿地给卫国这样的弱国提供帮助?卫君为了抱紧大国的粗腿,必然要出血本贿赂大国,才能让大国短暂地停下吞并卫国的步伐。而当今天下局势纷乱,卫国这样的弱国若想一直求存,必须要经常性地改换门庭,骑在墙头上观望,哪方势大便投靠哪方,被迫做那风中摇摆的墙头草,而这无疑又更加重了外交支出的负担!卫国国小,财富本就有限,讨好了周边的大国,自己的民众自然要有所牺牲,为了重金贿赂大国,卫君唯一的办法,便是刮地三尺,聚敛民脂民膏!”

陆云舟顿了顿,见琴清听得入神了起来,摇头一笑道:“但即便这样的暴政让卫国流民遍地、生民哀嚎,卫君的国库中,却未必就能多出多少的财富和粮食,只因倾卫国举国的财力,都用在讨好大国上了。只怕卫国的朝廷甚至连都城的军队都已经养不起,否则也不会任由他们肆意骚扰劫掠百姓,动摇统治根基。”

琴清蹙起清淡如弯月的娥眉,轻叹道:“只是这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用这样的方式延续国运,等到百姓被剥削一空,卫国最终的下场仍是逃不过灭亡!”

琴清心中很是失落,虽然往事已过,但她还是难免心伤,难道对于小国而言,当真就没有丝毫保全之策了吗?

陆云舟微笑道:“正是饮鸩止渴!但对于卫君而言,若好好治国,不剥削百姓、聚敛财富来供奉大国,则国家顷刻就要灭亡;而背靠大树却反而能让卫国多延续几年,对于卫君而言,既然自己的国家迟早会灭亡,那么他自然只会关心,他自己是否能多享受几年身为国君的无上尊荣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