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听得见么
“直灿，辛苦了！”
“不会，李pd你才辛苦吧，这几天天天这么熬夜，要注意身体。”
“恩，大家都一样，为节目好，只是你才进来就让你这么拼，还是觉得很内疚啊！”
“不会，应该的。”
现在是凌晨一点，KBS大楼，透明人节目组所在的剪辑室里，随着工作告一段落，待在剪辑室里的几个男人或坐或站，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姜直灿落在后面，透明人的主pd李泰宪特意等了一下，和他鼓励一番后，拍拍他的肩膀，在大楼出口处分别。
清爽的夜风从远处吹来，疏落的星在高空若隐若现，姜直灿揉揉脸，吐出一口气，随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往附近的一条街道走去，站在约定的店门前等了一会，一辆浅红色的车停在他的面前，他拉开车门，没有坐到副驾驶上，而是去了后排座位。
汽车缓缓驶动，他开着车窗，支着下颏望着窗外掠过的夜景，不说话。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自昨晚接到短信后便冒出脑海的话，在此刻，却是全都消失一空，他只能望着窗外，避免无言的窘迫。
“要喝咖啡么？”他不说话，那么她便先开口了，右手举着一罐咖啡，往后递。
“谢谢，泰妍姐。”他接过，打开后慢慢呷着，风从窗外吹入，他垂着眼，没多说什么。
“工作很辛苦吧？”她继续问，驾驶汽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不快亦不慢。
“恩，还好，不是特别辛苦，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事。”他回答说。
她闻言哦了一声，没再开口，车里安静下来，她放了一首音乐，是当年大火的韩剧《一枝梅》的钢琴主题曲，旋律优美而凄哀，在这般静谧的夜中，格外地让人着迷。
“看过这部剧么？”她问。
“恩。”
“喜欢么？”
“喜欢，不过那会应该没有多少人不喜欢这部剧的，毕竟是当年的最佳电视剧。”
“是啊，08年的经典剧，话说那会我才二十来着。”她忧郁地说，含着一股怀念。
“现在也还是二十代。”他忍不住说。
“二十代后半段。”她纠正道，一字一顿，似是在饱餐后又皱眉吃下一碗又腻又多的海鲜面，透着不甘不愿与无可奈何。
“还有童颜。”他提醒道。
“你好像也是。”
他不说话了，隐约察觉出对方的意思，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了然，大抵还是平静着。汽车里重又安静下来，在钢琴曲放完以后，金泰妍没有接着播放乐曲，而是停下汽车，摆了摆头上的帽子，往旁边的草坪地走去。
他跟着下车，走在她身后，路灯在不远处无声伫立，隐约有蝇虫在灯管附近飞动，草地边缘安着玻璃地灯，把周围一圈的青草映成幽蓝的色彩。草坪上栽种几株不高不矮，枝叶还算茂盛的风景树，金泰妍走到其中一棵枫树旁坐下，这会的枫叶尚还青嫩，她抬手摘了两片，拿在手里把玩。离她不远，有大理石板间隔铺成的小径，通往不远处的一片竹林，放眼望去，夜色下缝隙中都是黑暗的竹林显得格外阴森暗沉，偶尔有鸟儿的叫唤，但大抵都睡了，寂静无声像一片鬼宅，让人望而却步。
金泰妍先是往竹林处望了一眼，然后才选择在枫树下坐下，大概她原先预想的谈话地点，是在更为隐蔽的竹林中，而不是这棵还未到最美时刻的青涩的枫树底下。
姜直灿站在她身边，打算盘膝坐下，金泰妍忽然伸手阻挡，示意他坐到树干的另一端。这样，他俩便隔着一棵枫树，背靠背，谁也望不见谁，却可以听见彼此的声音。这般的交谈方式，倒还新颖。金泰妍满意地伸长腿，屁股下是柔软的青草，背后是坚实的树干，她仰头望着满眼的枫叶，透过枝桠间的缝隙又长久地盯着夜空。夜空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她却看得很专注，与姜直灿说：“纯色的天空，很漂亮是不是？”
“纯色的天空，纯黑的·······恩，确实很不错。”
“你不喜欢？”金泰妍敏锐地问。
“从现在开始好像慢慢喜欢了。”
树后传来金泰妍的笑声，不是悦耳如银铃也不是叮咚似清泉，却自有一股爽朗的明媚，像是笔直垂下的水瀑，在阳光下反射琉璃剔透的光，又像是一面光滑无痕的镜子把光投到心底最深处，驱散一切迷雾与严寒。
姜直灿跟着笑了笑，低头看着手里喝完的咖啡罐，轻轻旋转着。随后耳边传来一阵风，他扭头看去，是一个礼物盒。
“送你的，入职礼物。”金泰妍恰到好处地配音说。
姜直灿应了一声，放下咖啡罐，从金泰妍手里接过礼物，随即问：“可以打开么？”
“随你，别扭头来看我就好，我现在没戴墨镜，又没化妆，不是可以给男人看的时间。”金泰妍抬手挡着脸说。
姜直灿点点头，端坐身子低头解开手里的礼物盒，然后他无语地撇撇嘴，继续解开里面的小礼物盒，如是重复三次，他终于见到了礼物的正体——是一只机械腕表，黑色表带，圆形表盘，很漂亮。
“喜欢么？”金泰妍扭头问。
姜直灿目不斜视地恩了一声。
“还挺听话的。”金泰妍好笑地自语，接着道，“戴上看看。”
姜直灿依言照做。
“噢，我的眼光真不错。”金泰妍评价说，随后靠在树干上，过了会忽然道，“小贤和我吵架了，恩，准确地说，是冷战。”
“我大概能猜到。”姜直灿沉默一会说。
“她很在乎你。”
“我知道。”
“对不起。”
“恩？”
“我应该更坚定些的，确实是我的错，她说的很对。”
姜直灿闻言不语，垂下的眼里露出黯然。他没有与她争辩初始的原因究竟在谁，也不想讨论两女的冷战该如何处理，他只想着，也只知道，原来金泰妍，真的如她自己所说，从头到尾，一直以来，对他，都只有些许好感罢了，谈不上喜欢，更逞论爱或不爱。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心疼得要命，该死的失重感让他脸色变白，熬夜的后遗症逐渐加重，他觉得脑子一片迷糊，隐约有控制不住泪腺的趋势，他狠狠咬了咬唇，舔到了一丝猩咸，然后无声地喘息着，用手捂着嘴，强自压抑那突如而至汹涌而来的悲伤。
“我这么说，你伤心了？”过了会，金泰妍小声问。
“恩，很伤心。”他的声音带着夸张，似乎并不伤心。金泰妍咬着手指，神情平静下来。
“泰妍姐，可以唱首歌么？”
“恩，要听什么？”她没拒绝。
“《听见的么》，我想听这首。”
“确定么？”
“恩。”
“好吧，等我准备一下。”她盘腿坐好，手指压着嗓子轻咳了几下，随后抿抿嘴，闭上眼睛深情唱道：
“即使一点点痛，眼泪也会流出来
心在大声呼喊
如果经过你面前你身边
整个世界都是你
只想着你
在你的面前无法呼吸
·······
靠近你一些连一步也没法迈开
让我徘徊让我流泪
像傻瓜一样像孩子一样
还不如就那样笑吧
一点一点越来越近
虽然总是会害怕
但这份爱已经无法停止了吧
······”
歌声温暖而动听，在深沉的夜色中随着放慢步伐的夜风缓缓飘荡。青草在地灯旁轻柔卷曲，幽蓝的光彩安宁而神秘，像是无数美丽的荧光棒汇成一片深邃的海洋。角落里的路灯依旧无声伫立，蝇虫却不知踪影，或许是如姜直灿一般，在疲倦之后，全都安然睡去了吧？
金泰妍停止歌唱，低头看着面前的枫叶，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全都撕成碎片后，她起身，踏过柔软的青草，来到姜直灿面前，望着眼前这个眉眼柔和的男孩，她轻轻吁了一口气，蹲下身，抬起手，慢慢抚过他的脸颊，将他轻微皱起的眉头抹平开来，然后看着他，轻声自语：
“对不起啊直灿，我好像有些喜欢，更准确地说是依恋上你了······习惯了每天醒来有你的早安电话，和我说得那声“goodmorning”，问我昨晚睡得如何，是否做了什么有意思的梦······也习惯了把自己的噩梦告诉你，跟你说一个人睡到中途含着泪醒过来的糗事。记得那时你跟我说，睡梦中留下的泪是钻石般纯真的宝物，是一个人还天真烂漫的表现·······虽然我觉得是哄人的，可还是觉得好开心，暖暖的感觉，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有人愿意倾听你的抱怨和苦诉，即使是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也没有一点抱怨地接起电话，然后跟你说有趣的人，聊好玩的事，谈曾经读过的别人不知道的故事。
我很喜欢你给我讲得孙悟空和紫霞仙子的故事，你说那是中国的一部电影，我去看了，画质真的很差，但是看到你跟我说过的那段台词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那句‘我希望期限是一万年’，真的好感人·······还有紫霞仙子说的，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披着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真有那么一天，我想，哪一个女孩子，都不会拒绝的吧，毕竟，那可是每个女孩，从青春的懵懂之时，就一直伴随着的憧憬啊！
记得你说到这里的时候，跟我说自己不是盖世英雄，只是无名小卒，所以大抵是连仙子的面都见不到的，幸好上天垂青，能给你一个和仙子电话聊天的机会，至于这个机会的有效期能有多长，你说希望是一百二十年·······真的是好负担啊，我哪里能再活一百二十年，况且，我又哪里算得上是仙子啊·······可是，那天电话挂断以后，我一直没睡着，想着你说的一百二十年，好长好长的期限，真的，是我听过的，最好、最好的情话。
我和你说过的吧，因为艺人的身份，我那屈指可数的几段感情，全都可怜巴巴的像是小偷一般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思前想后谨慎小心，又像是幻灯片一样，在待机室里匆匆一瞥，在车上喝一杯咖啡，偶尔的一朵花，一份小小的饰品，便是莫大的逾越只得小心翼翼地收藏着，生怕给媒体或是粉丝看出端倪······
那天的烟花，还有你给我做的动画，不夸张地说，应该是我收到过的，最用心的、也是最浩大的礼物，当烟花在天空绽放的时候，当我心情不好躲在被子里用手机看动画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起你，想起那晚的木马，想起烟花下的天台，想起餐桌上的烛光，还有······你跟我点头，说喜欢我的画面·······
那一瞬间，我心动过，也很感动，但我还是拒绝了你，因为我知道自己并不喜欢你，甚至现在，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可其实，我的心里的某个地方，还是没有你·······我这么说，要是你听见了，一定会很伤心吧？但是，对不起，我们本就是不可以在一起的啊·······我真是个傻瓜，简单的拒绝都没法干净利落地做到，那天你收到落选邮件的时候，因为我的原因，一定更加难过吧？你和我说结束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残忍，就像小贤说的，像是刽子手，明明不爱，却给了希望，让只是喜欢我的你愈加痛苦·······
你刚才，也一定很难过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听到你的哽咽了，这么狠心的拒绝，告诉你从头到尾，我都不曾喜欢过你，真不敢相信是我做出来的事，像是沙漠里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珍贵的水，送给心上人，却被她轻蔑地推开了，积水全部洒在地上，水滴渗入沙粒中，被太阳一晒，那么长久的努力，就在一瞬间化作泡沫彻底破碎，换做谁，都会非常的难过吧·······做了这种事情的我，真像个坏女人，一个践踏了弟弟真心的坏努那·······
可是，直灿，我真的没有办法啊！我害怕自己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慢慢地彻底依恋上你，习惯有你的早安问候，习惯有你的睡前故事，习惯半夜睡不着时，会有一个人陪着你说话陪着你聊天，变着法地逗你开心······是很简单的小事，却是很珍贵的小事，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间断过！而这，真的，真的让我觉得好惶恐，让我害怕未来某一天，你向我提出正式交往时，我会给你造成更大的伤害·······
想到这，我就觉得巨大的不安笼罩自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有人不断在我耳边质问我，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贪心和私欲，就这么坦然地享受别人的真心，不做明确的回复······这段时间里，我一边与你通话，一边又心惶难安，不希望你考核失败，又担心与你说的第二种关系长久保持下去，最终对你酿成不可挽回的苦痛······你那晚告诉我失败的消息的时候，我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心里只想哭以至于匆匆挂掉了电话······后来小贤给我发来短信，质问我的时候，我就想着一定要和你说清楚，不能再让你把那份喜欢保持下去。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实在是件痛苦的事，我不该加深你的这份痛苦。
只是，原本我不知道该找什么时候和你说，毕竟你才刚刚考核失败，但是很快又知道你进入KBS成为新人pd了，我知道不可以等下去的，你的性子，心里肯定又会对我有想法了······恩，你可真是个怪怪的家伙，明明平时对女孩子都蔫蔫的，可和我在一块的时候，就好像胆子特别大，真是，难道是因为喜欢我的缘故么？”
金泰妍的唇角翘起一抹笑，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
“反正，我这么拒绝你了，你以后应该会老实了吧？恩·······皱着眉头干什么呢，才刚给你抚平的，真是，真的这么喜欢我么？睡觉的时候都还伤心着······好吧，最后，作为努那，就照顾一下弟弟吧。”
她自说自话着，随即抿抿嘴唇，前倾身子，低头凑到他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接着正要往后起身，腰间却突然给人双手环住了，跟着嘴唇一疼，便彻底没法呼吸，只张大眼睛，望着枫叶间隙里星星点点不知何时出现的光，在兵败如山中，彻底呆住了。